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坐在椅上聽見她過來了,喃喃道:「何必又要回來。」看看桌上的一瓶香露,對宮女道:「你且出去,把我妹子讓到那邊屋裡去罷。」那宮女出去了,甘棠過了會子才過來了。
眼見著季廂瘦了許多,臉兒也小了一圈兒。甘棠笑道:「妹妹這怎麼就病了,姐姐也沒有辦法照看,現在大好了?」
季廂先起身拜了姐姐,道:「好全了,姨媽才叫進來。本想早些過來。」
甘棠笑了,道:「姨媽一家子可好?」
季廂道:「好。就是表姐總是沒有尋到個好人家,姨媽心裡頭不舒坦。」
甘棠道:「也是姨媽挑得狠了。想來比我還大了一歲。」頓了一頓,道:「妹妹走過來,肯定是熱了。」扭頭叫她們拿了那瓶子新露過來,給季廂喝。
宮女端了一玉碗過來,季廂接了過來,笑道:「還沒有近前,就嗅到一股子清香了。」
甘棠道:「是蘋果花的香,別人說俗了些,我倒覺著比別的好。你嘗嘗看。覺著好了,你走的時候也帶上一瓶子回去喝。」
季廂剛要端起碗來嘗上一口,甘棠忽道:「妹妹先不要動。」
季廂道:「姐姐怎麼了?」
甘棠站起身來,過去季廂身前,扶了一下她頭上的一支白玉的簪子,道:「妹妹簪子鬆了。」看了季廂一眼,又道:「妹妹怎麼沒有戴你前頭那支?翠色兒好看些。」
季廂低了頭沒有說話。甘棠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歎了口氣,道:「都是命啊。季廂臉上淌下淚來,甘棠心中詫異。臉上倒沒有現出什麼。
季廂拿絹子出來,拭了淚,道:「看著小兄弟。心裡頭就難過。」
甘棠心中冷笑,反道:「妹妹不要哭壞了身子。叫父親放不下
季廂沒有說話,屋中就有些悶了。1——6——K只聽見外頭的蟬鳴,一聲聲叫得讓人心煩季廂轉頭看了那碗香露,道:「雖是蘋果的味道,就是這色兒深了。」
甘棠道:「不過是加了糖色罷了。」
季廂笑道:「這熱天裡頭喝的東西。還是清雅的色兒好。」
甘棠笑笑,沒有接話。外面就有了人聲了,聽著是謹謖在一板一眼地學抹雲說話。撩簾進來,謹謖一眼看見姨媽,掙脫了抹雲地手,就小步跑了過來,差乎碰到了桌腳上的雲朵兒。季廂一把抱了身上,謹謖將頭鑽了她懷裡去。季廂也緊緊抱著謹謖,眼裡頭就紅了。
甘棠見謹謖這樣。心裡也一陣酸,嘴上卻道:「不要把姨媽的衣裳揉搓了。」謹謖卻不管這些,呆在季廂懷中不下來。
季廂也道:「姐姐不要擔心。不過是件衣裳,有什麼要緊?」又拿自己地絹子給謹謖擦抹頭上的汗水。心疼道:「怎麼外頭這樣熱了還出去。招了暑氣怎麼樣呢?」
抹雲一旁笑道:「姑娘還不知道呢,還沒走利索了。就想滿地上跑。等這會子會跑了,都要想飛起來了。就是天上下雨了,還要硬撐著出去呢。」季廂道:「真像是一隻小猴子呢。」
甘棠道:「可不是就屬猴地。竟一點子沒有隨我呢,像妹妹小時侯的樣子。」
季廂笑了,伸手拂了額前的劉海,道:姐姐看,這疤還能看出來呢。」
甘棠過去,摸了一下,道:「妹妹是要替我摘樹上的蟬蛻才傷了。姐姐一想起來,心裡就突突地跳,萬再*近些兒,傷了眼了,姐姐就不活了。」
季廂怔了一下,低聲道:「要是那回妹妹摔下來死了,也就了了這些凡塵的事了。」
甘棠看了她一會子,見她端起碗來要喝,忙道:「妹妹不要喝這個了。雖是熱天,還是溫溫地水沖了來好下肚子。不要喝涼的東西。」
季廂道:「妹妹哪有那麼金貴。姐姐沒有出來時候,咱們還偷吃松枝上的雪呢,不是沒有什麼事?」說罷,就端了起來。
甘棠起身,過去了,拿下碗,給了抹雲,笑道:「那是小時侯,不曉事的。現在覺不出來,老了就鬧些病出來了。」
季廂有些愣了,臉上略變了色兒,沒有說什麼。抹雲進來,又端了一碗進來,那碗是另個了。季廂看了,也沒有喝,只顧和謹謖在那裡玩笑。
用過了飯,季廂便回去了杏陽館。夜裡倒是早早睡著了,卻又夢見了鄭姨娘。還是平常的打扮:鑲著暗花邊的寬袖衫子,梳了矮髻,插著兩支象牙的簪子,坐在最常坐的一把黃梨木的椅子上,笑盈盈地看著季廂。季廂心裡倒是明白是在夢裡,心裡竟沒有駭意,言道:「鄭姨娘又來做什麼?我又沒有害了我地姐姐。」
鄭姨娘笑了,道:「姑娘還是嘴硬。聽了你姨媽的話,不悔麼?」
季廂冷笑道:「有什麼可悔的?你也是死了地人了。我娘可是死在你的手裡頭不假。」
鄭姨娘笑道:「不過是夫人太看貶了人,我會白看著自己就那樣死了,你那小兄弟到了你娘地跟前,沒有了親娘,那才是有天理麼?」
季廂強辯道:「不管怎麼講,我娘沒了,你還好好地享受著,心裡就好受了?我娘是托了姨媽淘換東西,可並沒有用在你身上。我娘不見得就做出了那樣的事。」
鄭姨娘瞅著季廂看了半天,道:「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地事兒罷了。姑娘該比我知道夫人才是。我自己去了,是因著自己確是做下了罪孽的事了。早去一天,早安生,心裡頭也鬆緩了。姑娘現在心裡可好受了?」
季廂要張口說什麼,就看見鄭姨娘緩緩地出去了。自己想跟了上去,鄭姨娘卻回身輕輕一推她的身子,道:「那裡不是姑娘能去的地方,你姐姐心裡捨不下你啊。」
季廂身子一抖,卻醒了過來,睜眼看看屋裡頭,哪裡有鄭姨娘的影子。心道:自己是給母親抱了仇了,看來姐姐也知道了實情了,最後竟沒有下手來整治我,轉了主意。若是姐姐真狠了心腸,也倒罷了。每天夜裡不得安睡,還不如就喝了那碗東西死了乾淨。如今自己回來了,倒是還要作些事兒,不枉了姐姐待我的情義。姐姐待我好,我自然不能將姐姐和鄭姨娘混同了一起。心裡思思唸唸的,就到了天亮的時候了。
這日,抹雲進來,將別的宮女打發了出去,道:「主子說的事有眉目了。」
甘棠道:「李公公沒有細問麼?」
抹雲搖搖頭,道:「嶺祥說身邊有別人,只說了幾句話。李公公倒是說過兩日,他就歇著半日,偷空兒避了人過來,主子就好和他說了。」
甘棠點頭,道:「你在裡頭奔忙,如今也不知道今後能怎樣,無法謝謝你了。」
抹雲一聽這話,跪下了,道:「主子還對抹雲說這樣的話,就是拿了抹雲當了外人了。別說是做這些,就是要了我的命去,也不會有半句別的話。若不是主子當時費了心思,那空林不知死在哪裡了。不是奴才不知道臉紅,實在主子不該說這樣的話,來試探抹雲。」
甘棠忙扶起她來,道:「難道你是什麼樣的人,還要試探麼。實在我如今雖做著這些事,心裡也是沒有底的。說不定哪天皇后尋了什麼事出來,我連句話都沒有工夫來和你說了呢。」
抹雲道:「主子也往好的地方想想,難道老天爺就整天倒了她們一邊麼?」
甘棠笑笑,道:「你說的也是,這回該往咱們這邊倒了。說不定到時候還要求到你的身上呢。」
抹雲詫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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