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棵小草我壓力很大 正文 第八十章 世界永恆定律
    榮小白約盞食天的老闆出來吃飯,明確表示接手盞食天的意願,他說得十分委婉,將盞食天的即將倒閉粉飾成一次明智的戰略放棄。老闆自然顯得相當亢奮,塗了雞血似的,生怕別人一眼看不出他的內涵似的。小白趁勝追擊,溜鬚拍馬道,如果我有幸能接手盞食天,雖然不能像您那樣弄得紅紅火火,但起碼也能混一口飯吃。

    通常一個人蠢是蠢在性情上,而不是智商上,比如老闆就是一個典型。他管不住自己的性情,但是在具體利益上寸土不讓,他冷靜下來,開始懷疑轉讓盞食天的必要性。他猜想盞食天還是存在潛力的,只是暫時沒有掘出來,否則榮小白不會輕易接手。他只是敷衍地笑,全然不作任何表示。

    榮小白又說,以前盞食天只是試營業,現在正式的租賃期就要到了,少說也要四萬續租費用,聽說九月份這條街上又有一家飯店準備開張。

    當真?老闆的臉色微變。

    當然。

    老闆的心頭有根草,它迎著微風飄呀飄,榮小白這陣風吹得他不寒而慄——九月份一到,四萬元的租金又得拋出去,新開張的飯店猶如一塊霸道的磁鐵,能將客源吸得乾乾淨淨,屆時盞食天這塊雞肋將至少再拖他一年。

    榮小白又誨人不倦給他算賬,說,租金至少四萬,營業成本也不低於這個數。如果您願意轉讓,不但可以避開這些負擔,拿到一筆轉讓補償,而且可以另外投資,這樣算下來,轉讓和不轉讓之間至少相差十三萬,您也好全身而退,何樂而不為呢?

    老闆有些懵。他明白榮小白說的每一句話,然而當小白明確地將這筆賬擺出來算,他又覺得觸目驚心,甚至有些絕望。然而他又明白此時對面是一個談判對手,而不是盞食天的會計,他更應當保持冷靜的頭腦,於是擺手說,我先回去想想,回頭再答覆你吧。

    榮小白嗯了一聲。

    起身結賬,和老闆一起走出茶座。老闆跨上他那輛引以為豪的重型摩托,他正準備離開時,榮小白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誠懇地說,老闆,雖然現在我不在您手下做事。但是我一直很敬重您,您一個人要餵飽那麼多嘴巴。實在是不簡單!

    老闆愣了一下,捏著鑰匙的手停在半空,而後無奈地歎息一聲,拱了拱手。一溜煙撲突撲突地走了。榮小白目送著他離開,直到那輛摩托從拐角消失才收回目光,淡淡地笑了一聲,轉身往回走。他最後那句話既是奉承,又是警示,老闆之所以是老闆,智商不會低到哪裡去,怎麼會不知道店裡那些親人們偷雞摸狗的伎倆,只有白癡才會以為老闆是白癡。

    按照榮小白的設想。老闆回去後不會再與身邊的人商議。直到主意已決才會說出來,屆時大侄子他們肯定會堅決反對。而那些反對的聲音只會成為催化劑和潤滑油。想到這裡,榮小白已經成竹在胸,如今他要擔心的只是資金的籌劃問題。滿打滿算下來,全部搞定這件事情起碼需要七八萬,他估摸著仙林和江寧兩棵樹還是可以提供這些果子的。

    他正意氣風地逛蕩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抓起來查看,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問道,您好,請問哪位?

    對面一陣悉悉索索,兩三秒後一個女聲說,我是安禾靜,你不記得我麼?

    小白恍然大悟,愧疚地說,真抱歉,我沒有儲存你的號碼。

    安禾靜笑了起來,說,你連我號碼都不記,難道不怕我借錢不還,一走了之麼?

    走唄,反正你的琴還在我店裡,你一個搞音樂的,絕對不會允許那把琴在我手裡被糟蹋被蹂躪,對不對?

    安禾靜裝作哭腔,嗯了一聲,而後又嘻嘻地笑,說,不管怎樣,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要不是你,我要麼來不了北京,要麼就賣掉那把琴,這兩個都會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那個搖滾音樂聚會,感覺怎樣?

    棒極了!

    那就好,你回來以後就過來取琴吧,店裡儘是包裹郵件,我又不懂怎麼保管,生怕不小心弄壞了。榮小白絕口不提那兩千塊錢的事情,囑咐一番之後就掛了電話,事實上他仍然惦記那兩千塊錢,只不過不知道怎麼提才好。兩千塊錢,二十張一百元鈔票,四十張五十元鈔票,這樣一算,這倒不是什麼巨額欠款,相對於目前他七八萬元的需求,不提也罷。

    出乎榮小白的意料,寧通物流總公司並沒有簽收他的報表,而是退還回來,理由是那五萬元的廣告費用不符合預算條件。榮小白打電話過去詢問,然而女經理解釋道,如果這廣告費用是花在仙林地區,寧通物流有責任埋單,如果花在江寧地區則不能參與預算,因為經營方式迥然不同。儘管榮小白據理力爭,但最終寧通物流總公司只同意報銷其中一萬元的廣告費用,其餘部分都由榮小白自己承擔。

    榮小白十分氣憤,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憋屈地接受這樣的裁決。盞食天的老闆已經表態,願意轉讓飯店,所有硬件設備全部留下,折價算入轉讓費用,共計九萬元整。這個消息卻沒有讓榮小白歡欣鼓舞,而是感覺沉重的壓力。他手頭現金只有一萬元出頭,戴佳留下的銀行卡裡還有八千,又打電話回家厚著臉皮要了一萬,如今還差六萬左右。他打電話找朋友挪借,一個個都惟恐避之不及,其中一個傢伙很有才,在電話那頭扯著嗓子喊,什麼?你說什麼?媽的!信號不好!

    他掛掉電話,自嘲地笑,沒有再打過去,決定獨自面對這個隘口。他沒有向蔣匯東求助,因為知道蔣匯東正沉浸在戀情中;他沒有向戴佳求助,因為不想讓她受到困擾;他更沒有向努努求助,因為她只是一個小孩子。他只能寄希望於說服盞食天的老闆接受分期付款的方式,日後慢慢地償還,然而他又知道,按照盞食天老闆的脾性,達成協議的可能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天他剛從外面回來,遠遠地就現那輛紅色的寶馬跑車,內心一陣疑惑,揣測著戴佳這個時候應該不會回南京。他剛剛靠近車子,車門便打開了,徐澤霖出現在他面前。這麼炎熱的時節,徐澤霖仍然穿著長袖襯衫,黑色西褲,腳蹬珵亮皮鞋,卻絲毫不出汗,說不清這是歸功於車內的空調系統,還是名門望族的血統。他說,你好,我一直在等你。

    哦?你送佳回來的?

    徐澤霖輕輕搖著食指,說,不,不,不,我是替臨家飯店來還錢給你的,以後你不需要再打錢過去了,感謝前段時間你對戴佳的照顧。

    榮小白忍不住笑了出來,針鋒相對地說,您以什麼身份來還這個錢,又以什麼立場來干涉我和戴佳的關係呢?按照您的邏輯,我是不是可以感謝這麼多年來令尊令堂對您的哺育之恩呢?

    徐澤霖明顯有些惱怒,但幾秒鐘後又冷靜下來,說,隨你怎麼說吧,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你每個月打到臨家飯店賬戶上的那點錢只夠支付兩三個廚師的工資而已,臨家飯店每個月的運營都是我私人出資支撐的,所以你最好認清自己的位置。

    榮小白這回終於被嗆住,他一直以為自己與戴佳經過不屑努力,才賺得那段時間的安寧,原來不過是別人的施捨而已。此時再回頭看,他每個月往臨家飯店賬戶裡打錢後自鳴得意的成就感簡直渺小並滑稽。

    徐澤霖看出榮小白的神色變化,繼續說道,不止這樣,戴佳的外婆現在住的病房和用的藥,都是最好的,如果你現在能夠支付這些,我就不再踩這趟渾水,作為一個男人,讓一個優秀的女孩跟在後面節衣縮食的,連起碼的物質條件都不能滿足,你難道覺得有意思麼?

    榮小白也開始惱火,反駁道,我覺得有意思又怎麼樣?起碼她願意跟我在一起,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會餓著她!你完全可以用你豐厚的物質條件去外面召一個團一個旅的女朋友回去,我絕對不指手畫腳!

    既然這樣說,我也覺得更有意思了,那麼咱們就走著瞧吧,來這裡之前我已經打了十萬塊錢進你的賬戶了,你可以去查收。徐澤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車門,準備離開。

    老子不需要你的錢!

    徐澤霖已經坐進車內,他戴好太陽鏡,轉臉看了榮小白一眼,笑道,那就二十萬吧。黑色貼膜的車窗徐徐升起,將兩個男人的面孔隔離開來,一個滿是戲謔,一個滿是憤怒。此刻兩人相距不足兩米,一個在車外頂著似火驕陽,一個在車內如沐春風。榮小白被那輛車的散熱系統,烤得大汗淋漓,想起傳說中的物質守恆定律——這個世界是守恆的,沒有無端滋生出來的蔭涼,一個空間的蔭涼必然是以犧牲其他空間作為代價。正如優越感,沒有無端滋生出來的優越感,一個人的優越感必然是以犧牲一群人的尊嚴作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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