神仙大官人 第三卷 中舉 第十二章 耍橫(中)
    艙中四人神色各自一變,齊齊往外探視,卻未見有船*近。一個錦服青年將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怒形於色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欺辱到我朱恆頭上來了?」起身便要出艙去尋人。

    一個年過四旬面容枯瘦的男子忽地一揚手,制止道:「朱少爺且慢。」

    朱恆愕然道:「連總管,怎麼?」

    連總管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微芒,道:「外面來的人不簡單,朱少爺不可衝動。」他身邊的一個白袍人微微點了點頭,亦道:「不錯,來的是修行者。」

    朱恆的怒氣立即一抑,望向桌邊另一個英武漢子,皺眉道:「慕容世兄,我們已經到了灞水城,你可否楚來者的身份?」

    這英武漢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少爺慕容闞,他搖搖頭道:「我也不楚,大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心中驚疑不定,暗忖三叔慕容度到底為妹妹找了個什麼樣的夫家,派出這樣一個粗魯囂張的人物來應付二皇子的人,倘若把事態鬧得不可收拾,導致雙方都下不了台階可就不妙了。

    外面那人又叫嚷了起來:「朱恆,你躲在裡面做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見老子麼?」

    朱恆怒火復燃,憤然道:「這廝未免太也無禮欺人,把我朱恆當成何等人了?」大踏步氣恨恨地衝出主艙。

    餘人緊跟著行出,抬頭一眼便望見一人叉腰傲然屹立在桅桿上,便如臨崖睥睨四方的雄獅,活脫脫擺出一副天王老子的威風神氣。眾人不由都是錯愕不已,修行者個個都有些傲氣是不錯,不過傲成這樣毫無品位風度的德性卻也天下少見。

    朱恆仰首怒喝道:「閣下是何人?來……」

    「你就是朱恆?他娘的倒是個小白臉,接著罷。」

    狄小石喝嚷得更為大聲,彷彿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不待分說,居高臨下凌空滿懷仇恨地劈出一掌。

    那白袍人眼神閃動,身形倏地急閃上前,堪堪將朱恆帶離原處,便聽得一聲悶響,朱恆原本站立處驀然呈現出一個放大了十數倍的掌形大洞,結實的油漆柚木甲板紙糊般陷了下去。

    朱恆嚇出了一身冷汗,修行者他不是沒見過,也不是不知道厲害,卻從沒碰到過這般蠻不講理凶悍至極的傢伙,二話不說就沖人下毒手。

    白袍人飛上空中,他不知狄小石的來歷,壓住火氣冷聲道:「這位同道,這位朱公子只是世俗中人,你卻見面便欲取他性命,且不說壞了修行界的規矩,難道就不怕有失身份?」

    「規矩?」

    狄小石翻起眼,冷笑道:「跟我說規矩是吧?好,那現在就是你主動跟本大聖過不去了,成,想怎麼著比劃就來吧。」

    白袍人寒聲道:「休得強加不是,我海如天幾時主動跟你過不去?」

    狄小石伸手一指底下的朱恆,道:「這小子得罪了本大聖,本大聖要他的命當然天經地義,你強出頭難不成還不算跟我過不去麼?」

    海如天面色一變,道:「之前大家彼此從未謀面,朱公子又何曾得罪過你?」

    狄小石嘿嘿冷笑:「要是他知道有我這號人還來灞水城,老子早去上京城滅他滿門了,態度還會像現在這般客氣?」

    眾人聞言神色均又大變,朱恆驚怒交集,厲聲道:「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對我竟如此怨恨刻骨?須知我朱家也並非任人宰割之輩,你口出這等狂妄驕橫話語,當真以為憑自己一點微末之技,便可予殺予奪天下眾生性命不成?」

    那連總管眼中陰騖漸濃,不可掩飾地流露出一抹森冷的煞氣。慕容闞心下則連連叫苦,暗想三叔這次太過失策,怎麼就找了這樣一個高傲自大不明世事時務的修行者出來,恐怕慕容世家逼不得已要與二皇子交惡了。

    狄小石滿臉驕狂之色:「你以為本大聖沒這個能耐麼?」突地掠起,喝道:「斷。」

    海如天以為他要再行襲擊朱恆,正自警惕,眼神閃動間臉色驟變,大喝道:「小心,停船。」

    毫無徵兆地,前方河面上湧起一波白花花的水浪,急劇捲湧著,翻滾著,轉瞬之間,便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快矗立成一堵峭壁般陡峻的水牆,足有二三十米高,將寬達里許有餘的河面隔斷,硬生生阻住整條灞水河的水流。

    碼頭上遠遠觀望的民眾眼見得如此撼天動地的奇觀,所有人都不禁駭得呆住。慕容固面色微是發白,擁有這種奪自然之威的實力的修行者他聞所未聞,暗道慕容世家何時結上了這樣一個對頭,實在是不妙之極。那慕容吹雪早已嚇軟了,癱在地上兩眼發直,形同白癡。

    官船上,朱恆的反應自不必說,海如天與連總管的震駭亦難以言表,面面相覷相顧失色。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蠻橫無理的傢伙竟能令大川斷流,這種超絕強橫的手段就算身為修行者的他們也是生平僅見,其實力豈非達到了渡厄期已是宗師級人物?只怕舉手投足間便可收拾掉自己。修行界奉行的亦是實力說話強者為尊,狄小石露了這一手,即便再猖狂十倍百倍,這兩人此刻也只有俯首恭聽唯唯諾諾的份。

    慕容闞又驚又喜,滿心的憂慮一掃而空,同時亦疑惑地想,自家幾時招攬到了這樣一位實力強得堪稱恐怖的修行者,連自己都未聽聞過?

    官船桅帆高張,吃風順水行速頗快,片刻間已是距前方巨大的水牆不遠,激流倒溯而回,「嘩啦啦」洶湧地拍打在船首上,濺起大片大片激烈的浪花。駕駛官船的水手們個個駭然驚呼,手忙腳亂地降帆轉舵,卻又哪裡來得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官船向水牆直衝而去,水牆上方飛灑的浪花已然猶如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般,劈頭蓋臉猛烈地打將下來,人人唬得面白如紙魂飛魄散。

    連總管這時也飛上了天,與海如天束手無策地隨船而飛。此際逆流湍急水勢迅猛,河面上佈滿大大小小的漩渦,官船撞上水牆後勢必傾覆沉沒,以他們的能耐,救出船上幾個重要點的人物自然不難,但餘人卻也泰半凶多吉少了,更何況邊上那個傢伙不見得就會任由他們出手而不加干涉。

    「定。」

    狄小石的喝聲中,疾如奔馬的官船陡地停了下來,船上的人立足不穩,紛紛跌倒滾作一地葫蘆。慕容闞功底頗算紮實,身手也相當利落,踉蹌兩步便穩下身子,順手還將旁邊的朱恆扯住,使其得免摔個鼻青臉腫。只不過,暴雨般急驟的水花卻是無能避開,霎時間被打得渾身透濕,澆成了落湯雞。

    這一手令海如天愈加心驚,態度較先前大有改變,前倨後恭行禮道:「海如天失禮了,請問真人名諱?」

    狄小石大剌剌地一擺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長輩,這些禮節就免了罷。嗯,名諱麼?人稱糊塗大聖的,就是我了。」

    「糊塗大聖?!」

    海如天動容道:「原來真人就是日前於烏方國力敵青龍真君的糊塗大聖?」

    老子的名氣這麼快就打響了麼?狄小石心中大樂,老氣橫秋道:「不錯,正是本大聖。」他卻是低估了一個地行仙弟子名頭所帶來的影響力,雖然從烏方國返回還未過一個月,但知曉糊塗大聖名號的人已經不在少數。

    連總管這時插話道:「我是連矩,有幸得識大聖。敢問大聖,朱家公子到底何事冒犯了尊駕?或許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嘗可知。」

    狄小石瞪眼嚷道:「***哪有這麼多誤會?你們兩個是那個什麼二皇子叫來替姓朱的小子提親的對不對?娘的,你們來的時候就沒去打聽打聽,慕容荻那小妞是本大聖看中的人麼?要不然慕容家能請得動本大聖出山幫忙?你們說說,姓朱的小兔崽子敢跟本大聖搶女人,老子滅他滿門不算過分罷?」

    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滅人滿門,這事如果不算過分,天底下還有什麼事算得上過分?眾人聞言均是啼笑皆非。慕容闞更是神色古怪,他這一刻明白了,前些天秋鋒鏑與宋謙兩位真人從烏方國回來後,所說的那位修行者,可不就是眼前這位粗鄙驕橫的仁兄麼?這糊塗大聖的身份配妹妹是足足有餘了,不過,這副作派德性未免也有點兒……慕容闞突然感覺有點兒胸悶頭痛。

    被狄小石惡形惡狀一頓數落,連海二人滿心惱怒,卻又心存忌憚不敢當即發作。連矩忍氣吞聲道:「原來如此,請大聖息怒勿怪,我們來前並未聽聞過此事,朱公子絕非有意忤逆大聖,尚請大聖原諒。」

    狄小石哼道:「本大聖做事向來光棍,看在你們也是修行同道的面子上,就暫且先留著那小兔崽一條小命,接下來該怎麼著,你們就看著辦罷。」

    連矩與海如天得了面子,神色好看了一些,對視一眼暗詢對方心意。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許婚可不是小事情,不可能外界連一絲風聲都不露,何況所配之人為地行仙的弟子,對慕容世家而言亦是無比榮耀之喜,怎麼會隱而不宣?連海二人心知其中必有貓膩,但恪於形勢,什麼話都只能悶在肚裡。

    連矩是此番前來提親的主事之人,當機立斷道:「多謝大聖大度包容,大聖既然中意慕容大小姐,朱公子提親之事自然是就此作罷,並向大聖賠罪道歉。」

    狄小石老實不客氣道:「賠罪就免了,本大聖因為這件事精神受到了創傷,就叫他賠點金子銀子或者珠寶什麼的來補償補償罷。」

    修行者向普通人敲詐勒索錢財,這可是天下奇聞。慕容闞瞠目結舌,頭痛立馬加劇,幾乎要捧著腦袋呻吟起來,三叔這是為自己找了個什麼樣的妹夫,傳出去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家門蒙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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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矩一時還沒能回過神來,遲疑道:「大聖的意思是,要朱公子賠錢?」

    橫鎖河面的水牆高度這時慢慢下降,卻是狄小石預先佈置好的大陣中的晶石能量已然漸漸告磬,若想繼續維持,便須及時補充能量進去。狄小石不想被人瞧出其中蹊蹺,索性揮手撤去陣法,數百米餘長的水牆立時轟然崩坍,激起小山一般的巨浪,衝擊得官船枯葉般劇烈搖擺起來。

    船上各色人等猝不及防,又即紛紛跌得七葷八素,驚恐萬狀地放聲尖叫,海如天變色道:「大聖,你這是何意?」

    狄小石擺明車馬道:「本大聖的手段你們已經見識到了,還用得著浪費什麼法力?放心吧,死不了人。嗯,這精神損失費,那小子賠還是不賠呢?痛快點給句話罷。」

    哪位地行仙會收下這麼一個毫無廉恥的傢伙當弟子,當真是瞎了眼,白修煉了那身神通。連矩在肚裡狠狠地詛咒著,勉強擠出笑容來,道:「大聖願意如此解決,自是再好不過,只不知大聖需要朱公子賠付多少才合適?」

    狄小石隨意伸出一根手指頭,笑嘻嘻道:「連真人爽快,我也就爽快一點,叫他馬馬虎虎地賠個一萬兩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算多罷?」

    連矩鬆了一口氣,面上笑容也自然了許多,笑道:「萬兩銀子,的確不多……」

    「等等。」

    狄小石打斷他道:「我可不是說銀子,是金子,還必須是十足的赤金。」

    連矩的笑容彷彿被釘子釘在了臉上:「萬兩赤金?」

    狄小石這個獅子口可就開得大了,別說世俗人家,就算對修行者而言,一萬兩赤金也絕對不是一筆能夠等閒視之的鉅資,如果沒有特別需求,足可維持一個普通修行者二三十年的日常修煉所需。

    修煉就等於燒銀子,若有萬兩赤金之資,海如天也不會受聘入二皇子王府替人效命了,忍不住道:「大聖,這個數目會不會大了點?」

    狄小石嘿嘿笑道:「朱家老子是大楚位高權重的堂堂大員,這點小錢怎麼會放在心上?再說就算有點困難也可以找人幫忙嘛,嘿嘿嘿嘿……我說海真人,我又沒讓你出錢,成不成你就叫姓朱的小子表個態好了。」

    海如天深覺有理,願不願意破財了結是朱家和二皇子的事,而且眼下還有連矩為首主事,自己何必在這時強出頭架樑子?當下不再作聲。

    他可以不說話,連矩卻不行。連矩名為總管,可不是管理什麼王府雞毛蒜皮之類事務的總管,而是擔當著二皇子登基大業所有重要事宜的中堅人物,這件事他必須出面解決。

    連矩很有些傷腦筋。此次的原定計劃--提親,已然是被打消了,事先誰也沒能想到會有一個地行仙的弟子出來橫生枝節,為了與慕容世家結親而開罪這樣一位人物,後患實是無窮,二皇子決不會行此愚舉,連矩作主退讓一步無傷大礙。但狄小石恃強硬行逼著朱家賠款了難,那便等同於強壓二皇子,二皇子是否會甘受欺壓就難以預料了,連矩雖是二皇子引為股肱尊為上師的修行者,卻也無法就此擅作主張。

    沉默了一刻,連矩緩緩道:「大聖,世間黃白俗物對我等修道之人並無太大意義,心存貪戀反會影響道心有礙修行,大聖何必執意?」

    狄小石皮笑肉不笑地道:「連真人,我其實呢,只是個粗人,所以光明磊落的大道理就不說了。修煉修煉,修的是精氣神,煉的就是真金白銀,那些修煉需要的輔材佐料哪一樣不得用大筆大筆的錢財去買?不用錢買,就得去偷去搶,既然要*偷搶修煉,那我們也不消再修道,直接去殺人吸食精元修魔得了。連真人,你覺得我說錯了沒有?」

    聽他沒遮沒掩地說出這番話,連矩與海如天均無以反駁,半響,連矩才道:「大聖既是決意如此,我也不便多勸,我們就下去徵詢朱公子自己的意見罷。」

    朱恆的膽子不大,灞水河上的水流雖已恢復平靜,官船亦穩定下來,他嚇得還有些發抖。不過,朱恆倒也不算太笨,得到連矩的一個眼神暗示後,立即就領會到其意圖,向慕容闞求助道:「慕容世兄,小弟一片誠意向慕容小姐求婚,並無任何它意,也絕無冒犯大聖之心,這種要求實屬荒唐無理,若傳之出去,定會成為笑柄,到時你我兩家皆有損聲譽,更會令慕容小姐白之名蒙垢……」

    狄小石砰地一巴掌,將面前的一張上好檀木幾拍得粉碎,惡狠狠道:「朱大公子,別盡說些不相干的廢話,慕容家的小姐現在是本大聖的未婚妻,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表示關心。萬兩赤金,你賠,還是不賠,利索點給本大聖一句話。」

    朱恆又嚇得一哆嗦。海如天和連矩面色同時一沉,慍怒道:「大聖,你……」

    狄小石馬上轉過了一副面孔,嘻嘻笑道:「兩位別見怪,我說了,我這個人的性子是粗了點,不過還是明事理講道理的,再怎麼樣也不會不給兩位面子對朱大公子動粗的,兩位儘管放心。」

    碰上這樣一個比市井流氓更要憊賴三分的貨色,海連二人為之氣結,胸頭一口惡氣壓了又壓,總算才生生壓了下去。誰讓人家背後有位地行仙,與之翻臉成仇實在不上算,況且這廝多少也留幾分顏面給自己,能含混過去也就罷了。海如天悶聲道:「大聖,我等受人之請,便須盡責而為,也望大聖明了。」

    狄小石打哈哈道:「當然,這是當然。」

    看著朱恆戰戰兢兢欲言不敢的狼狽情狀,慕容闞有點兒坐不住了,事情能夠這麼解決已經比較理想,不宜再引發新的矛盾。咳嗽一聲,道:「這個,大聖……」

    狄小石飛快截下話頭:「大哥不要這麼生分嘛,雖然咱們是第一次見面,不過以後終歸是一家人,叫我小狄或者妹夫就可以了,這樣才親熱嘛。」

    慕容闞胡亂點點頭,他很想露出點笑容來,但臉上肌肉僵硬無比,最終也只能咧了咧嘴。

    狄小石又非常爽朗地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就不用說出來了,這樣吧,我就減一千兩,只要他賠九千兩。大哥,這總夠意思了罷?一句話抵一千兩赤金,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有這麼大的臉面人情。」

    慕容闞又咧了咧嘴,滿腦子羹糊,也不知道自己應了句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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