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訕訕然告辭出去。喚了小宮女回去,在假山石邊竟看見了小攸兒正與一名繡女捧了包袱往南邊去。
甘棠忙疾步攆上了。攸兒見是她,亦是驚喜,言道:「姐姐若有空,倒找一處避人的地方等著。我去送了這衣裳就來,有緊要的話說給姐姐。」
甘棠豈有不願的,便指了西邊的園子說:「我在那邊松林候著。」
這邊攸兒急急地去了,待她回來,見甘棠正在松林中的一塊大青石上坐著。
兩人坐在一處,拉著手兒說些別後的親熱話。
攸兒道:「姐姐,妹妹倒有一件大喜的事告訴姐姐。」
甘棠笑道:「咱們這樣人兒,順順溜溜就是天大的福氣了。怎談得上喜事。」
攸兒抱住了甘棠的膀子,笑道:「你娘入了京了,這可是喜事?」
乍聽此言,甘棠愣了。待醒過神來,緊攥了攸兒的手道:「妹妹所言屬實?」
攸兒笑道:「姐姐放一百個心,妹妹說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實話。」
甘堂胸中有千句話要問,只是說不出來。竟嚶嚶哭泣起來。
攸兒待要勸,思及自己卻無爹無娘,一時悲從中來,也陪著哭將起來。
及兩人心緒平和,攸兒才將事情件件說來。原來甘棠父親外放任期已滿,現已闔家遷至京城,候旨。甘棠母親想托人送個口信,不想輾轉竟托到了外膳房的李公公。他知攸兒素與甘棠相厚,便瞅空告訴了攸兒。
「早想來告訴了你,只是根本來不了這後院。臘月將至,活兒也多了。」攸兒又將另幾樣瑣屑小事告與甘棠:其娘親於甘棠進宮一年後又生一子。大夫人已然病故了,沈姨娘終與女兒相見。
甘棠聽後,不勝唏噓。又想到自己添了一位親弟,興奮不已,問道:「我那位弟弟長有多高了?長相如何?乖巧,還是淘氣?」
攸兒幽幽看著她,歎道:「姐姐,咱們又不能私遞書信,哪裡知道這一些呢?只好揀了最要緊的幾句記了罷了。」
甘棠亦覺自己情不能自已,不禁笑了。又看天色已晚,便道:「你速回去罷。瑞姑姑貶至了別處,你還得萬事小心謹慎些。」
攸兒便含淚走了。
甘棠倒是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歡。自己在家時,不覺著有什麼。厭倦著嫡母的驕橫跋扈,厭倦姨娘們的幽怨,總想著速速地離開了才好。等著來到宮中,才日益地貪念起家來。尤其母親竟又生產了,竟是一個弟弟,這真真是第一等的好事了。既是全家來了,那廂妹妹也是來的。只是她已喪母,倒是失了萬般的呵護。待父親再納了填房夫人,又將如何呢?自己困在高牆內,只能是睜眼瞎罷了。自己一庶房的女兒,哪有資格去與父親論辯呢?若自己是一皇妃的話,那還罷了。
想至此,甘棠暗頓足道:「怎這般的沒臉起來?還是過清淨的日子好些。」
晚上,躺在床上,不禁浮想聯翩,竟做了一夢:一胖乎乎的孩童搖晃著朝自己跑來,口內呼著:「皇妃姐姐抱抱!皇妃姐姐抱抱!」猛然驚醒過來,卻再也睡不著了。
早上起來,抹雲見甘棠眼睛紅些,不免疑惑。又見她有些子癡傻,竟對著牆撲哧笑了,更是驚異。便道:「甘棠妹妹倒做了美夢不成?拾了多少大元寶?」
甘棠心內歡喜,正想找個人兒說說,便道:「有人給我捎了消息,我娘又生了一個小兄弟。實在讓人歡喜。」
抹雲笑道:「確是一件喜事。你該給小兄弟打一套大金鎖兒,掛了。再繡上一身小衣裳,穿上。不枉為人姐姐一場。」
甘棠聽言,立時站起身來,開櫥取包袱,將平日積攢的綾羅綢緞擺了一床。
「你要做什麼?」抹雲見她這樣,不覺好笑。
「都是上好的,只是都不中用。要從哪裡得一匹緞子才好。」甘棠皺眉道。
抹雲一旁說道:「妹妹不必白費了氣力。你也不想想,做好了衣裳,怎送得出去?」
一言驚醒了夢中人。甘棠頓時跌坐在床上,眼淚便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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