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山沉默了。
他轉過身去,回頭看著他父親臨終前傳給他的那副氣吞天下圖,看著那萬里江山,看著那高聳入雲蒼秀插天的山巒,想像著站在萬人中央的榮光,二十年來一直心如止水的的李千山,莫名其妙有一絲緊張,有一份惶恐,還有一分期待。
父親十年的教誨,遊歷天下十年的所見所聞,壓抑了二十年的英雄志,壯志難酬的悲憤,這一幕幕,盡皆在此時,呈現著,重放著,讓李千山一時陷入了凝思。
只是,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除了錦繡江山,還有什麼,能讓他敬畏如斯?
他知道,他走對這一步,可能就能走上顛峰,走錯這一步,就會粉身碎骨,他該賭這人生最大的一局麼?他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白蓮教的百萬信徒的性命放在秤的的一端,去賭那萬里江山呢?
終於,渴望戰勝了猶豫,壯志戰勝了怯懦,榮光戰勝了隱忍,李千山做出了決定。
「伯玉,我要見混江龍,就在這裡。」李千山只用了一瞬,就做出了決定,而一旦定策,李千山的面上再次恢復了往日的冷酷和驕傲。
「教主,屬下遵命!」邱尋卻是頭一次自稱屬下,而且還親自跑去,要帶那人進來。也不知在這鬱鬱蔥蔥的廬山之上,能商量出什麼呢?
只是,此時的中原戰局,卻並沒有如同阿里海牙預計的那樣迅速平靜下來,在鞏縣被自己擊潰,幾乎僅以身免的馬守宋,不知怎的卻在六月初六,竟然又能彙集萬餘之眾,兵臨汴梁城下。
當然,汴梁乃是宋朝舊都,城高池深,駐軍不少,馬守宋這萬把泥腿子,自然斷無攻下城池的可能性,這象徵意義自然遠大於實際意義。只是因為馬守宋部居然能迅速裹挾如此多的流民加入,卻是出乎阿里海牙的意料,看來情況遠比元廷中央預計的嚴重。而民軍逼近汴梁的消息,更是很快傳遍天下,一時間大江南北,人心浮動。
而那馬守宋,其實只是在夜間在汴梁城外喧囂聒噪,並沒有攻城,而城中守軍也未出城還擊,只是到了第二天,城外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只是那綠旗卻是留下不少,憑空讓汴梁守將撿了點軍功。而那馬守宋,卻也不知道帶著他的萬餘手下,躲到哪裡去了,讓匆匆從潼關趕來的闊端憤怒不已,發誓要將這些賤民全部碎屍萬段。
與中原幾路白衣軍疲軟不同的是,那赤旗軍卻是所向披靡,自從四月開始,連續在山西河南之間與元軍小股部隊激戰十餘次,由於白普指揮有方,靈活運用地勢和天氣,加上每次只選擇百餘人的蒙古軍隊,而且盡量選擇非開闊地,因此居然是連戰連勝,而在此同時,當地的百姓也被動員起來,白普軍眾至十餘萬,原來跟來的老士卒也基本扔掉了破舊兵器和木棒,繳獲的兵器,尤其是攻克上黨縣城,更是繳獲了大量錢糧兵器輜重。
當然,這倒不是說蒙古軍隊無能,實在是前些年和北方鬧得太凶,山西又是後方重地,當地的蒙古軍,探馬赤軍、甚至漢軍,幾乎全部被調往漠北,而留下的,則全是新附軍,新附軍又大都助手大同晉陽等大城,晉南人數極少,而且剛剛到位不久,蒙古人又為了便於管理,也就打亂了他們的編制,如此一來,戰鬥力可想而知。
加上赤旗軍沿路宣傳「漢人不打漢人」,如今這一口號在赤旗軍所到之處,已經深入人心,新附軍不斷有零星的開小差事件,投效的對象自然是「為漢家百姓求公道」的白衣軍了。
可喜的是,在五月,終於有成規模的新附軍投靠了,雖然只有百餘人,可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宋軍深信,有了開頭自然就會源源不斷,因此白普無比重視,不僅親自接見他們,授予金銀,宣讀了皇帝的「既往不咎」的政策,還告訴他們「若能勸眾反正,則以軍功計」,鼓勵他們進一步勸親屬好友袍澤重歸宋軍。
此外,白普軍中,還有不少天機閣的郎中,專門為他們去除額頭或者手臂上被韃子強行刻上的「新附」字樣,以解除他們的心理負擔。不消說,此舉更是大大贏得了民心。轉眼之間,屯田於河東行省的數萬新附軍,盡皆人心騷動,終於,六月初五,大同的數千新附軍發生了嘩變。他們綁縛白佈於右臂,袒露左肩為反正,舉大宋旌旗,直奔府衙,大同府思嘉帖木兒逃走,嘩變軍一度佔領了大同,他們當即宣佈奉祥興年號,推軍中隊官張才為主。
只可惜好景不長,盤踞大同城外的三千探馬赤軍當即發起反擊,並且立即向太原,雲中,雁門等地求援,大同城裡的宋軍寡不敵眾,堅守三天後城破,獸性大發的探馬赤軍宣佈屠城三天,大同城頓時成為阿鼻地獄。
等到還在上黨整頓新軍的白普得知消息時,大同已破,城已被屠,白普不由扼腕長歎,只恨自己沒有迅速北上,大同的漢軍。
可是,得知這一消息的三晉民眾,卻盡皆憤怒,尤其是已經加入白普的赤旗軍的士卒們,更是目眥盡裂,怒髮衝冠,紛紛要求血債血償,而就是這幾日,加入赤旗軍的人數激增,一時間,甚至連糧草都成了問題。這讓近來一直順風順水的白普很是發愁,只是,更發愁的,卻是阿里海牙親自帶著萬五千騎,殺氣騰騰的趕來,而北面,從大都調來的5000最精銳的騎兵,正星夜南下,不日即到。
看來,元廷是想一鼓作氣,一戰而平北方,先殲滅最強的且最機動白普部,其他的再逐次掃蕩,而如今白普部眾太多而魚龍混雜,馬匹數量嚴重不足,加上為了就糧,白普率部向西移動了百里,這樣一來,他的西面和南面,卻都是黃河!看起來,似乎會被擠壓在黃河河灣和阿里海牙部,大都軍四面圍堵之中,是插翅難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