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兒自嘲一笑說:「這女裝果然礙事。」索性撩起裙裾,大踏步走過來,一把將玉奴攬在懷裡,說:「終於見你一笑,我也不白來這一趟。」
玉奴不說話,一顆心卻漸漸平定下來,感受著他的熱烈,不忍將他推開,只輕輕說:「為什麼,走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麼?」
張玲兒,不,是張藏,回以玉奴更熱烈的擁抱,說:「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哪,我會以為你還在幸福的活著。可是知道你在這裡受苦,怎麼可能硬下心腸裝作不知道?我要回來,救你出去。」
玉奴推開他,拭了淚,看著張藏不倫不類的打扮,說:「你怎麼弄成現在這個模樣?」
張藏拉著玉奴的手進了屋子,讓她坐下,這才問:「先告訴我,你怎麼認出來我的?」
玉奴臉一紅,頭微微低下說:「你妝扮的天衣無縫,我能認出你來,只是因為,因為……」說不下去,索性閉嘴。
張藏靜等著下文,忽然心思明瞭,笑道:「我知道了,玉奴,你對我,並不是毫無感覺,對不對?」
玉奴別過臉,良久才問:「你怎麼到這來的?」
張藏坐下,將往事娓娓道來。
張藏從江西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場。
一路風波,再加上受了鞭傷,更重要的是他見到了玉奴,卻不能救。
上官珉派人送他下山。他一再問玉奴現在地境遇如何。那小嘍一問三不知。張藏聽玉奴地話。不敢久留。只得下山。
在山下逗留幾日。可是上山無門。救人不出。只得含恨而歸。又失了財物。心裡悲苦。所以一下子就病了。
張氏冷眼看著。道:「誰知道又從哪受了氣回來。給我做出這副要死不活地嘴臉。誰稀罕看。」
小廝急地團團轉。只好自己請了大夫來看。醫治了半月有餘。張藏才慢慢恢復過來。這天小廝扶著張藏起身在院子裡散步。忽然問:「少爺。這次出門。你可是遇上了什麼人?」
張藏停下腳步。很快鎮靜下來說:「沒有。除了盜匪。還有誰?」
小廝偷眼看一眼張藏。悄聲問:「玉奴姑娘離開此地也快半年了。您沒去看過嗎?」
張藏的心揪緊。卻只淡笑道:「她不是瘋了,我還看她做甚?」
小廝見張藏並未動怒。乍著膽子說:「說實話,我總覺得玉奴姑娘瘋得蹊蹺。」
張藏立刻打斷小廝說:「她那日受到了驚嚇,承受不住也屬正常。況且在李家的狀況你也見了,可有什麼端倪?」
小廝搖搖頭說:「沒現,太逼真了。張藏氣得笑一聲,說:「別胡言亂語了,什麼真什麼假。」
小廝不敢追問,只得回道:「昨兒怡月姑娘打個丫頭過來報信,說請您無論如何過去一趟,說有急事。我說您快好了,等一好,立刻把您送過去。」
張藏沉默了半晌,自言自語的說:「又起波瀾了。」
小廝緊張的問:「怎麼了?」
張藏沒說話。
怡月聽聞張藏過來了,忙迎出來。見他雖然病癒,卻顯見得精神不濟,扶他坐下,這才說:「我知道你這一向身本不太好,本來也不敢勞煩你過來,可是,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又沒個人商量,只好找你來。」
張藏端起茶杯,吹了一下浮在水面上地茶葉,又放下,問怡月:「是王悅坤吧?」
怡月點頭。
張藏對怡月道:「怡月,這些年,我對你如何?」
怡月不明白張藏話裡的意思,顫聲問:「你想說什麼?」
張藏道:「我自認對你不錯。可是,我不過是一介商人,管我的人成千上萬,就連衙門裡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對我呼來喝去,甚至用盡各種方法對我獅子大開口。我知道你不喜歡王悅坤,我也不喜歡,我也不願意你讓他糟蹋。可是怡月,你讓我拿什麼和他鬥?」怡月怔怔的看著張藏,知道他今日所說的話,句句出自肺腑,淚就流了下來。猶不肯放棄,做最後一搏說:「你娶我,他總不能當眾強搶?」
張藏笑一聲說:「怡月,這話說說可以,真的做了,你想會是什麼後果?我把你從洛陽帶來,還是耍了一些小手腕的,否則,你根本出不了洛陽半步。」
怡月頹然的坐下,說:「不要再說了。」
張藏站起身,說:「這些年,我對你,還是有歉意的,所以我會給你一筆錢。如果將來王悅坤肯放你一條生路,你就找個安靜地地方自己過活吧,或,找個知心知意地人嫁了也行。」
怡月含淚道:「落入王悅坤地手裡,能不能活著還是未知,談什麼從良隱居,只當是個夢罷了。」
張藏不忍,替怡月拭了淚,說:「你好自為之。那王悅坤為人狡詐,又極其疑心,你只求自保,萬不可忤逆他。還有,我可能會離開此地。能不能回來,就說不准了。」
怡月點頭,聽他說要走,急問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江西。」
「為什麼,這裡,你的生意都不要了?就算是為了逃避我,也不至於去那麼遠地偏僻荒唐之地吧?」
張藏說:「你不要多想,和你沒關係。我有我的打算。這邊地鋪子,我會盡力縮減,只留下一兩個,由我爹照看。其餘的全部賣掉。所以,你要好好地。」
說做就做。張藏很快就處理了本地的鋪子,只留下一兩個離自己家很近地鋪子,吩咐店裡的帳房多用些心。
張氏不依,披頭散,對著張藏大吵大鬧。恨恨的說:「那莫玉奴瘋了,是天有眼,對你們的報應。這才沒過上半年安生的日子,你又要走。你就是不想讓我們母子好好活下去。」
張藏無動於衷地和她耗了半日,她自哭她的,自鬧她的,他只在那裡收拾自己的行裝。看她哭的累了,這才說:「我這一去,生死未卜。我留下些銀兩。如果你肯勤儉度日。你和兒子下半生綽綽有餘。如果你不想守在這個家裡。也隨便,休書我已經寫好。你願意嫁就嫁,但是孩子必須留下。」
張氏哭了半天。只換來張藏冷冰冰的一番言語,氣得哆嗦成一團。
張藏看看她。歎口氣,說:「你怎麼就沒有怡月聰明呢。到了這時候,我實在不想和你吵架。我說的話,你如果記得,會過得舒服些,若是當作耳邊風,我也管不得許多了。」
張氏一把拽住張藏,問:「你真的狠下心拋棄我們母子?」
張藏道:「不是拋棄,自始至終,你就沒明白過我的意思。」不想再說下去,輕輕彈開張氏地手,逕自出了門。
張氏喃喃自語:「我不懂得你,一直都是,可是,你何曾懂得過我,你又何曾給過我懂你地機會?」
想著張藏這一去,竟然抱著必死地決心,心頭淒惶,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日子要怎麼繼續,索性坐在地上,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張藏把小斯留下,說:「這次我走,你就別跟著了。年紀也不小了,娶房媳婦吧。」
小廝眼圈紅了,說:「我不,我要跟著少爺。少爺,這麼多年,您去哪,我跟到哪,您從來沒舍下過我。是不是嫌我越大越笨手笨腳了,所以不要我了。」
張藏也不捨得,說:「真是糊塗,我什麼時候嫌過你笨。再聰明些就要把少爺我賣掉了。」
小廝破涕為笑。張藏這才說:「我把你留下,是為了讓你看顧店裡的生意,還有,替我照顧孩子。如果幸運地話,過個三五年,我就回來了。如果不幸,可能客死他鄉,這一家老小,就都交給你了。」
小廝一聽,竟是生離死別,顧不得難看,撲在張藏腳下大哭起來。張藏扶起他道:「好了,你這奴才,怎麼聽不得一兩句重話,少爺我還沒死呢。」
小廝道:「我不管,少爺,您既然惦記著老爺和小少爺,就請一定要平安回來。我不知道您去那麼遠的地方所為何事,但我求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張藏拍拍他地肩道:「我知道。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張藏來到江西,找個小地方住下,開始思考怎麼才能混進清風寨。
這清風寨易守難攻,雖然常常打擾百姓,但畢竟未成氣候,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並未加以重視,想靠武力剿匪,憑張藏一人之力,難如登天。
張藏四處打聽,直在山下住了一個多月,現清風寨所有供給都有專人提供,想要進入也不是易事。更何況,他想進入後院,見到玉奴。
偶然一個機會,他遇到了下山為後院女子採買用品的張大娘,眉頭一皺,心裡有了主意。
他潛心學了一個月,擺脫心理上的彆扭,學會女子的舉手投足,把自己化妝成一個平淡的女子,改名張玲兒,開了一家脂粉鋪。
為了謹慎起見,他多次進入到人群中,看有沒有人認得出他來。除了聲音沙啞外,他偽裝得微妙微肖,竟沒有人懷疑他是男子。
這才找機會以送貨為名,進了清風寨。
他運氣不錯,第一次,就遇見了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