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一掀,李意端著藥進來。
玉奴很快的扭過頭,垂下眼。李意問玉奴:「怎麼了?不舒服嗎?」
玉奴不理他,冷笑一聲,想:我當然不舒服,現在舒服的是你們所有人。她冷冷的躺下,翻身向裡。
張藏接道:「她自然會傷心,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玉奴笑,淚流下來,心想:「是啊,所有人都比我明白。我的反映也都在你們的預料之中,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的對我痛下狠手。時間會撫平創傷,呵,時間,時間……」
李意要扶玉奴,說:「玉奴,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要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來,把藥喝了吧。」
玉奴不說話。為自己著想?不必了。我但願此刻就死去。
李意的手才觸到玉奴的肩,她就像被電擊一樣,迅躲開,尖叫:「不要碰我。」那穩婆的手讓她作嘔,她也是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把另一個女人的孩子打掉?偏偏她的手,帶著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她反抗不得。因為作嘔,她討厭所有人的手。
她不要任何人再來碰她。
李意訕訕的垂下胳膊,歎息一聲說:「玉奴,不要這樣。」
張藏沉著臉,接過藥碗,說:「我來。」
他用力把玉奴地身子扭過來。強迫她探起半個身子。大手鉗制著她地下頜。強逼著把藥灌了下去。玉奴咳著。臉通紅。又氣又恨。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落下。滴在張藏地手背上。灼痛了張藏。他抖了一下。快地放下藥碗。對李意說:「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隨時叫老張來找我。」
李意拱手作別。說:「張兄。小弟不送。大恩不言謝。」
玉奴聽得這「謝」字。無聲地咧開嘴苦笑。笑得眼淚淌下來。一直滴進繡著鴛鴦地枕頭裡。
李意返回身替玉奴蓋好被子。說:「玉奴。你睡吧。一切都過去了。我在這陪著你。」一切都過去了?雨過天晴了?呵。玉奴含淚而笑。就讓他當作是吧。
玉奴在床上躺了兩天。就掙扎著起來。喜兒和張嫂問起少奶奶怎麼了。玉奴和李意一致搪塞說受了點風寒。
第三天晚上。李意說晚上要去張藏地店裡不回來了。玉奴忽然害怕起來。她想起張藏說要來看她地話。眼睛裡滿是恐懼。她拽著李意地手說:「相公。你不要去。好不好。我害怕。」
李意皺眉,問:「玉奴你怎麼了?怕什麼啊?家裡有喜兒、張嫂,門口有老張。」
不,不,不,老張是被張藏收買好了的,他引狼入室,他助紂為虐啊。怎麼能相信他?怎麼能把自己的安危交給他?可是玉奴說不出來,只淚眼汪汪可憐巴巴的拽著李意,說:「相公,你不要去,好不好?你答應過我要從頭開始,我們夫妻不要再分開了,我怕,我真的怕。」李意有點為難,說:「張藏多次在危難之際幫助我,我怎麼好說不做就不做?要不這樣,我明天和他說,等他找好了人,我就不做了。」
「那你為什麼晚上非要去店裡?留在家裡陪我不好嗎?我們成親一年多了,都沒有多少時間待在一起。」
「我知道,玉奴,但是,最近不大太平,店裡需要一個人守著最好。」
「我不許你去,就算真有強盜,你一個文弱書生守在那裡,又能起什麼作用?」
「玉奴,別任性。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永遠陪著你。」他說著放掉玉奴的手,轉身出了門。玉奴無力的垂下頭,倚在門口,看李意匆匆的背影,輕聲說:「『以後』,我最害怕聽這『以後』。誰知道,我們還有沒有『以後』,我們,又會有著什麼樣的『以後』?」
玉奴插死了門,她決定無論如何,絕不開門。她不信,張藏還能明目張膽地把門撞開?夜色漸沉,玉奴一動不敢動的躺在床上,聽更鼓敲過了二更。她有點怕,有點緊張,身子不住地哆嗦著,彷彿預見到獵人要來卻無處可逃的小動物。
三更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玉奴一顆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睜大眼睛,盯著黑暗中的門的位置。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若有苦無的呼息聲。一聲「誰」就堵在唇邊,玉奴懷疑自己已經說了出來,她顫抖著用手緊緊摀住自己的嘴。
腳步聲在門邊停了下來,有人輕輕的敲門:叩叩叩。
玉奴裝作沒聽見,不理它。繼續敲,聲音比更才要大:叩叩叩。
玉奴還是不理。她想,你敲吧,一直敲到把喜兒驚醒。
敲改成了大力的拍,啪啪啪。玉奴用被子緊緊地蒙住頭,她大氣也不敢吭。門外響起了喜兒的聲音:「少奶奶,少奶奶,你醒醒?」
玉奴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身上已經出了一身汗:原來是喜兒。自己神經過敏了。玉奴起身開了門,果然是喜兒,佯裝睡眼惺忪的問:「什麼事,喜兒?」
「少奶奶,少爺吩咐我把這藥給你喝下去,臨睡前讓我給忘記了,喏,我給你熱過了,你趁熱喝了吧。」喜兒說著把托盤放下來。玉奴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你去吧。」
喜兒囑咐:「少奶奶,你一定要喝哦。我去睡了。」說著帶上了門。
玉奴坐在黑影裡,並沒點燈,看著桌上的藥碗呆。
門又被推開了,玉奴沒抬頭說:「喜兒你又有什麼事?藥我會喝的。」
門被關上,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地說:「不讓喜兒叫你,看來你是不會給我開門的。」
玉奴心一沉,抬頭看向來人,黑暗中是那至死也不能忘記的影子:天啊,是張藏。玉奴尖叫一聲,要奪門而出。張藏關上門,已經先一步搶上來摀住了她的嘴。玉奴掙扎著,唔唔的想要說話。張藏在耳邊低聲威脅說:「如果你不想害李意的話,就別說話。」
玉奴果然放棄了掙扎,憤怒地盯著張藏。張藏笑一聲,放掉玉奴說:「你終究是把他看得比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