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伴著李如荼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洞中迴盪,顯得有些陰森,那人越走越近,輪廓分明的臉漸漸露在光線下,李如荼失聲叫道:「是你?」
來人一襲半舊僧袍,俊逸不凡的臉上始終染著佛家的慈眉善目,讓人見之若暖風吹得人渾身舒暢。
是李如荼尋之不得的澄然,險境中偶遇故人,她心中激盪,隨即想起危機四伏,忙壓低聲音道:「你快點走,後面有人追我,要是問你,別說認識我。」
澄然自若的眼中露出半點玩味,看著李如荼,不退反進,緩緩走過來。
李如荼一邊探頭張望外間情況,一邊不住對他揚手叫他趕快撤離。
澄然眉目含笑,絲毫不理急得跳腳的李如荼,逕直走到她身前。
李如荼看澄然越靠越近,心中急亂,看他不似以往肅然的表情,露出濃厚笑意,莫非他以為她在開玩笑麼?
「澄然小師父,你快走!」
澄然把李如荼擠眉弄眼的模樣盡收眼底,笑意更濃,向前再邁了一步。
她不覺向後挪了挪身體,直到背脊被冷硬的岩石抵住,再也退不得。
澄然猶如不覺,繼續前踏。
李如荼有點驚詫他一向守禮。怎麼如今靠得這麼近。再望他雙眼。正肆無忌憚地水波流淌。深深望著她。
「你怎麼……還不走?」面對似乎換了個人地澄然。她結結巴巴道。
澄然瞳色漸深。眼角嫵媚畢露。把他本來拘謹地俊臉熏得與前大不相同。散出難言地妖異魅力。令人眩目。
他靠到李如荼耳邊。曾經誠懇誦念佛經地唇中吐出低沉磁性地聲音。「你覺得呢?」
李如荼一個激靈。扭過頭去。愕然望著他。此時彼此身軀貼得非常近。他已然逾越了。
「你到底……怎麼了?」她顫抖著問。腦中閃過不可置信地念頭。
澄然後退幾步,眼中閃爍異芒,沉默不語凝望著她。
這眉眼間的魅力,曾經如廝熟悉。李如荼袖中玉手緊握,只是身軀的顫動如何也抑制不住,她虛弱地問道:「你……和鶴……大海人……是何關係?」
澄然眼中掠過寒光,似笑非笑,蠱惑人心。
李如荼看他神色,心中漸寒,如墜雪窖冰天,抖聲道:「你是他兄弟麼?」
看澄然但笑不語。她聲線拔高,尖聲問:「那兩個刺客是你派來地?」
澄然沒有作聲,伸出手,對她道:「過來。」語氣截然不同,氣勢凌人。
李如荼看著他的停在半空的手,猶豫道:「你究竟是何目的?」
他冷道:「我要害你,你與錢金早就死在公主府內。」
「那你為何……」李如荼被他目光一掃。下半句再也無力說下去。
「我們先離開這裡,你府中的人很快便尋到此處。」他見李如荼對他生了戒心,也不理會,逕直握住她的手,一扯向外面走去。
李如荼驚叫:「放手,你幹什麼!」
澄然回頭對她一笑。熟悉的溫如春風的笑意染上眉頭,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毫無損地把你請出公主府,怎能放手?」
澄然手掌像鐵箍般,不鬆不緊,她卻無法掙脫,扭動著身軀,窘迫地問:「你捉我是為了什麼?」
澄然冷眼看她掙扎,便如獅子笑看獵物於利爪下生死不由自己地皇,笑得有幾分詭異,道:「起初是因為你被大海人捉了。後來是因為大海人捉了你。」
李如荼聽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頓了一下,手腕一緊。已經被澄然拉著向外走。
澄然拉著她的手,內心的細膩跟水一樣。不久前,她曾這般安靜地在身邊,陪他站了半夜。這至纖至柔的水,在某個夜晚,他看見她的笑臉之後,竟也如缺堤的力量般洶湧而至,喜怒的**填充了整個胸膛。
跟在身後地李如荼走著有些吃力,高一腳低一腳,幸好澄然的步並不快,似是在林蔭小道上散步的情侶般,不時溫柔回頭幫她跨越障礙。只是他這般體貼入微,害她不能留下半點記號。
她表面上意氣自若,心裡卻亂成一團。
澄然心情似是甚好,慢慢走在稍前,看著夜幕已臨,滿天星斗在蒼穹中一閃一滅,遠處山頭的積雪,被映射得如銀河墜落,與天空星星遙相呼應。
他歎道:「大唐的天下確如人間仙境,美不勝收。」
李如荼吶吶道:「可惜日後我們卻想著去你們國家旅遊。」
「什麼?」澄然沒有聽清,側頭看她。
李如荼搖頭如撥浪鼓,乾笑道:「沒。我不過是想看看倭國的櫻花而已。」
澄然眼中閃過極深的懷念之情,腦中閃過無數故鄉地畫面,這時的櫻花仍是那麼燦爛、永恆吧?就在這樣一個夜晚,他牽著李如荼的手,看到滿天的雪花變成一片片花雨,陣陣悄然來襲的清風,櫻花便漫天飛舞,花瓣劃過唇邊,挑動著他的靈魂。
李如荼看著他陶醉地側臉,心中隱痛,他眉目間的丰姿綽約煞似鶴,只是他更情緒化,若即若離,就如山頂上呼嘯而過的風,讓人無法能握得住。她曾經在他身上得到絲絲寄托,也許因為他有幾分鶴的味道,也許因為他總是如初日陽光般柔和清朗,只是這些全部都成了他陰謀的偽裝面具。
「少年時,我曾經與兄弟們一起看過這麼美麗的落櫻,只是,再也沒有試過了。」他側臉看向她。
李如荼心中一顫,輕問:「你是倭國的天王麼?」
澄然搖搖頭,對她道:「不是。」復又回頭看滿天飛雪,輕聲哼唱著故土的歌。
李如荼聽不懂,在風中傳來他低得若有若無的哀婉歌聲,也能聽那是異鄉人。重溫著故鄉溫柔的記憶,反覆詠歎著。她地心慢慢平靜了,享受那歌聲中漫步雪地地感覺,也許鶴也曾經與他地兄弟一起唱過這歌。
不知不覺,她也跟著哼唱,突然覺得,手上一緊,澄然手心地熱度驟升。
「大海人教你的麼?」
「沒有。」
澄然噗哧笑了。「怪不得走調了。」
李如荼狠狠瞪了他一眼,奮力掙脫,怒道:「你到底捉我來這裡幹什麼?公主府地人很快便找到你,你莫要我綁起你逼供!」
澄然這次放了手,由得她怒,轉身走在前面,半晌道:「你很愛慕他嗎?」
她輕輕歎了口氣,再如何愛。也逃不過小小算計,那能算是愛嗎?她默不作聲,跟著他踩過的腳印,於雪地上行走。
「如果是我,你會不會敢在皇帝面前,要求終身不嫁。」
澄然突然轉身,對落後在七步開外的李如荼道。他眼中有不加掩飾的渴望。清醇至臻。一種思緒,一種情感在這漫天白雪的空中蕩漾開來,一圈圈漣漪般,把兩人緊緊地圍繞起來。
李如荼乾涸地喉嚨似要裂開,她躊躇半天,剛要說話。澄然打斷了她的話。
「我是大友人,他的兄長。」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看入她的眼眸,「曾經我們是親密的兄弟,當其中一個成為天王之後,我們都變了。我,想搶奪皇位,大海人想助天王,所以……我們之間開始分裂,相爭不斷。」
李如荼看見他的眼神漸漸變了。遐思的眼神和恬淡地微笑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受傷的倔強表情。
他抬眼看她,笑道:「我到你京城府中奪寶。卻被他捷足先登了。當我追到你們的時候,他卻死了。我失去了越他的機會。本來,我打算返國,只是,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他凝望著李如荼,繼續道:「我想知道,他為誰而死。當我獲悉,一個大唐公主跪求皇帝,誓死不嫁之時,我終於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
李如荼驚道:「你打算搶奪屬於他的所有?法門寺一事,你可是……」說到此處,她面上一紅,住口了。
他眼中璀璨,嬉皮笑臉道:「那點迷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不過我突然覺得,獲得你地身,不如獲得你的心更有成就感。」
李如荼怒道:「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你永遠俱是大海人的手下敗將。」
大友人不理會她,轉過身去,道:「走吧!」
李如荼不依,向反方向走了幾步,之間月光清輝下,大雪鋪山,她實在無法獨自離開此山,不過她已經不願意與這個捉摸不定的倭國皇子一起了,一咬牙向前邁了幾步。
太過用力,她沒走幾步便被埋在雪中的石子絆了腳,輕呼一聲向前跌去。
在她準備親吻雪地的時候,只覺腰間一緊,大友人在她身後抱住了她。熱源從背後傳來,她不覺背脊一硬,警惕地向前傾,這一弄,又再次前撲。
大友人低笑,手中收緊,把她完全抱在臂彎胸膛之間。
「放開我。」李如荼掙扎著,腦中卻出現幾幅昔日法門寺一夜那曖昧香艷地殘破畫面。
「不要動!」大友人把臉深埋在她的頸窩,低沉得把**箍緊險些爆。「不想我馬上得到你,便不要再動。」
李如荼一聽,嚇得如石雕般不敢彈動,怒道:「你認為這樣我會喜歡你嗎?你永遠得不到我的心!放了我!」
「我算計中,也不是這麼快收網,現在告訴你真相,自然是因為情況有變。」他在她頸窩間吐著熱氣,無奈道。
「呃?」
「是因為有人要殺你,所以我才放棄原定計劃,帶你逃離險境。」
「呃?」他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