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人都悄悄兒瞧著這樁醜事。因空林的身份不清不白,皇后也不好出面,加上夏音也是乾熙宮的,索性撂開了不管。
夏音初說是空林自己來糾纏於她,空林倒是一個癡人,覺著既不能生著在一處,就要一處死了才好,索性竹筒倒豆子,從頭至尾說了夏音怎樣在路上逢了他,怎樣將一樣信物兒丟在面前,自己就認了她是自己小時的知己,便有了後來的事兒。待一班宮女到了夏音的住處搜出了和空林頸上一樣的東西,夏音便沒有別的話說了。
皇上惱了,立時就叫了人過來,將她送到了浣衣處去了。雖說留了命了,那個去處,整日裡不閒著,管事的非打即罵,風吹日曬,身子不是好的,也就沒了命了。
那空林先關了起來,說是擇日就斬了。
皇上下了朝,處理完政務,便往內廷這邊過來,和各處的娘娘、主子說說話兒。
這日午後,皇上便往清袖堂過來,抱了謹謖坐在膝上。
甘棠端過來一碗粥,給謹謖餵著吃。
皇上笑道:「這個叫別人做去就是,你又來忙碌。」
甘棠笑笑,道:「皇上不知道做了母親的心,就是將心剜了出來給自己的孩兒,還嫌不夠呢。」
皇上看著謹謖說道:「你比父皇有福氣啊,吃了母親的奶水,又能吃母親喂的粥湯。」
甘棠道:「皇上既羨慕得很,就著我的手,也吃一口就是。」
皇上道:「怎麼能和謹謖搶東西吃?」
甘棠舀了一勺。送到皇上嘴邊。皇上張嘴吃了,看旁邊的宮女暗暗笑了,自己也笑了。
正說笑著話兒。抹雲悄悄進來了,站在一邊。看看皇上,瞅瞅甘棠,神色慌張。
甘棠拿眼示意,抹雲搖搖頭,不說話。
皇上也看著抹雲似有不對。問道:「抹雲去了哪裡?臉色不好呢。」
抹雲強笑道:「回皇上話,娘娘叫我給張婕妤處送了東西,回來路上竟迎面飛來了一隻大鳥,唬了一大跳。」
皇上笑道:「準是鹿囿中飛了出來地,不必怕的。」
抹雲點點頭,向甘棠道:「張婕妤說過會子就過來,也抱著公主來。」
甘棠點點頭。一路看皇上道:「那朕就到太妃那邊去了。你們姐妹好說話。」甘棠道:「皇上在這裡也是一樣。」
皇上道:「有新來的好茶,朕給太妃娘娘送過去。」
甘棠便不再相留,送皇上去了。
藏梅攙甘棠回來。嗔道:「娘娘怎不和皇上說那正經事兒?我都要急死了,給你端茶水遞眼色,你也當沒有看見。」
甘棠坐下了。道:「皇上這時候正煩著心呢,怎麼好說這個事兒去煩擾他。過一陣子再說罷了。」
藏梅搖搖頭。自叫了兩個宮女進來收拾。待張婕妤過來。
甘棠瞅瞅抹雲卻不在屋裡了,也不知她到底遇見了什麼事兒。正待叫人過去找她進來,張婕妤便笑著來了。一進屋,便道:「路上逢著皇上了,敢情是我將皇上給衝撞走了。真是沒有揀對時候兒。娘娘心裡頭,要罵我了。」
甘棠說過幾次,還是以前姐妹相稱,怎奈張婕妤仍稱娘娘,甘棠也就隨她去了,當下便道:「皇上要到雍藻宮那邊探視太妃娘娘,這才去了。怎能埋怨了你呢。」說罷,兩人攜手在椅上坐下了說話,幾個嬤嬤也抱著小公主進來了。
甘棠誇讚了幾句眉眼,便道:「你那小兄弟剛睡下了,你坐到炕上去玩耍,那裡暖和。」
張婕妤便將包袱裡頭舊地小孩棉衣取了出來,笑道:「我也是蒙著眼瞎做的,好歹穿了暖和就是。看她穿著我縫地棉衣,心裡頭不一樣呢。」
甘棠道:「姐姐做這些東西,是無師自通的。」
兩人便忙活開來。抹雲不知是什麼時候進來,在一邊幫忙。甘棠看她臉上好些了,也放了心,沒有問。
一直到了晚上,張婕妤在這邊用了晚膳,才去了。
等屋裡去了別人,甘棠問道:「剛才你是怎麼了?」
抹雲一聽這話,兩眼就紅了,撲通跪下,抱住了甘棠的腿,嗚嗚哭了起來。
甘棠勸了半天,抹雲止了哭,泣道:「還要姐姐救妹妹一命。」
甘棠也急了,道:「到底是什麼事?你好好說了,我才好給你裁度。」
抹雲道:「我回來時候,碰見了清袖堂外面站著的乾熙宮的宮女。裡頭一個是與我素日相厚地。我便扯了她一邊去說幾句話兒。她提到那夏音與空林的事,說到兩人的信物就是兩個小木頭獅子。」甘棠一聽,也愣住了,想到了夏音找自己要去的小獅子。
抹雲泣道:「娘娘不知道的,我前頭給娘娘說的那個小時的表兄,就是刻了一對小獅子,贈了我一個。進宮裡來,我也帶進來了。只是有回竟丟在了外頭,沒有找見。我怕是夏音揀了去了。她該是知道我有一個那樣的東西,有時侯也戴上了玩耍。竟沒有和我說一聲兒。太妃那邊有幾個姐妹也知道這小獅子是我表兄送了給我,或者她打聽了去,趁便就籠絡了空林了。」
甘棠道:「這空林你也見過的,怎沒有認了出來?」
抹雲道:「只是小時節慶時見上一面。後來大了,也就隔開了,不知他是何樣人物了。到底他怎樣到了宮裡頭,我也不知道地。還請娘娘費心,叫我見一面空林。雖說有小獅子。我也沒有親見,名字也不對,或許並不是一個人兒。我也就放了
甘棠見她哭得那樣悲切,忙先扶她站了起來。道:「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我們還要細細思量。」
兩人坐下了,甘棠忽想起了什麼,喚了一個宮女進來,剛要說話,想想又不說了。叫宮女出去了。
轉頭對抹雲道:「你不知道,並不是夏音揀了你那個東西,是我呢。」
抹雲張大了
甘棠又道:「我揀了去,先送給了如今的景美人,後來夏音來找我說小獅子是她掉了,還畫了一張樣子給我看。就又還給了她。那張紙,我記著她沒有拿走的,你去我先前地包袱裡頭找找看,若找到了。也就知道空林是不是你那表兄了。」
抹雲不待甘棠再說別話,掀簾去了。
過了一陣子回來,懨懨地。道:「沒有呢。」
甘棠道:「可能搬了幾處地方,給失了。」
兩人悶坐了一會子。甘棠想想。道:「那小獅子上頭地絲線是什麼樣子?」抹雲忙自針線籮中取出了一小綹絲線,將線頭拴在一處。開始編花樣。編出了一段,道:「一個連環扣,接著是個梅花扣,再一個連環扣。原來地那絲帶是紅絲線裡頭夾了一根頭髮地。」說罷,面上一紅。
甘棠緩緩說道:「那小獅子就是你地沒錯了。看來空林有八分地樣子是你的表兄了。」抹雲一聽,便堅持不住了,歪在了炕上。
甘棠忙叫人進來,掐了人中,灌上了一口酒,抹雲這才醒了過來。
次日一早,抹雲便在炕上起不來了。
甘棠到她屋裡去,抹雲拉住甘棠的手,道:「娘娘憐我就剩下這麼一點子念想,倒不是抹雲寡廉鮮恥,實在是為著小時候一大家子人在一處,嬉笑著玩耍,就是沒有別的,也有兄妹的情分在裡頭。看他白白為了一個假卷菏,失了性命,我心裡頭很是憋屈。我想問問他,怎麼就來了這裡,家裡是怎樣了。娘娘好歹成全了我,下輩子抹雲還是娘娘地丫頭,做牛做馬,盡心服侍。」
甘棠給她抹了淚,道:「皇上既關了他起來,再放出來,顏面何在?我想想,能保住他的一條命,就是你前世吃齋念佛修來的了。」
抹雲點頭。
隔了一日,皇上約著甘棠在園中走了走,甘棠道:「皇上走了這半天了,還是到清袖堂坐著歇歇。再到別的姐妹屋裡頭坐坐。」
皇上笑道:「朕耳邊就少聽見這樣的話。」
甘棠笑笑,道:「這樣了,姐妹相處和睦,皇上心裡才能清爽,也好安心商討國事。」
皇上道:「朕告知了皇后了,禮部這幾天就擇好了日子。那邊翠微宮這些日子也修繕好了。你可想換個殿名?」
甘棠道:「這殿名哪能隨了意思來改動?翠微宮就很好了。太興師動眾反而不好。」
皇上沒有堅持,上了暖轎,與甘棠去了清袖堂。
甘棠親自服侍著皇上用了一盅參湯。
皇上看屋裡頭有些不一樣,便道:「這擺設有些變了。」
甘棠笑道:「閒著沒事,就到庫房裡頭挑出了幾樣喜歡的物件兒,重新擺了,皇上看著怎樣呢?」
皇上道:「倒是新鮮了一些。」轉目,便瞧見了窗台上擺放的角雕。
甘棠順手將角雕捧了下來,道:「這還是皇上見甘棠喜歡,給我送了過來。皇上還說過是哪個匠人雕的,我倒忘了。皇上再叫他做幾樣這樣的東西,我一齊擺了出來,該好看呢。」
接過紙捲來看:獅嘴微張,露兩排小牙,三爪落地,一爪抬起,似抓物狀,粗尾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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