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花泣紅 正文 第03章、別躲進殼裡
    張藏和玉奴離了江西。想要去哪,玉奴不再參與意見,只一句:「去哪都行。」

    她做好了準備,也預見到了以後的生活。就像陰天,灰濛濛,沒有陽光,也沒有傾盆暴雨。

    她和張藏的關係,仍然是微妙的。看到的人都叫他少爺、公子,叫她夫人。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心裡卻並不認同。

    但並不解釋。

    張藏現,過度的尊重,只是放任玉奴自棄。他替她決定:周遊。

    他帶她住進客棧,只要了一間房。

    玉奴張了張嘴,想要說:兩間客房。

    卻又閉住了。她不是待嫁千金,她和他,也不是以前的朋友妻,更甚,她只是一個掛著虛名的鬼魂。

    張藏很坦然,在夥計慇勤的囑咐聲中,扶玉奴上樓。他嘴角有一絲微笑,習慣了所有人叫玉奴是夫人。

    他的夫人。

    玉奴坐在床沿,心有點虛。張藏叫她:「玉奴——」

    玉奴抬頭。說:「不要叫我玉奴。莫玉奴已經死了。」玉奴願意再世為人。

    張藏道:「那我叫你什麼?」

    「我改個名字好不好?」玉奴有點不恥下問。

    張藏明白。被父母遺棄地創傷。在她心裡是個解不開地結。不欲觸動她。便笑說:「也好。不如就叫張氏。」

    玉奴不解地盯著張藏。心裡在想。這算什麼名字?忽然醒悟過來。臉紅起來。嗔道:「我又不是你明媒正娶地夫人。」

    妻隨夫姓。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啊。在想什麼?

    張藏收了笑,執起玉奴的手說:「在我心裡,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女子嫁了人,就得冠上夫姓。你就是張氏。或者,加上夫人二字?」

    玉奴抽出手,惱火的說:「反正我無名無姓,無家無親。堪比孤魂野鬼,不如就叫無名氏。」

    張藏哈哈一笑說:「也好,就姓吳。」

    鬧歸鬧,兩個人還是挑了個名字。叫吳玉。捨了莫氏,捨了奴字,只留一個玉。

    私下裡,張藏叫她玉兒。

    不知道是叫玉奴,還是叫吳玉。玉奴有點不習慣。像是被分成了兩個人一樣。

    在客棧停留的時候,玉奴見張藏只看著她笑,當著人面,又不好問。只剩二人了,這才問:「你一直瞧著我的臉。有什麼?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張藏道:「你處心積慮的要想個名字出來,可是大家只叫你夫人。認識的叫你一聲張夫人,我笑你白費了心機。」

    玉奴一想。可不來來去去,人們都是這麼叫地。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張藏,不理他。

    門外夥計敲門,張藏打開門,小夥計問:「二位客官,是在房內用餐,還是在外邊?」

    張藏回頭看看玉奴,說:「端進來吧。」

    小夥計答應一聲,卻說:「我建議您二位出去用,今天外邊店裡熱鬧,有一幫耍雜技的要在小店耍上一耍。」

    張藏笑道:「不必了,我家夫人——」特意咬重「夫人」二字,並停頓一會,才接下去說道:「不喜歡熱鬧,只管拿來就是。」

    小夥計理解的笑笑,說:「夫人貌美,還是少出去為好,公子你對夫人真好。」

    關上門,張藏笑得前仰後合,看玉奴咬著牙,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卻又作不出來的糗樣。

    吃過飯,一夜無話。第二天起來,小夥計又來送飯,還是昨晚那個,居然是個愛說話的,對張藏道:「公子好遠見,幸虧昨晚沒下樓。聽說那幫是白蓮教的,昨晚鬧事,現在官府正集中逮捕呢。」

    玉奴臉色變了一變,張藏卻握住她地手,對小夥計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是。」小夥計出了門。

    玉奴說:「不會是……」

    張藏勸慰的說:「別怕,現在沒有人知道你是誰。如果你怕,我們明天就離開這。」

    玉奴點點頭,放下心來,卻又問:「張藏,如果歷史重演,你我若遇到劫匪,你——」

    張藏知道玉奴要問什麼,她想問:如果真的再遇劫匪,你可會棄我於不顧?

    看著那雙倉惶的眸子,心中泛起心疼,他搖頭說:「不會。同生同死。」

    玉奴眼紅了,卻笑道:「才不要,你活著就好。」

    「不,如果老天不允許我們一起死,我寧願死在你後面,因為,我不想讓你再承受失去之痛。」

    玉奴呆了,仰著臉看著張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藏眸子含笑,低聲說:「又來誘惑我。」

    說時已經吻上玉奴的唇。

    玉奴唔一聲,已經失了先機。手忙腳亂地去應付他,卻如兵敗之城,慘不忍睹,直到衣衫盡褪,頰紅如玫瑰,只得倒戈投降。

    兩人正在柔情繾綣之際,忽然門外響起擂門的聲音,有人高喊:「開門,開門,要搜查。」

    二人分開,玉奴臉白,偎在張藏懷裡,顫聲問:「怎麼辦?」

    張藏安慰道:「不要緊,有我呢。」說時替玉奴整理好衣服,拉過被子替她蓋上,說:「你只裝作熟睡就好。」

    門外聲音不斷,怦怦不停。張藏道:「來了。」

    走過去開門,只開了半扇,問:「各位官爺,有何吩咐?」

    為的一人是個頭領模樣,一把推開張藏說:「搜查邪教餘孽。」

    不想張藏站立不動,竟未推開,不由得惱怒道:「讓開,你敢阻擋老子執行公務?」

    張藏並不惱,淡淡的道:「小人不敢。這大清早地,各位官爺就已經出門,辛苦至極,我夫妻二人也還沒起,不如請官爺先去樓下吃些早飯。等我夫妻二人收拾妥當再進來搜查如何?」

    說時遞過一張銀票,說:「我家夫人怕生的緊,還請官爺行個方便。」

    那人看一眼銀票,又瞄一眼屋裡。這才說:「好吧,你們快點,我們一會再來。」

    腳步踢踏,又去別地房間搜了。

    玉奴問:「他們還會再來嗎?」

    張藏搖頭說:「不會。這些人明知道白蓮教的人早跑遠了。不過是借行公務之便狐假虎威,飽入私囊而已。不過此地太亂,我們不能久留,今日就走。」

    兩人收拾重新上路,玉奴默默無語。張藏輕輕握住她地手。說:「玉兒?」

    玉奴起先並沒反應過來,見張藏只看著她,醒悟過來問:「啊?你叫誰?」

    張藏並不笑,說:「叫你。我不希望你活在過去。既然你自己選擇了重生,那麼。在我陪伴的日子裡,我希望你快樂。活出你自己。不要這麼隱忍,我多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笑,放肆地鬧。只要是真實的你。」

    「過去的,真地能過去嗎?曾經生過的,真的可以當作沒生過?」

    「當然不能。可是人活著,不能總是背負著負擔前進。太重了,會壓垮你。我願意為你分擔,但是並不能代表我可以替你面對和遺忘。」

    「我忘不掉。曾經有愛,曾經有恨,怎麼可能忘記?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我們回江西。」沉默了一瞬,張藏忽然下了決定。

    玉奴身子一動,下意識的拒絕:「不要,我不回去。」

    「為什麼不回?既然你抱怨他們遺棄你,為什麼自己不主動去承認?就算真地被遺棄,也要試過了才知道。」

    玉奴搖頭。不,不回。她的爹,她瞭解。與其讓他一生都在人前抬不起頭,經親手殺死他還難受。

    李意也一樣。

    難道活著也要沒有自尊的活著嗎?

    她不要:「不要逼我。」

    張藏歎氣,說:「玉兒,你想隱姓埋名,我可以理解。可是,要想活下去,不能把自己躲進殼裡。沒有人認識你,也沒人知道你的過去,你不必為了自己的自責而整日活在痛苦中。是,你死了,你地爹娘一時痛過,但終究會過去。李意,他也一樣。現在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平常,亡妻再娶更不是什麼大事。如果你不想給他們添加痛苦,就給他們一個了斷。但是,何必為難自己。你就不能給自己一個徹底的了斷嗎?」

    「你呢,你知道我的過去,你又怎麼看待我?」

    「我既然做了選擇,就不會後悔。從前,對你的確有傷害,但不能否認我對你地感情,現在依然。」

    張藏眼睛望向窗外,悠悠的說:「很小地時候,我對家的概念是冷冰冰地,甚至有點黑暗。我娘去的早,爹又很少在家。我就想,即使我娘活著,也一定是個不快樂地女子。他們是怎麼結合的,我不知道,但聽人說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我一直想娶個自己喜歡地女子,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可是身不由己,理想破滅,連婚事都讓人失意。那時候最想要的就是什麼時候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由自己做主,所以盼著自己能夠更強大更有能力。

    玉奴,你的過去,不能由你做主,但是現在,可以了。別浪費這樣的機會,並不是你可以幸運到一生中遇到兩次這樣的機會。」

    玉奴低下頭,不作聲。

    很久,才說:我,我試試。

    張藏並沒有逼迫玉奴回去面對她的爹娘。

    希望是一回事,事實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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