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鳳坤宮,皇上駕臨,與皇后共用晚膳。因皇上份例添了進來,皇后平時用膳的屋子裡頭桌子嫌小了,便照舊例挪至後廳堂。皇上、皇后南北坐了,幾個宮女依眼色舉箸捧碟布菜。
甘棠等三人不曾應付此種場面,皇后娘娘便讓她們站於一旁,聽嬤嬤的吩咐倒酒添茶。
皇后娘娘瞅皇上神色恬平,料今日朝上沒有煩心的事兒,言道:「皇上且嘗嘗這道香爆螺盞,再飲口梅酒,倒是爽口呢。」
皇上略點點頭,宮女便來皇后娘娘這邊,用雕龍的銀勺舀了,放進銀製石榴花邊團龍鳳底平碟,端了過去。
一旁的嬤嬤便使眼色給甘棠,讓她過去斟酒。
甘棠剛要挪步,身右的攸兒暗挪一步,正踩她腳上,待甘棠頓悟,攸兒已趨前,執起了鐫梅小壺,裊裊挪挪碎步到了皇上那邊,左手托底,右手輕捏壺提,緩緩傾了一杯。
皇上口中嚥下香螺,端起盤龍金盅,嚥了一小口,確是口中螺香、梅子清香,讓人回味。順眼瞧了瞧倒酒的宮人,倒是面生,便問道:「這是新來的罷?」
皇后娘娘心中有些懊惱,但又覺若攸兒上去了,倒也是算自己的人呢,道:「剛來的。原是繡娘。」
皇上又看了攸兒一眼,道:「那樣必是手巧了。」
攸兒面上飛起兩朵子紅雲,皇上瞧見了,越發有意。
膳畢,皇后、皇上移駕正房。二人閒談幾句,皇后道:「皇上今兒到哪宮裡安歇?」
皇上笑道:「自然是皇后這邊了。」
皇后娘娘抬起右手,小指上套著一菱形紅寶石戒指,道:「只是不巧,身上不爽快呢。皇上還是回去罷了。」
皇上道:「這幾日是老律例了,若到別的宮裡頭,難免起事端。」
皇后笑道:「皇上盡可回乾熙宮。我給皇上送個妙人兒過去,誰去上諫呢?」
皇上笑了,道:「難得皇后這樣賢良。」
皇后抿嘴一笑,道:「皇上覺著哪個好呢?」
皇上望著皇后,似有不解。
皇后又道:「用晚膳時,加了三個新上來的。」
皇上道:「就叫那個罷了。」
皇后知他指斟酒的攸兒,便頷首笑應了。皇上又陪皇后小坐一時,便起駕回了乾熙宮。
皇后娘娘打發嬤嬤去叫攸兒上來。攸兒過來了,皇后娘娘便賜她新衣,又道:「皇上喜你伶俐,你且去沐浴更衣,一會子就送你到乾熙宮侍駕。
攸兒歡天喜地,隨嬤嬤出去,自去準備。
一宮女進來道:「甘棠求見。」
皇后皺眉:該急眼時不急,這時候來有何用?白討人嫌。且看她說什麼。便傳了她進來。
甘棠進來,便跪在地上,道:「甘棠辜負了娘娘,實是大罪。」
皇后道:「起來說話罷。」
甘棠道:「皇后娘娘容甘棠講完,再起罷。」
皇后便隨她。
甘棠道:「方纔正碰上幾個嬤嬤叫了攸兒上來,可是要侍駕麼?」
皇后言道:「這是你該問的事麼?」
甘棠道:「奴婢並未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事關重大,不得不講給娘娘,免得將來生禍。」
皇后娘娘笑了,道:「我倒不明白了,有何禍可生?」
甘棠道:「攸兒是罪臣之女,其家已抄了。其父也獲罪被斬。想是繡房的姑姑不知她竟有這樣大的造化,只想著是一般地伺候娘娘來了,才薦了她來。」
皇后娘娘暗道:自己還是心急了,竟不曾想到這上頭。若機緣湊巧,她再有了龍種,可就又要費心神。只是皇上既已點了頭要她過去,這可怎樣呢?
甘棠又道:「皇后可願譴了甘棠過去,好歹過了這一遭兒。」
皇后為難道:「你為了本宮著想,倒是難為了你。我囑咐你穿了夏布衣裳,也是想著能讓皇上先看見了你。只是剛才你落了一步,皇上已是看中了那個攸兒,直說要了『那個』去。」
甘棠想了片刻,道:「既然皇上並未點了名姓,皇后就拼了這回。但講甘棠穿了夏布衣裳,那兩個皆是平常裝束,以為皇上是指了甘棠的,便矇混過去了。」
「倘皇上生了怒氣,我到時也無法保你的。」皇后面現憂色,心裡卻道:難得她一心往上爬,正好擋過這一回。
甘棠道:「若皇上不喜甘棠,不管是杖責還是別的,一概是甘棠的命罷了。」
皇后便允諾下了,叫了宮女去取好衣裳來。
甘棠見狀,道:「我包袱裡還有兩身沒有穿上身的,也是在太妃娘娘那邊新做的。不是嫌了皇后娘娘的不好,怕萬一遭禍,不吉祥。」
皇后便道:「那你選幾樣釵環罷,就算本宮先給你道賀了。」
甘棠面上紅了,若在家中,這就是出閣了,總有一分像樣的嫁妝。還能摟著娘痛哭一場。
片刻,幾個宮女捧了幾個一尺見方的剔紅飾匣進來,芳郊過去,一一打開,一匣金質,一匣嵌珍珠,一匣瑪瑙,一匣翡翠,一匣琉璃。裡頭又分格,每格放幾樣,式樣不同。
甘棠一時眼亂,不知挑些什麼。芳郊拿起兩支花簪給甘棠看,道:「這樣子喜慶。」
甘棠接過來看:一支簪頂花長三寸,頂花白玉花瓣,紅寶石花芯,旁襯金蝶,兩粒珍珠飾了蝶須,花四周飾紅、藍寶石;一支正面飾寶瓶喜字、蜻蜓、蝴蝶,兩側是紅珊瑚磨製的菊花,反面是並蒂蓮花樣。
把花簪放回匣裡,她道:「奴婢身賤位卑,還是拿樣簡單些的罷。」遂走至珍珠匣子邊,單拿了一支簪頭嵌東珠的簪子。
皇后娘娘笑道:「你說不配插了花簪,這顆東珠不知值了幾支花簪呢。」
甘棠笑道:「奴婢能見過幾樣東西,讓娘娘笑話了。還是再選一件罷了。」便作勢要放下簪子。
皇后娘娘笑道:「這是你和它的緣分。不用換了。」又讓芳郊給拿上了幾件鐲子、耳環之物。便讓幾個宮女帶她下去沐浴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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