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殺 第六十六章 詩思
    甘棠在內問道:「無別的症麼?」

    太醫略頓了一下,道:「小醫未診出別的症候。」

    抹雲便叫兩個宮女送太醫出去了。

    甘棠與抹雲相視笑笑,道:「又是皇后娘娘的一隻家狗。」抹雲笑著,眼裡有了淚了。

    太醫去了鳳坤宮。皇后問道:「確實不適麼?」

    太醫道:「有些虛症,開了藥了。從脈象上看,又有些沉弱,倒是該馬上調養的。」

    皇后笑道:「先養好現在的病,再說別的。」

    時正萬物繁茂之時,檻壽堂終也有了一絲生氣。

    老嬤嬤跟著向夫人來到後堂看盆裡的花花草草。

    向夫人道:「今年長得倒好。你看著有用的趕著日子收了,不要誤了時候。」

    老嬤嬤道:「是,夫人。」又言:「前頭桐香那丫頭叫人來問,再吃劑藥,好能有孕。怎麼處置。」

    向夫人笑道:「她既前頭有了那一遭了,還想有孕?天底下那好事都到了她身上不成?」

    凝眉思了一會子,道:「你且包上兩劑藥給她就是了。好歹糊弄過這些日子。本想著她和甘棠兩個能一人懷上一個,將來也好有個防備。她既知道了,我就想著在皇后那邊多一個人,也是好的。甘棠已是有了,就不少她那一個了。比桐香有了要好,好過將來再去費事,前車之鑒呢。」

    老嬤嬤點頭,又道:「甘棠那丫頭的身子不知怎樣。」

    向夫人笑道:「她既不過來,就是好的。聽著桐香的話,甘棠竟有些寵了。看來我還是有點眼力的。只是皇后竟有了孕了,這倒是讓人想不到。」

    老嬤嬤道:「再加上那個不可一世的德妃,夫人不怕甘棠會遭禍麼?」

    向夫人笑道:「遭禍?誰遭誰的禍?咱們叫甘棠過去,不是為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不好,就是她的能耐了。好了,到時咱省些氣力。壞了,宮裡那麼多的嬪妃,攏過一個來,誰不樂意呢。」

    老嬤嬤道:「那件事夫人還不去行麼?」

    向夫人言道:「成敗在此一舉,自然要極妥當的時候。恐怕還要用上前頭宮裡的兩個妮子。」老嬤嬤點頭。

    向夫人摸了一把頭上的汗,道:「你和他們說燒上熱水,叫兩個丫頭過來打發我洗澡。」

    老嬤嬤見向夫人去前頭了,便拐到吳嬤嬤的屋裡,直接推門進去,見她還臥在床上,道:「還裝什麼病?你又去偷藥了罷?夫人要是細看看,你還有命沒有了?不管什麼,揪來就吃,不怕毒死了自己。」

    吳嬤嬤翻身起來,笑道:「我這條老命哪就死了?大著呢。要死,早死了多少年了。你前頭給我送的,我記著樣子呢,哪裡就毒死了。」

    老嬤嬤道:「還是小心得好。還是我給你就是。萬一她瞧見了,再哪個多嘴的遞上一句半句,咱們都不好了。」

    吳嬤嬤道:「原是不想去勞碌你,那以後就還是老樣子就是了。」

    老嬤嬤點點頭,到:「我還要去傳話。你躺著罷。」便去了。

    吳嬤嬤坐在床邊想想,滿是褶子的臉瞧瞧外頭,愣了一會子,就又睡下了。

    過了半月光景,樹上的知了越發多了,天未亮,就敞開了嗓子喊。趁早上還有一點子涼意,甘棠坐在簷下,看宮人舉著竹竿粘知了。

    小公公捧過盛知了的竹籠,叫主子看。

    甘棠笑道:「見年地粘,還是不見少。」

    抹雲道:「這邊就這幾棵高些的樹,倒還好些。別處宮堂樹多,那些公公們更有事做了。」

    甘棠笑道:「想這知了還沒變出翅子來,家裡的王廚子夜裡找上

    不少,或扔到爐子裡燒了吃,或放到油鍋裡炸了吃。」

    抹雲一旁張大了嘴,道:「生得這樣難看,能吃得麼?」

    下頭的小公公嶺翔言道:「不只那時候能吃。現在的這個拿根細棍子穿了,放到火上烤了,照樣好吃呢。」

    甘棠笑道:「想必你年年都吃得?」

    嶺翔言道:「哪裡敢呢。讓管事公公看見,又得一頓好打呢。」

    抹雲道:「這回你吃個夠罷。」

    甘棠阻止道:「還是不吃得好。總是個活物兒,還是放了去罷。」

    嶺翔便和另個公公去御花園,放了。

    抹雲笑道:「主子又不吃齋念佛,怎麼這樣的慈悲心腸?」

    甘棠道:「不是慈悲。只是想到它們也是有爹娘,就不忍得做別的了。」

    正說到此,有公公進來,道:「皇上御駕就要到了,季婕妤準備接駕罷。」

    甘棠朝抹雲使個眼色,進屋去了。

    皇上進得堂來,不見甘棠,問道:「季婕妤可在?」

    抹雲抹了一把眼淚,道:「主子才剛叫風吹了眼,進屋梳洗去了。」

    皇上心中起疑,侍從打起簾子,便進去了。瞧見甘棠正拿布子拭淚,便心疼道:「可是又想什麼?傷心成這樣,叫人看了心裡也難過。」

    甘棠強笑道:「哪裡傷心?整日裡錦衣玉食,皇上又時常過來瞧,還有什麼想頭?」

    皇上不信,也不再多問。便與婕妤閒話。

    看見炕桌上擺著一個彩色釉陶印花雲雁紋果盤,裡頭卻放著兩個拳頭大小的青南瓜。不禁笑道:「還道你動些農事。南瓜這樣小,就摘下來。也要做熟了吃才是。」便伸手去拿來看。

    甘棠忙伸手去擋。皇上更覺有文章,硬拿了一個看,竟有一些字在上頭,有的筆畫結了痂了,更覺拙樸可愛。

    皇上細細讀了,只覺心動異常:一是甘棠竟有這心思,刻了詩在這上頭,來寄托思情,;二是她還有家人可思,而自己從未見過娘親一面。不覺悲從中來。

    伸手攬了甘棠,一言不語。

    甘棠見皇上這樣眷顧,自己不免又啜泣了一陣,方止了淚。

    皇上道:「你這樣思念家人,朕去跟皇后提及此事,看能否施恩,容你與家人相見。」

    甘棠忙道:「皇上切不要為了妾身,亂了宮中規矩。皇上嬪妃眾多,若只因為解思念之情,就無視宮律,豈不是給甘棠惹下罪過。更玷污了皇上的英名。」

    皇上笑道:「你放心就是。前頭也有過這事,皇后知道怎樣處置。」

    甘棠自是感激涕零。

    待皇上走後,抹雲端水給甘棠洗臉,問道:「主子怎不趁勢向皇上說了自己的病,皇上派了太醫過來,給主子診治了,也好一了百了。」

    甘棠笑道:「這病不是一個太醫就好了的。在家中時,也請過賦閒的太醫瞧了,都是搖頭。再者,若真好了。恐怕皇后娘娘就容不下我在這宮中一刻了。這樣拖著,終了,還能讓這肚裡的孩子有一條命。也算我這做娘的對得起他了。」

    過了兩日,皇后娘娘傳了甘棠過去。一見,就笑問道:「吃了太醫的藥了?有效不曾?」

    甘棠笑道:「還讓皇后娘娘記掛著,是甘棠的罪過了。吃著也有些用,好受些了。」

    皇后道:「皇上前日同我講你思家心切,我也恐你積思成疾,再留下什麼病。思來想去,倒給你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你聽聽可行不可行?」

    甘棠忙跪下,言辭懇切道:「甘棠既是婕妤,本該一心一意伺候皇上、皇后娘娘。如今沒有給娘娘分憂,反給娘娘生事,實是甘棠考慮不周之過。娘娘萬不要放在心上。再不要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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