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郊進來,繞過屏風去給皇后娘娘回話。甘棠偷瞧她臉上,也看不出什麼。
盞茶工夫,綠遍過來,叫了甘棠過去。
皇后娘娘笑吟吟道:「太醫說你的病已是無礙,把心放安穩了,好好在這宮裡住罷了。」
又讓芳郊出去拿了兩件夏布衣裳來,道:「這是往年的,賞了你罷。」
便叫她回去了。
皇后一班人也回了正房,房內擺設亦換,高姑姑立在一旁,待皇后娘娘看。
翡翠淺雕荷亭清暑八扇屏,琉璃面踏雪尋梅留青竹几,上擱竹絲編嵌文竹龍戲珠紋筆筒、竹雕荷蟹圖臂擱、文竹包鑲座花卉圖插屏。
多寶格的器物也多放了水晶、琉璃、角雕的東西。
皇后自桌上拿起一活環提梁扁壺,道:「這是皇上常提起的『留青』罷?」
高姑姑轉頭喚過一小公公,道:「這是跟過來的,娘娘問他最是清楚。」
小公公頷首道:「這是『貼黃』,是取了竹筒裡頭的那層黃皮,翻過來,鍋裡煮了,壓平,貼到木製的胎骨上。」
又從多寶格上取下一山水紋的小插屏,道:「這是留青的。把竹筒外的那層竹皮作畫,露出竹肌。這插屏皮子已呈了淡黃色。過些年月,色再深,能變成紅紫。皇上內書房裡就有幾件是紅紫的色兒。」
皇后笑道:「怪道我去內書房,見著幾回,還當是竹子上染了顏色,竟是自己變的,真是奇了。」
又道:「你口齒伶俐,我把你從皇上那裡要了來這宮裡可好?」
小公公臉紅不答。
高姑姑道:「皇后開了口,哪有不樂意的。怕只怕皇上不答應呢。搬東西過來時候,我怕皇后娘娘有話問的,就去叫個人跟過來。皇上正也在呢,還說早些回去,等他片黃呢。」
皇后笑道:「既這樣,我怎好跟皇上搶人。你且去罷。」
小公公便去了,高姑姑也拜退出去。
皇后娘娘躺在竹榻上,一宮女打扇,一宮女捶腿。芳郊、綠遍一旁淺坐著給瓜果去皮剔核,送至娘娘嘴裡。
綠遍道:「娘娘看好了那個甘棠?長相不如金盞嬌艷,那尚才人、張寶林也是好的。」
皇后娘娘道:「誰能揣摩了皇上的心思?金盞嫵媚,攸兒活潑,要論甘棠,她下巴頜寬是寬了些,可看上去,總比那兩個順眼些。再說太醫也講了,她的病面上是好了,並沒有祛根,調理起來難呢。到時她嚥了氣,別人也不好說別的。這是最好的了。」
芳郊、綠遍點頭稱是。
卻說這邊甘棠捧著夏布衣裳回到房裡,見夏音正在房裡候著,束楚一邊陪坐。見甘棠進來。束楚就借事出去了
夏音捧過包袱,道:「太妃娘娘遣我和個嬤嬤過來,那嬤嬤去前頭找人說話了,讓我在這裡等著。」
甘棠接過,先放在一邊,道:「大熱天的,你走乏了罷?我倒茶給你。」
夏音道:「剛才束楚姐姐給倒了。先前她在太妃那邊,我們還一屋子睡過呢。」
兩人便道些別後的話兒。說了一些話,夏音便兩眼四顧,待說又不要說的。
甘棠也瞧了出來,道:「妹妹有話但說無妨。」
夏音便自袖中取出一紙卷兒,展開,道:「姐姐前頭說的那個小木頭獅子可是這幅模樣?」
甘棠驚訝,接過紙捲來看:獅嘴微張,露兩排小牙,三爪落地,一爪抬起,似抓物狀,粗尾微立。竟確是前頭揀的小獅子模樣。
「這是哪得的?」甘棠問道。
夏音臉上紅了,道:「是我自個兒畫的。」
甘棠道:「小獅子原是你的?怎不早告訴了我?」
「那天聽姐姐說起,我覺著就像。又怕到後來不是,讓姐姐笑話。所以回去憑著印象,畫了這個。上頭該還綴著紅絲線。」
無庸質疑,是她的了。只是,實在不好去問攸兒要的。甘棠面露難色。夏音瞧在眼裡,便道:「姐姐若是丟了,也就罷了。家裡帶出來的物件兒,只是個念想,又不值什麼銀子。」
甘棠再不好說別的,只怪自己當時想的不周。道:「你且坐著。我去去就來。」便到後面去了。
剛巧看見金盞站在外面,掐嫩竹葉。便笑問:「攸兒在裡面?」
金盞道:「去洗衣裳了。我們原本衣裳不多,如今又熱。姐姐找她做甚?」
甘棠便道:「那我過去找她罷了。」
繞了個圈兒,甘棠便看見攸兒蹲在井邊槌衣。
攸兒見她過來,仍不抬頭。
甘棠也蹲下,只不言語。
攸兒不耐煩,道:「有話說罷。」
甘棠心道:再怎麼繞彎子,攸兒必會心寒。總待自己爭得了龍寵,有了喜,到時以此要挾,幫攸兒了結了心願,那時她就解了心中的憤恨了。
便道:「姐姐前頭給你的小獅子,有人來要了。」攸兒扔了槌子,扯開領子,伸手扯下了小獅子,連線都斷了,摔到甘棠懷裡。
甘棠料她必是氣極了,不好勸,轉身去了。
把小獅子遞給夏音,夏音捧著瞧了,喜不自禁,連聲道謝。甘棠瞧著她,也不多言語。正好嬤嬤過來,兩人就去了。
一時,攸兒又快步進來,把一包袱扔在床上,道:「索性來個乾淨。咱們兩個日後就沒了牽扯。」撩簾出去了。
甘棠看時,還是那個青灰綢布包袱,打開來看,裡頭衫裙、錦鞋,還有兩支釵,一樣不少。衣裳還是那模樣,並沒有穿。可見攸兒待自己的一份心意。
暗道:妹妹放心,姐姐一定還了你的這份情。皇后看中了我的性情溫和,還有身上的病。只要姐姐還有一口氣,必讓妹妹離了這處險地兒。
心裡暗自打著主意,竟不曾見束楚進來。
束楚道:「剛才皇后娘娘叫人傳話給你,碰上了我。讓你穿戴齊整了,晚膳過去服侍。說就穿賞你的兩件。那邊攸兒、金盞也過去,都送過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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