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月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妒心(2)
    洛奇一掀車簾,一股冷風割面而來。這幾天熏得太暖,以致突然一激讓她的頸不由的急縮了一下。外面是一團濃深夜色,讓她辨不清東南西北,只聽得簌簌之音,周圍像是山野之地一般。她這邊還沒打量完,一個身影已經晃到車後。是先下車的月,他看著她:「進去,在裡面等。」

    「到洛吉了?沒見到城門啊!」她訕笑一下,眼珠子還在溜溜的打轉。沒等她說完,這邊他已經一膀子給她搡回去了,她一個趔趄跌回到車廂軟墊上,車簾已經緊緊的封上了。她撇撇嘴,不讓看算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她腹誹不止,回眼看著車內的馮鳶,她顯然沒洛奇的好奇心。只顧擺弄著桌上的一套紫砂茶具。她十指纖纖,那小小的茶鍾在她的手指間都映出柔和的光澤。她靈巧的洗杯,篩葉,注水,然後送到唇邊輕抿。動作優雅,神態安詳,洛奇看著她的動作:「你不下去找你的主子?」

    「影姐姐有需要自然會來找我,其它的事不該我來過問。」她輕輕一笑,微微偏頭。外頭已經沒有動靜,她微歎了一口氣:「這次需要月君出手,影姐姐回去要挨罰了。」

    她說得輕巧,洛奇聽了心下微動:「你不為她擔心嗎?她受罰,你不是要受連累?」

    「這種事,並非是我能控制的。」馮鳶放下茶鐘,抬眼看她:「我只做我能力所及之事!」

    洛奇眉毛微揚:「比如?」

    「比如…….沏上一壺好茶。」她看著洛奇,忽然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此時淡定的神情在洛奇看來有些不妙。

    「他從不維護任何一個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馮鳶微微凝眸,說到『他』的時候,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深遠:「他不在意任何東西,任何一條性命。」取血只因增強功力,僅此而已,再無別意,這才是她一直以來所認識的『他』。

    她正說著,忽然車簾一掀,影正站在外面。她此時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向著馮鳶伸手:「鳶兒。」

    馮鳶站起身迎向她,將自己的手送到她的手心:「影姐姐。」

    洛奇看著她們,忽然影一攬她的腰,她的唇便向著馮鳶的頸窩而去!洛奇別過臉去,她實在無法去看這種取血的場景。車內車外皆是靜靜,除了那簌簌的風音。過了一會,她聽到輕輕的低唔之聲,再回臉去看,馮鳶已經軟癱在地上。她的手緊緊攥著墊襟的一角,脖頸上有兩個細小的孔,那裡還在滲血。在室內的紅光之下,更顯得妖冶。她此時正回臉看著洛奇,唇邊依舊掛著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意。洛奇聽到外面影在低語:「我們走吧。」她顯然在跟月說話,他剛才一直在車外。

    「你們呆在車裡,不要出來。」月的聲音輕輕,然後外面便再無聲息。車內溫暖,洛奇怔看著她,一時不知是不是要扶她一把。車內的光異化了她的面色,但洛奇知道,她此時一定面色慘白的。

    她慢慢的佝僂起身體,掙扎著往原本自己的位置上移動,她的笑意一直都沒有散。動作緩慢而無力,但笑意卻在每一步的時候都加濃:「影姐姐根本不需要在此時取我的血,是你讓她這麼做的。」

    「關我屁事。」洛奇盯著她,她原本就算不上多麼的健康,而此時更是虛軟的連動一下都非常困難。她輕輕笑著,重新坐回到桌邊,輕抖著手指拿起杯,放到唇邊輕飲了一口。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她半靠向身後的大墊子,從袖籠裡拿出一顆小小的藥丸吞下去,閉著眼低語:「她的手並不涼,就算取血,也該放在任務之後。她這麼做,是因為月君。」她輕喘了一下,再度睜眼看著洛奇:「因為月君,他不放心你跟我呆在這裡,要讓我連動一下都困難。這才會對你,沒有任何的威脅!」

    洛奇微怔,低聲開口:「你的主子受了傷,所以才讓他把你帶來給她吸血。別往我身上扯!」

    「呵呵,你以為讓他有了情感是對他好嗎?」她依舊自顧自的開口,笑意更是深濃:「當他開始為人擔憂,開始有了恐懼並且不停的牽掛的時候,當他有了這些情感的時候,便會渴求更多。那麼,他便會一步步的走向死亡!你在毒害他!」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你喜歡他是你的事,我沒興趣。」洛奇說著便起身,這個人說話陰陽怪氣,讓車裡的氣氛變得詭異。洛奇不想再跟她長篇大論,準備下車鬆鬆筋骨,但是她剛一動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身體竟然沒有力氣,一股綿沉的力道在將她向下拖拽一般,讓她渾身軟軟的動彈不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站,竟然還是站不起來。她一怔之下突然有些覺悟,眼不由自主的盯在她擺在桌上的茶壺上去了!那裡還氤著熱氣,絲絲縷縷的淡香,充斥了整個車內的空間!

    她的面上微微變色,緊盯著馮鳶:「你,你…….」

    馮鳶笑著看她:「他剛剛才略懂得人心,又怎麼能周全至此?我縱然連動都動不了,一樣有辦法,要你的性命!」

    洛吉所在之地,多丘陵山川,河道縱橫,峽谷眾多。洛吉這座城,便依此而建,城中山路許多,九曲八彎。城外諸河交匯,谷道綿延。此時城牆已經半毀,城中破敗無數,房屋多有塌倒,角樓余煙仍存。黑夜之中,城中卻無燈火,可以逃走的城民已經走了乾淨。餘下的老弱,只能在廢墟的角落溝沿,苛延殘喘。城頂原本所懸著大旗已經破敗不堪,看不出本來的圖樣,城門上沒有一個人,靜若死城一般。

    城外山頂,便是他們所乘的車駕,這裡四周皆是倒木枯枝,荒草枯敗,只剩乾枝。山下有河流相匯,已經半凍,寒鴉橫掠,出淒鳴。月與影疾疾而下,衣袂裹風而出輕唳之音,今天晚上沒有月色,天空有如巨大黑罩,將這座死城,團團裹起。到了山下,越過溝河,才可以看到,城下站滿了人。皆是面無表情,一副癡呆的模樣,而在這些人當中,站著一個玄衣的男子,他的身形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略蒼白的面孔,清晰而詭美。他背負著手,背向著城門。略仰著頭,風起而捲起他的長,眉目溫婉如畫,只是面無表情。他向著他們所來的方向,看到他們越近的身影。

    「我的任務是佔領洛吉。」他向著他們:「我要回去了!」這裡原本的城主姓李名青,之前已經據占此城一年有餘,連帶周圍方原百里村落散戶,皆要受到他的保護。李姓的大旗,插滿了周圍山川窪地。洛吉地勢複雜,有主道通向南北二地。占此可當門戶,也可由此成為中轉。李青是個庸才,宗主無意招攬,所以任務格外簡單。只憑殺戮豪奪便是可以,之前他已經與這附近兩座大城結盟,只不過,這裡是魔宗要佔之地,他們盟友不曾來救。

    「占城之後,要讓宗主指派官員前來執掌。在這之前,你們把垃圾清除乾淨!」他看著月,眼眸微瞇:「我這次沒有帶臨平,不留下了。」

    「是我這次追討不利,致使他們跑進洛吉。我自會向宗主交待!」影抬眼看著面前的男子:「夕,借你的手下一用。」

    「隨便。」被稱為夕的男子應著:「他們一個都沒跑出內城,還在裡面。」

    「還有幾個?」月輕聲問著。

    「六個。」夕半轉身軀,下巴微微一勾,他身邊的人便有如離弦之箭,急彈而入城:「我已經打上標記,你們看著辦吧。」說著,他便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岳輕弦並不在其中,漠不在,我也找不到他。」他的人很快便隱沒在夜色當中,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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