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顫抖著手接過這杯茶,哀傷地喃喃自語:「從頭開始,真的可以從頭開始嗎?」
「對,忘記這些不愉快,我們會有更好的未來。」
玉奴仰起臉,綻出一抹淒絕而蒼涼的笑。這個世界是顛倒的啊。讓人看不清誰是誰非,應該在哪裡。這個世界是冰冷的啊,讓人無所適從的寒冷,即使陽光再熱烈,也抵擋不住這從內向外漫溢的冰涼。這個世界是殘酷的啊,最親最近的人以愛的名義用鈍刀凌遲著血肉之軀,卻叫不得痛,呻吟不出,淚也流不盡。而自己居然這麼的無力,只能任人宰割。
玉奴把這杯茶送到唇邊,最後看一眼李意,他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手中的茶杯,唯恐自己改變了心意。玉奴緊緊閉上眼,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李意,這是我今生欠你的,我都償還給你。孩子,為娘欠你的,恐怕要等來世再還了。張藏,是你欠我還是我欠你?我們耐何橋上算。
玉奴腹痛難忍,她緊緊地咬住被角,任冷汗岑岑而下,就是一聲不吭。李意急得團團轉,說:「怎麼辦,怎麼辦?明明說是兩個時辰就能下來,這都快天亮了,怎麼還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張藏。」
到這個時候了,他還信任著他。玉奴的五臟六俯都被緊緊絞在一起,她想要叫住李意,讓他不要去。她寧可死,也不要再看見張藏,更不想被他把自己的狼狽瞧了去。可是一陣一陣的疼痛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眼睜睜的看著李意,這最後的希望離她漸漸遠去。
門外腳步聲亂,張藏和李意同時進了門,後面跟著一個中年婆子。李意撲過來說:「玉奴,你怎麼樣?」
玉奴低聲說:「出去,你們,都出去。」沒人聽她的。
張藏走過來,直直的盯著玉奴說:「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對婆子說:「快,幫她弄下來。」那婆子應一聲,靠近床前把手伸出來去摸玉奴的腹部。
玉奴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一推,把婆子直推到地下,啞著聲音說:「走開,我不要你碰我。」
張藏焦急的對李意說:「李兄,你幫忙把嫂夫人按住,再不快點天要亮了,藥性一過,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險。」
李意有些猶豫。手臂顫抖。張藏顧不得別地。上前抱住玉奴地上身。對李意說:「按壓住她地腿。」
婆子上前按壓玉奴地腹部。
像一隻困獸。掙扎地玉奴尖叫著:「滾開。你們都滾開。」張藏一把摀住玉奴地嘴。低聲喝斥:「不要說話。」
熟悉地氣息充斥在兩個人中間。玉奴恨。恨他對自己地脅迫。恨他對自己地無情。她張開口。狠狠咬住張藏地手。用盡全身地力氣。把所有地不甘、所有地恨、所有地絕望都傾注到這兩排貝齒上。
張藏輕哼一聲。只皺了皺眉頭。他知道。他苦。可玉奴比他還苦。
疼痛。全身像要被碾碎了一樣。像是要把她拆散了一樣。
豆大的汗珠順著玉奴的臉滴落下來。她無力的靠在張藏的身上。在這最尷尬最狼狽的時候,她還要憑藉著他的力量做最後的支撐。讓她死了吧,她不要活著。孩子沒有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張藏見玉奴面色慘白,像是要昏厥的樣子,忙厲聲說:「玉奴,挺住,不可以昏過去。」
為什麼要挺住?為什麼?她不要。既然他們逼她放棄,那她就放棄,包括自己的生命。
張藏想要抽出玉奴嘴裡的手,這一動,牽扯了玉奴的神經,她醒過來。
這個狠心的人,親手謀殺他自己的孩子。他到底是不是人,到底有沒有感情,到底有沒有真心。為什麼他可以抱著他和張氏的兒子笑逐顏開,為什麼他和自己的孩子要受到這樣的待遇?
玉奴用盡力氣,狠狠地,狠狠地,咬下去。
孩子,娘不能保護你,也不能替你報仇,就讓娘用這樣的方式替你洩恨吧。
婆子終於說了一聲:「好了,下來了。」
張藏和李意鬆開手,玉奴的身子軟軟地落在床裡,張藏立刻吩咐說:「趕快處理掉。」婆子說了聲是,轉身要走,張藏拉住她塞給她一張銀票說:「如果讓我聽到一絲風吹草動,你知道後果是什麼。」
「老身不敢,老身什麼都不知道。」張藏滿意的讓她離去,對呆在一邊的李意說:「李兄,你去幫玉奴把止血的藥拿來。」
李意忙點頭,歉然的看著張藏血肉模糊的手說:「張兄,你的手還是先處理一下吧。」
張藏苦笑了一下說:「沒事。」心裡卻在想:玉奴好狠的心,再咬下去,怕這隻手就要廢了。李意轉身出去拿白日裡讓喜兒煎好的藥。
張藏把玉奴抱起來,溫柔的說:「玉奴,讓你受苦了。」
玉奴閉著眼,不理他。她恨他,是他把自己害到這個地步,到現在他又來做什麼?以一副救世主的面目來渡她於水火?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這個孩子不能留下來。」
「你不要再說了,請你走吧。」玉奴無力的說。張藏卻抱得更緊,手指撫著玉奴蒼白的唇說:「玉奴,我知道你心痛,可是我比你更痛,那也是我的孩子。你要恨,就恨我吧。我說過,如果不能讓你愛上我,我情願你恨我。」
玉奴厭惡地把頭別過去,她不想再和他說一個字:恨?不,不恨。因為有愛才有恨。她的愛早就隨著這個孩子一起死了。一個死了感情的人,怎麼還會有感覺?她不要再愛,不要再恨。原來愛是這樣一件折磨人的事。
「現在不方便,我過幾天來看你。」張藏在玉奴的耳邊輕聲囑咐著。玉奴瞪大雙眼,顫聲說:「不,不要。你還來做什麼?你還嫌害得我不夠?」
張藏無視玉奴的指責,輕聲說:「不夠,我不能沒有你。你不知道,這兩個月我是怎麼煎熬過來的。」
玉奴悲憤:他還在說著這種曖昧的情話,他還在欺騙自己。到底要怎樣他才肯收手?到底自己欠了他什麼?上蒼要派他來凌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