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
根本沒有人。
是鳴祥在七香亭等太久,所以走了嗎?可是,她還早到了啊,足足等到快天亮,她才死心地走回客棧。
是不是……鳴祥不要她了才走?
這個念頭讓她皺起眉頭。
「鳴祥不會的……奇怪,附近有人死了嗎?」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雨中,她停下腳步,聞著這股不知從何方飄來的血味。
雨中的氣味較難分辨,也易沖淡……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雙腳不受控制地快步走向客棧。
愈近客棧,雨中的血腥味愈重,當她走到離客棧十步遠的距離,已有一具屍身躺在地上。
撲通一聲,她的心臟無故吊得老高,瞪著那具屍身好久,分不出他是誰來。
她蹲下地,努力在濃烈的血腥味裡分辨此人身上具有的味道……過了一會兒,她才輕吐一口氣。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態為何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為誰緊張?為自己嗎?面臨大敵時,她不曾為自己緊張過,那,她到底在緊張什麼?
她走進客棧,看見客棧滿地屍身。她的臉,微微發麻,一股輕顫從背脊打上來,想起這些人曾經跟他聊過天,而且笑得似乎很開心。
她是殺過人,但從未跟被殺者說過話或者接觸過,如今看著這些人死,她心裡微有異樣,卻不及細想,先奔上二樓。
二樓的客房全遭打開,裡頭空無一人,連慕容遲的房間也是空湯湯的!「弱,死……應該……」她不停地重複應該。是慕容遲太弱了,他死,是應該。
可是,她要保護他的……她說過要保護他的!
她有點失神地慢慢走下樓。客棧的大門是大開的,風吹淡了血腥味,也吹淡了人體該有的味道,她茫茫然地掃過每一具屍身,努力地辨認。
「義爹,你說臉可變、聲可改,唯有人的氣味永遠不變,可是,我看不見他的臉、也聞不出他的味道來,這樣子的我,真的比別人強嗎?」
客棧的大門起了騷動,她慢慢地轉過身,認不出那人的臉來。
「壽姑娘?」大師兄匆匆跑進來,後面像跟著一連串的粽子師弟。他迅速環視客棧一圈,訝道:「這是怎麼回事?我跟我師弟在外頭發現了屍體……」
他們師兄弟死皮賴臉跟著慕容大夫身後,他不理,他們硬跟,跟到客棧來,客棧卻差不多滿了,無法全住進來,於是師兄弟決定一視同仁,全野宿外頭,但外頭雨愈下愈大,只好求掌櫃讓他們拼拼桌將就睡,哪知一靠近客棧就覺得不對勁了。
「可惡,死了這麼多人,咱們竟然沒有發現他們的慘叫!」外頭下了大雨,掩去了人聲。大師兄視線落回司徒壽的臉,忽覺她的神色好像有點不對勁。
「啊!慕容大夫呢?」他急道。
「我看不見他。」她慢慢地說道。
「看不見?」
「每個都長得很像……」
「像?怎會?慕容大夫一看就能認出啊!」
長得這麼美麗的人竟被說得跟那個肥肉橫生的掌櫃很像?慕容大夫聽了會痛哭失聲吧?等等,都這緊要當口了,他在想什麼啊?
「快去看看有沒有慕容大夫的……」原要說屍身,後及時拍自己臉頰一掌,改口道:「去看看慕容大夫有沒有在裡頭?」他的命令一發,身後的粽子有的奔上二樓,有的就地察看屍身。
大師兄緊張兮兮地直冒汗,祈求老天可別這麼沒良心,可別要他帶著屍體回師門啊。看著司徒壽不自然的瞼色,彷像是一具沒有表情的木偶,他心裡暗叫不妙,說道:「我笨,她必定是受驚嚇了,這麼多的人突死……壽姑娘,你不要緊吧?我……你不介意的話,先去咱們夜宿的地方,那兒是簡陋了點……」
司徒壽聞言,抬起臉看著他,一字一語慢慢地、有些恍惚地問:
「你不會怕我嗎?」
「怕?怕什麼?」
「怕我在殺了他們之後,連你們也一併殺了啊。」
她說話的方式好奇特,好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在開口,字句冰冰涼涼的;美麗的眼眸雖在望著他,卻好像在看遙遠的地方人生空洞洞的……
她雖沒有移動,他卻覺一陣冷風吹過。
「壽姑娘,我怎會以為你殺人?」大師兄失笑,又打了個哆嗦道:「你是慕容大夫的朋友,又是一個姑娘家,與這些人素無怨仇,沒有必要殺他們吧?」
「可是,連鳴祥也認為我殺了那隻兔子。」她搖頭的姿態很怪,怪到好像是一具木偶在搖頭。「她沒有明說,可是我知道,她一直認為我殺了它。每個人都認為我只會殺人,哪兒來的死屍找不著兇手,就懷疑到我頭上來,我沒有。我不敢說我看穿鳴祥在想什麼,我怕她不要我。」
大師兄微微張嘴,卻不知如何接話。
「大師兄,沒有慕容大夫的屍身!」
從客房奔出的師弟也喊道:「沒瞧見大夫,連他的兄弟也不見了!」
大師兄大喜。「他們沒死?壽姑娘,慕容遲沒死,他必定還活著!咱們快分頭去找!小師弟,你留下來照顧壽姑娘……」
「慕容遲?」她喃喃重複著,從混亂的記憶裡慢慢地抽絲出來。「就是那個像鳴祥的男人?他……叫慕容遲……慕容遲沒有死……慕容遲沒有死……」
已經不是隱約的感覺了,而是真的覺得她的腦子有問題了!大師兄正要暗示靠近她的小師弟點她昏穴,怕她刺激過深,哪知他的眼睛一眨,眼前已不見司徒壽的人影。
師兄弟同時錯愕。
「還……還不快分頭去找?要讓一個女人先找著人,咱們師父的面子不是丟大了嗎,快去找人啊!」
雷聲有些大。
不知道是不是靠近山邊的關係,彷彿閃電與雷都近在眼前。她憑著本能入林找人,半夜裡的林子像是黑海,沒有半點的光照路。
一般人用眼用耳,她卻用鼻。無數的利枝劃過她的身體,她沒有任何感覺,專注地聞著屬於林子的味道。
雨聲不見了,雷聲也遠去,週身的林木就像隱形般,她只「看得見」那種淡淡的、快要天亮時樹林釋放出來的味道。
她的記憶其實已經一團亂了,她知道自己殺過人,卻不記得殺人的感覺;不記得曾經殺過誰、曾經身在血海的感覺……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的身邊有人時時刻刻地提醒她,她殺過很多人,很多很多,殘忍至極。
余滄元告訴她,她喜歡殺人。
鳴祥告訴她,她是迫不得已,因為被義爹教養的關係。
可是,在他們眼裡,她還是殺人鬼,不是嗎?她什麼都忘了,只記得她有義爹,只記得她有鳴祥,只記得義爹教她強與弱之差,只記得在一個很冷很冷的冬天裡,她被義爹帶回莊、鳴祥抱著她睡的那個溫暖的晚上……
義爹死了……她的記憶又開始混亂模糊了。她開始忘了義爹的長相、開始忘了義爹要她做過什麼,一點一滴地忘了每天義爹與她相處的時光;她只記得鳴祥,記得鳴祥待她的好、記得鳴祥與她相處的時光。
余爺爺……就連余爺爺她也忘了。她一點也記不起這個人來,甚至自己有沒有動手殺他,她也忘了。
就算有餘滄元時時刻刻提醒她,她根本還是記不起來,只是「知道」而已。
她身上,算是有病吧?
每天忘一點,到最後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從沒有跟鳴祥提過,其實她好怕鳴祥一死,她會連鳴祥也忘了。
連鳴祥都忘了,她還剩下什麼?她什麼也不敢說,怕鳴祥認為她有心推罪,怕鳴祥認為她身上真的有病。
有時候,她連自己上一刻在做什麼都忘個一乾二淨。也許,客棧的人都是她殺的,只是她不記得了;也許,兔子也是她殺的,鳴祥心想的都是事實。
連她自己都覺得客棧裡的人好弱,弱到她一彈指就會死的地步;也許,慕容遲是她下的手,現在不知道埋在哪個地方了,只是她忘了,什麼都忘光了。
也許,鳴祥早就死了,她也忘了,還在執著鳴祥仍活著的假象?余滄元也死了,只是自己當他活著?他的武功絕對抵不過自己,她又不喜歡他,怎能忍受他一直活在自己的面前?
還是,連慕容遲也早死了,現在她只是在追一個永遠追不著的「兇手」?
她心裡隱約感覺自己現在有些奇怪,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亂想。
林子極大,她奔了一陣,像永無止境,又像回到自己家一樣地熟悉與安心。
忽然間「炰L苤苤v,巨大的閃電不知擊中哪裡,從雨中傳來焦味……
白光再度一閃,她的雙目看見了遠處的動靜。
是人。
她慢慢地走近,雙腳竟在濕地上無聲無息的。當她走到樹後時,清楚地聽見有人微弱喊叫:
「二哥!」
她聽不出聲音是誰,但有人會喊二哥,就是那個少年跛子了。她的身影與樹同化,只顯出一半的身子,卻無人注意到她。
她的視線落在那個半掙扎爬起來的跛子,此時他拐得更嚴重,像在拖著無數條的廢腿在走路。
是跛子。那,慕容遲呢?他在哪裡?在哪裡?
「二哥!」
他對著趴在地上的男人撲過去。那人應該是慕容遲的二弟吧?她感覺的出他還沒死,卻已離死不遠了。
她慢慢的掃了一圈,地下瞧不見其他躺著的人,好幾抹黑影正逼近那個少年跛子。
她的心底深處知道那是人,但她的眼睛卻只能看見一團黑。
「你們混蛋!」少年跛子對著他們喊道:「無怨無仇的,為什麼要殺我們?」
因為你們弱啊,她心裡覺得奇怪,為何這跛子還不明白?因為他弱,所以別人能殺得了他;等他死了,那些殺他之人就是強者──若她要出手,強者會是她。
世間不就是這樣嗎?沒有用的人,死了對世間也沒有影響。
她一直堅持這樣的想法,可是每個人都認為她錯。
「二哥!二哥──可惡!你們殺了他,我跟你們拼了!」
她看見跛子如飛蛾撲火,身子處處都是致命的空隙撲向他們。這跛子真笨,找死而已。
鳴祥就不會這麼笨。鳴祥弱,可是鳴祥會想辦法拖時間等待,等余滄元或者她去救命。
一顆鮮血飛濺到她臉上時,她緩緩用指腹拭下,呆呆地看著指間上那顆血被雨水打淡。
第二顆鮮血又飛到她臉上是,那個跛子像是被丟棄的垃圾一樣,從另一端被人丟到她眼前,鮮血的味道不顧雨水得沖刷,迅速飄進她的鼻間。
「可惡……我要為二哥報仇……」微弱的聲音響起,突如其來的白光打進林間,短暫地照亮附近的林木,慕容實玉強撐著要爬起來,抬頭的那瞬間對上樹後的半個身影。
他驚喘一聲,沒有想到自己會看見司徒壽呆呆地望著自己。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被擄來的?追來的?不可能……短暫的思考晃過,她怎麼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被殺死吧?
連二哥都對付不了的狠角色,她就算小有功夫又怎樣?
其實,騙她在大雨裡去找鳳鳴祥時,他就有點心虛內疚了。他跟她一點仇恨也沒有,他心裡明白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自卑在作怪,尤其她長得漂亮,與自己普通到有點醜的相貌大不相同,時刻都在提醒他大哥、二哥都是相貌極好的人,只有自己不同,只有自己站在他們身邊時,像個沒有關係的外人。
身後傳來的殺氣,連他這個不懂武功的人都發覺了。他不喜歡她,並不表示他要她死啊。
「反正……大哥跟二哥……都死了……我也報不了仇了……」他要深吸一口氣,胸口好痛,痛到他差點昏死過去。
從他發現她的存在到現在,不過是短短一個白光的時間,心裡轉念紛亂,在身後的人影逼近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撲上前。
司徒壽顯然沒有料到他最後的舉動。她原是呆呆地看著他一身的鮮血,看著他死而已。他撲自己,為什麼?他細瘦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腰身,她心一驚,被迫對上他的雙眼。
「快逃……」從他的嘴巴吐出來的話幾乎無聲。
她沒有聽見,只看見他那一雙瞪她瞪得好用力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平凡、好普通,跟鳴祥完全不一樣,單眼皮,眼珠子凸瞪著她,眼神好像在說什麼,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老人家在被她殺死之後也是這樣地看著她。從那時候開始,她的記憶淡化得更嚴重了。
她的心臟一直在狂跳。那個老人家長什麼樣,她不記得了,只知道有這個印象……為什麼用這個眼神瞪著她?到死了還這樣瞪著她?
是……是余爺爺嗎?
「逃……」
她的雙耳聽不見雨聲,卻清楚聽見了這個字。他用這種眼神是要告訴她逃命嗎?那……那年餘爺爺死了,用這樣的眼神瞪著她,也是要她逃命嗎?
這個跛子的臉上都是血,但他流出來的眼淚跟雨水糊了他的臉。好奇怪……她好像有點能分辨這跛子的臉了,他的臉有點稚氣,雙頰跟鼻樑上都有一點點的小雀斑。
一陣撞擊,讓她退了一步,更多的鮮血噴到她的臉上,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二哥?」慕容實玉原是緊閉著眼等死,卻沒有想到撞擊之後沒有預期的疼痛,反而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在他背上。他勉強地側過身才發現慕容剛沒死,慕容剛壓在他的背上,為他承受那一刀。
「你這個蠢蛋……我沒死,也會被你害死……」慕容剛無力地倒地,慕容實玉拚命地抱住他重得要命的身軀。「你……要為人挨刀,至少替二哥挨嘛……白費我這麼疼你……」
「二哥!」笨二哥!笨二哥!老是喜歡替他收拾善後,連死也是為他!可惡!可惡!慕容實玉費力地喘氣,本要乖乖跟著二哥等死了,眼角卻見司徒壽仍是動也動,她偏著頭,以十分詭異的眼神跟角度望著自己。撲通一聲,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心臟竟然還會跳得這麼大聲。連死,都不讓他好好地死嗎?
「為什麼呢?鳴祥說,因為是父子、因為有血緣,所以余滄元才會恨我,才會想殺我,才會有愛他爹之心。你跟他不是親兄弟,他為你死,你又為我擋刀……」她眼裡充滿迷惑。「義爹對我好,他疼我,鳴祥對我好,還有慕容遲,他要帶我白吃白喝、要陪著我……只有他們不嫌棄我。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
「誰對你好了?我才沒有對你好!大哥才是對你好的那個人!」慕容實玉不知她是發了什麼瘋,忽見她美麗的圓眸連眨也不眨地張得大大的,眼淚卻從她的美目裡流下來。
「慕容遲死了,你說他死了,他死了……我沒有保護他,沒有『好幾年』了……沒有了……」
彷彿是慢動作一樣,慕容實玉看見她慢慢地摸了把臉上的血淚,然後放在唇邊舔著;他的頭皮發麻,又見有人接近她,舉刀下手──
他想要出聲警告,卻親眼看見原本像是表情空白的木偶變了神色,她伸出右手,不知道是用什麼樣的動作避開刀鋒,下一刻,她的右手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明明雨下得很大,雷聲不停地響著,可是他卻清楚地聽見骨頭碎掉的聲音。
他是快要死了,可是好想吐!他瞧見她抓出那人還在活跳跳的心臟然後捏碎,接下來的事,他已一陣恍惚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著她一個接著一個地捏碎人心與骨頭,每一個人都是死於她穿透的手指間。她的動作好像練過千百回……或者,她曾經真的這樣殺過人?
忽見她奔過來,他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她是來報仇的吧?報他一直故意欺負她,還騙她鳳鳴祥來找她了!
他像肉泥一樣攤著無法動彈,只覺愈逼愈近的那雙眸子很像是有一年二哥帶他去獵野獸時的眼神,是啊,除了野獸外,會有人用爪子去撕開獵物嗎?
他閉起眼,等了好一會兒,濕答答的雨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的心臟被捏碎了沒,他也不清楚,也有可能他是死了。
他再悄悄張開一隻眼時,看見陰影罩在自己的身上,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用很詭異很怪的姿勢舔著沾血的手指;而她的手掌上雖全是血,他卻發現她從右腕到手掌之間垂得很不自然,但她完全不覺。
他的心又跳著,瞧見身邊地上突增的一具屍體……她不是來殺他,而是殺這個人嗎?
「別舔,髒!」他脫口叫,引來了她的注意。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轉向他。她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頭,上頭血肉模糊。她很髒嗎?
「壽兒!」
她先是發覺還有倖存者接近,而後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自己整個人被扛起來,她的反應很快,指尖穿過那人的衣衫,直透他的背部。
「不要!」慕容實玉叫道:「那是大哥!是大哥啊!對你好的大哥啊!」
大哥?誰?微弱的氣味飄進她的鼻間,是那個像鳴祥的男人?不,是慕容遲!
他沒死?她的手指停住了動作,看著自己先沾上的鮮血,抱著她跑的男人像沒有發覺他自已被弄傷了、弄痛了……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持刀接近的黑衣漢子,很想告訴抱著她的慕容遲,她一點也不怕那人,她可以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解決他的。
忽地,慕容遲抱著她滾到地上,狼狽地避開刀鋒護住她的身子。滾了幾圈,他又抱起她,往樹叢後逃去。
一個踩空,他暗叫不妙,竟踩到懸崖旁。他及時收回腳步,但雨打濕打鬆了懸崖旁的泥石,他足下一滑,直覺要將她推回崖上,她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衫。
「你找死嗎?」他的聲音粗啞。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美麗的臉龐,慢慢地脫口:
「慕容家的兄弟都好像。」
不過轉瞬間的事,黑濛濛的夜色裡,雨仍下著,懸崖上的落石在很久很久以後才有微弱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