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司徒壽毫不停頓地答道。
大師兄沒料到她答得乾脆,搔搔頭,笑道:「姑娘,你年紀小,沒有聽過是應該的。好吧,那我換個問法吧,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著白衣、騎著白馬、長得很像神仙的男人?或者,是一個沒有馬、穿著淡藍袍、長得很神仙的男人?」
「沒有。」
啊?好冷酷的回答啊!大師兄心裡有點哀怨,很想就地找個地方照照自己是不是很面目可憎,為什麼在自己的府裡很吃香,到外頭來辦事卻慘遭美麗少女殘酷地對待?
「那……我最後一個問題,姑娘,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長得很神仙的男人帶著一個很粗壯的青年跟一個微跛的少年?」他沒有任何期待地問道。
這一次,她猶豫了一下,美目有些疑惑地瞄向身邊的男人。
大師兄忍不住插嘴道:「姑娘,是長得很神仙哦,他穿著一身淡藍袍,不是像你同伴一樣穿灰袍;而且那個長得很神仙的男人,他身邊沒有像你這麼美麗的姑娘啊。」
如果說眼前這男人是一般人,那她真的肯定自己與一般人是不一樣的。她看了自己一身簡單的衣袍,自言自語道:
「義爹喜歡我穿藍白色,他說天空是藍的,海也是藍的,都是一般的清澄;我也習慣穿藍的,可是我每天都有換衣服啊。」換了衣服,雖同是藍白,上頭的花紋也有不同。難道有誰規定每天每天都要穿著同樣式的衣服而不變嗎?
大師兄原聽她提起什麼義爹,心頭覺得奇異,而後恍然大悟,擊掌道:
「多謝姑娘提示。二師弟,快把咱們備好的白衣請馬上這位仁兄試穿!對了,姑娘,馬車裡有沒有人?有長得很神仙的男人嗎?」
「只有長得很粗壯的青年跟跛子。」司徒壽心裡老覺得他十分奇怪。或者,奇怪的是自己?
「跛子?」怎麼這麼熟,好像跟他要找的人有點吻合。
馬上的男人在聽見他們的對話後,又聽見馬車裡的撞聲,知道是實玉聽見她喊他跛子,一時受不了要衝出來又被慕容剛給阻止。
他暗暗歎息著,慢慢地轉過馬身,露出一貫的溫笑道:
「你們找我,有事嗎?」
大師兄的眼睛瞪大,指著他叫:
「咦咦咦……起死回生再世華佗千手玉面神醫!」
「在下不才,實難承受這樣的盛名。若是可以,請小兄弟叫我一聲慕容遲就行了。」「彎彎的眉兒眼睛、白皙的膚色、美麗的臉龐、迷人的微笑……連一點皺紋都沒有,我的天啊!果然是享譽七十年的起死回生再世華佗千手玉面神醫!」
司徒壽微訝,脫口:
「原來你已經七十多歲了。」
「我……」
「依年紀推算,姑娘應是神醫的女兒或者孫女吧?果然虎父無犬女,真的是很神仙啊!」
「我的爹不是他。」司徒壽皺眉說道。
「我明白了,原來是神醫的孫女。」
「我也不是他的孫女。」她的眉頭皺得更深。
「難道是曾孫女……姑娘,你不用說,我瞧你不高興了,好吧,算我猜錯,那,你是……正好遇見的陌路人?」
「不是。」
「那就是相約的朋友了?」
朋友?司徒壽聽過鳴祥對朋友下的定義,也許她跟鳴祥就像是朋友那樣的關係,可是,跟這個很像鳴祥的男人?
她這一遲疑,大師兄又道:「也不是?二師弟,你附在我耳邊說什麼,有什麼秘密不能當著慕容神醫面前說……啊啊!不會吧?」他顫抖地喊道:「莫非,你們是……夫婦?不可能吧?神醫都七、八十歲以上了,就算當百年人瑞都有可能,姑娘你看起來才二十左右──」忽地他倒口氣,瞪大的圓眸細細看著司徒壽,道:「你其實也有七、八十了吧?既是慕容神醫的妻子,很有可能也是一點皺紋也不長地來欺騙我……欺騙世人的感情啊。」
「你吵。」司徒壽心裡覺得有些煩了。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讓她一時很不習慣。
慕容遲見她的容忍已到極限,便含笑插嘴:「救人一命本是應該,我沒有料到你師父竟會惦記著這麼多年,我很感激,但我有事在身,恐怕無法到貴府做客,請你轉告你師父,慕容遲心領了。」
「神醫果然是神機妙算!我都還沒說,您就知道我心頭在想什麼!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咱們,咱們馬上為您辦得妥妥當當的,然後再到咱們那裡做客,這法子好吧?」語畢,突然伸出手,要牽住慕容遲的胯下馬,指尖才碰韁繩,一股勁風襲面,他大驚,身後的十一名師弟也大驚。
「師兄,小心!」
「小心啊!師兄!」
大師兄直覺迎敵對掌,一運氣便嚇了一跳,來人的內力不弱,定睛一看正是神醫旁的美姑娘。他一呆,她的內力便毫不留情地撞進他的體內。
「壽兒,住手!他們並無惡意!」
大師兄的身後一個接著一個強烈的內力同時灌進他的體內,司徒壽眼尖,瞧見他身後的十一個人極有規律地排排站傅遞內力給眼前這男人,她心裡微訝,也知自己的內力火候抵不過這十二人共同的內力。她右手慢慢地成爪,貼上他的胸前……
「住手!」慕容遲沉聲說道:「都是自己人,再不住手,就不要怪我不給情面了!」又柔聲道:「壽兒,你忘了鳴祥嗎?」
鳴祥?鳴祥?她微回過神。對啊,鳴祥不喜歡她見血。
她不顧對方是否收了內力,她立刻運氣收回掌力,同時成爪的右掌也放下勁道,收回身側。
大師兄驚愕了下,瞧見慕容遲飛快地下馬,他趕緊叫了一聲,十二名師兄弟同時收回內力。
慕容遲見她臉色蒼白,但神色自然,他探向她的脈門;她不明白他的舉止,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抿起唇。
「呃……」大師兄小聲地開口:「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收掌,這不合規定嘛,起碼也要讓我們喊個一、二、三……」
慕容遲的眉頭皺起,張開微有薄怒的美眸,拉住她的手硬拖向馬車。
「剛兒,你出來騎馬,讓司徒姑娘進去休息。」
車門被打開,慕容剛瞧見慕容遲少見的淡怒,不敢拒絕。
「那我跟二哥一塊騎馬。」慕容實玉趕緊道,瞧了不發一語的司徒壽。
「去,你跟著我騎什麼馬?外頭這麼熱,你想昏死嗎?」慕容剛將他推回去,逕自跳下馬車。
「我不要跟她一塊,她討厭我。」慕容實玉脫口,見司徒壽似乎默認,他不由得脹紅臉。「我也不喜歡她。」
「別鬧孩子脾氣了,壽兒她受了點內傷,實玉,你進去點。」
慕容遲的聲音雖溫和,卻隱有不可抗拒之感,慕容實玉只好恨恨地縮進馬車的角落裡。
「是你自己要上馬車,還是我抱你上去?」慕容遲對著她好脾氣道。美麗的黑眸有隱約的堅持,她看不出,只覺他這個像鳴祥的男人行事有點令她疑惑。
她沒有回答,卻在慕容實玉的驚呼裡,瞧見這個看起來很弱的男人突然抱起她來。
司徒壽暗暗嚇了一大跳,還在猶豫要不要推開這個像鳳鳴祥的男人,她雖存點內傷,但若是出手,他很弱,必死無疑。
不知道是因為他身上的氣味像鳳鳴祥,或者是其它原因,讓她這一遲疑就沒有動手的機會,下一刻她已身處車內。
她呆呆地抬起臉望向他,他卻逼近她,輕聲說道:
「你不用說話,我也清楚那是你義爹告訴你的。不在人前示弱,是嗎?」見她很驚訝地看著自己。「你義爹是個瘋子,你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明白?他教育你的方式遲早會害死你。你不敢開口,因為一開了口,你就示弱了嗎?你真以為強者與弱者的區分就在此?難道你沒有想過你只有一個人,就算你的功夫再高、就算你多不要命,你永遠只有一個人,若遇見今天這種狀況,你會死,因為你打不過『團結』的人群,你懂嗎?」慕容遲見她仍是一臉疑惑地不願開口,只得忍住滿腔的惱怒,拉下門,轉身離去。
團結?那是什麼?司徒壽忖道。就像是方纔他們一塊打她嗎?她是一點也不在意他們有多少人一塊出手的,她雖只有一人,但若賭上命的斯殺,她有把握賠上她半條命,可以換來他們十二條的命。說到底,她還是強者啊。
「大哥……在生氣……」慕容實玉喃喃道。「都是為了你……」
司徒壽聞言,對他投以奇怪的眼神。
「你看不出來嗎?」慕容實玉沒好氣地說道:「大哥脾氣這麼好,我從小到大都沒讓他氣過,你卻能惹他不快,你有本事,你厲害!」他的口氣充滿酸意。
見她不答話,慕容實玉覺得自己深深受到污辱。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哼,也不過是鳳鳴祥不要你了,將你趕出來,大哥只得收留你!」他惱道。
「鳴祥沒有趕我。我可以回去。」她突然說道。
「好聽話人人都會說。那只是鳳鳴祥說的表面話而已,不然你回去看看,看看她會不會嚇一跳!」
司徒壽握緊雙拳。「我不騙鳴祥,所以鳴祥不會騙我!」
「哼,我本不信!都是你!咱們三兄弟好好的,幹嘛多了一個女人,讓大哥分神──」他忽地頓口,突覺在馬車的陰影下,她的臉色好像又有點不太自然。她的嘴唇緊緊抿著,雙眼用力地看著車板,他暗叫不妙,覺得她是不是在忍著不哭啊?
不會吧?這麼大的年紀了,連他都……咦,他微微瞇起眼,看見她的嘴角好像有血絲……他驚喘一聲,以為自己將她氣到吐血了。
他張嘴正要喊二哥救命,忽地她又固執道:
「我回去,鳴祥會喜歡,不會怪我。」
「我……我只是開玩笑……你用不著吐血,拜託你把血吞回去好不……」他再次驚叫,瞧見她突然倒下。
馬車不大,根本無法容許一個人橫躺,當她倒下時,整個上半身隨著震動,倒在他的大腿上,壓得他無法動彈。
慕容實玉瞪凸了眼,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突發事件,只能呆呆地、傻傻地瞪著她昏厥的臉。
吐了胸中的淤血,雖然還微感疼痛,但她清醒過來時,知道身體已無大礙。
「好像睡了很久。」她起床拉開床幔,注意到自己身處一間密閉的陌生房裡。
「是客棧。」模糊的記憶中的確好像有來到一間客棧,但卻是被背進來的。
她皺起眉,不太相信自己會有這麼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她下床,瞧見小小的圓桌上擺著折疊整齊的衣物。
「是披風。」她自言自語道。捧起披風,同時打開房門。
門外,是夜晚。陰涼的夜風透著清新的草味飄來,放眼望去好幾間房門緊緊關著。
果然是客棧,她忖道。側耳傾聽遠處飄來斷斷續續的笑語聲。
循著眾人微弱的談笑聲音,她慢慢走出庭院,拐進窄小的走道後,發現自己站在客棧的二樓。
從二樓的廊上往下看,看見好幾十個男人聚在一塊聊天。聲音太雜太亂,她聽不清楚,只能由他們的身形看出裡頭幾乎沒有一個懂武功的。
她發呆似的站在那兒好一會兒,忽見坐在桌旁的一名男子抬起臉來,向她招招手。
「壽兒,你下來。」
啊,找到了。人太多,氣味太亂,她分不出誰是慕容遲來,每個人說話的腔調在她耳裡聽來是一樣的;慕容遲不認她,就算她聽見他在說話,也不見得聽得出來。
她走下樓梯,注意到一樓似乎靜默了不少。
「大夫,她是……」
「我記起來了,下午你們來的時候,我瞧見您背著她上樓,是不?」
「大夫,您跟姑娘不怎麼像,該不會是夫婦吧?」
慕容遲輕笑道:「我可還沒成親呢。」
見司徒壽微有困惑,在她走近時,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右手。
他暗暗心喜她並沒有避開,只是有些安靜,顯然不習慣面對這麼多的陌生人。
他心裡不由自主產生憐惜之意,柔聲低問:
「你睡了一天多,餓不餓?我請小二哥去瞧瞧廚房還剩什麼,好不好?」
她搖搖頭,仍是不語,卻很驚訝自己昏迷一天以上。難道她受的內傷超乎自己的想像?
「大夫,您的老婆在害臊呢,我瞧我們也不要打擾大夫了……」
「什麼打擾呢?」慕容遲微笑,慢慢地起身。「倒是天色已晚,明兒個還有事待辦,我就先告退了。」
司徒壽見他牽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往客棧後頭走。她的目光落在彼此交握的雙手,他真的不怕自己呢,就連鳴祥也很少碰觸她的。
走到後頭的庭院,他停下腳步,對她露出親切的笑意,道:
「披風是要避冷的,不是讓你抱在懷裡的。」
「我不冷。」她直覺答道,看見他鬆開她的手。她不由自主地皺起眉來,望著自己空湯燙的手心,不覺他慢慢地抽出她左手捧著的披風。
「剛睡醒的人,容易受涼。」他溫聲說道,將披風披在她的肩上。她圓圓的大眼疑惑地注視自己,他以為她在奇怪自己怎麼睡得這麼久,便解釋道:「是我多餘的擔心,為防萬一,還是讓你喝了藥,藥裡部分有安神的作用,你才多睡了點。」
他在擔心?擔心她嗎?
「當然是擔心你啊。」
他溫和的應答聲讓她恍悟自己方才將心中驚疑問出口了。
「只有鳴祥會擔心我。」
「現在多了一個慕容遲。」
「我……不認識你。」不認識,為什麼要擔心?
他唇邊抹笑,慢慢地搖頭。
「怎會不認識呢?好歹咱們也相處了幾天,我叫慕容遲,你是司徒壽,我們還要相處好一段日子呢。」他又牽起她的手。
暖暖的感覺從他的掌心傳來,讓她的臉有些微紅,一時之間無法說出口她很快就會回天水莊的,只能任由他慢慢拉著自己走進庭院之中。
「你覺得方纔的人如何?」他隨口問道。
「吵,弱,不是老婆。」
慕容遲微訝她說話的簡潔,通常她說話一短起來,就表示她的情緒並不穩定,是有什麼地方讓她感到煩惱了嗎?
她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又再重複:「都很弱。」
「他們的確是連什麼叫武功也不懂的。」他放柔聲音,安撫她的情緒。「在世間上,沒有武功的人比有武功的人來得太多了。剛才你瞧見的人裡有各種行業,他們可是很認真在過活的。」
「你認識他們?」
慕容遲搖搖頭。「我也是先前下樓,正好為人看了病,才一塊聊起來。」
連認識也沒有,就能聊起來嗎?她很少跟人有相處的機會,剛才光站在他身邊,就覺得好吵。
「你真怪。」她脫口道。
他聞言,微微一笑道:「世間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怪異之處。」
她一楞,直覺問道:「每個人都很怪?」見他點點頭,她又道:「每個人都覺得我很怪。我跟普通人不一樣。」所以才有那麼多人怕她……「你真的不怕我嗎?」
「我若怕,就不會帶著你一塊走了。」他忽地停下,側身面對她。
盈盈月光之下,她的臉略嫌天真。在離開天水莊之前,余滄元曾提醒他,司徒壽平常時或許正常,但若惹惱了她,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余滄元是否要藉機打消他帶壽兒走的念頭,他是不知道,但他十分清楚她殺人時,會造成什麼樣的下場。
八年前他親眼目睹了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毀其一家,如今她已成長,師兄灌輸她的念頭就像是有毒的種籽,到底長得有多巨大,他還無法窺見。他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極希望能將那種籽連根拔起,但這談何容易?
司徒壽忽覺他掌上力道加重,她沒有開口抗議。連義爹也不曾握過她的手,她的雙手一直是空空湯湯的,沒有人碰過。
慕容遲注意到她的視線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中,微帶好奇的。他美麗的臉龐閃過一絲疼惜,有時真覺得她還像孩子般的天真。是師兄抽掉了她的童年,還是師兄讓她獨自一人生活,連最基本的事她都不知?
他忽地說道:
「這兒是相約的客棧……我知道你忘了。我跟你提過,我想讓實玉認祖歸宗,在下山之前我已與陸家的人相約此地,就在這兩天會有陸家的人過來接實玉。我不放心實玉這扭脾氣,所以打算一塊送他回陸府。認祖歸宗是一定要的,到時他若有心要留在陸府,我並不會反對;他若要跟著我走,我也不會拒絕,只是生活會苦了點,你要不要試試?」
她原本以為他在吐露心事,雖有些茫然,但驚愕他竟會向她說起心事,鳴祥不曾對她說過、義爹也沒有,她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但不討厭。後來又聽他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一時疑惑,往他看去。
他的臉龐在笑。在這一路上,他一直帶著這種笑容,她自己雖不太會分辨這種笑容是什麼意思,但從旁人的交談裡卻可知道他這種笑容叫親切。
他對她,也很親切呢,她忖道。果然是鳴祥的朋友,鳴祥的朋友就跟鳴祥一樣地待她好。
「當初下山,我本來就沒有活著的打算,但……」沒有料到師兄會死。「現在我得重新計劃過,咱們要好幾年後才會回去,這幾年就去白吃白喝人家的,你說好不好?」他半是說笑道。
原本,他的個性喜好清靜,人多他嫌吵;有人要還恩,他也覺得累,後來從他決定要從天水莊帶走壽兒之後,仔細想過一陣,若帶她回山上,只有他跟剛兒還有實玉,人煙太過稀少,那麼又與她待在天水莊時差在哪裡?他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花幾年的時間去應邀做客。他知江湖上正在找他的門派不在少數,既然對方有心請他去做客,他就這麼理直氣壯地帶著一家子的人上門去算了。
順便讓她慢慢地、慢慢地接觸不同的人與想法;讓她慢慢地重新定位自已被掩去的喜好與個性,甚至是根深柢固的觀念想法。人,是慢慢會被影響的,她還能擁有美好的未來,怎能讓死去的師兄給毀了呢?
「人死,就該死得透,別再影響世間人。」他個性溫和,但每回一憶起師兄待她的方式,他就不由自主地惱怒起來。
他回過神,注意到她圓圓的黑眸驚奇地望著自己。她的圓眸又大又亮,清澄得不帶一點雜質;每次她用這樣的眼神瞧著自己,他總會莫名地臉龐泛紅。
淡淡的紅暈竄上他俊美的臉皮上。他柔聲問道:
「你覺得不好?」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想了一下,想脫口告訴他,她要回鳴祥的身邊,很快很快就要回去了,所以不能跟他到處跑,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來。
「還是你覺得陪你的人不好?」
她聞言,急道:「你跟鳴祥一樣地好。」
他微訝,隨即眼裡充滿笑意。「謝謝。反正還有段日子,你可以慢慢地想,慢慢地琢磨。」
「我不喜歡發呆。」她皺眉說道。
「那正好,我喜歡說話。」他柔聲說道。
他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她又是一陣驚奇。見他慢慢地將她的髮絲攏到耳後,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既然你不餓,我送你回房好了。看樣子,快要下雨了……這樣好了,明早我去找你,咱們一塊用早膳,好不好?」
她用力點點頭,心裡有一點點的高興,覺得他不像其他人一樣。
「奇怪,好像記得很清楚。」被送回房後,她輕輕敲著額面,自言自語道。從天水莊出來之後,她好像一直沒有發呆的機會,也好像對出莊之後的事情記得很清楚呢。
她睡不太著,在房內走走停停的。
她看著自己的右手心,上頭尚有餘溫。
「這人,對我真好。他雖然很弱,卻跟鳴祥一樣對我。」而且沒有鳴祥的恐懼,也不介意碰觸她。「他很弱,隨時會被人打死,所以我要保護他。」她想道。
過了一會兒,細雨微微下起,有人敲打房門。
她呆了下。天還沒有亮啊,有誰會找她?
前去開門,門外是那個少年跛子。
「你……你還好吧?」他結巴道。
她點點頭。
「呃,昨天我不是故意說鳳鳴祥不要你的……」他原是有些心虛,但見到她身上眼熟的披風,是大哥的!在屋內穿什麼披風,又不冷,是要炫耀的吧?他的臉色微沉了下來。
「鳴祥要我的。」她強調:「她說過,不騙我。」
「是啊,是我說錯話了。在你昏過去的時候,她來過。」
「鳴祥來過?」她驚訝。「在哪裡?」
「她見你不醒,所以、所以托我告訴你,三更天的時候去見她。」
司徒壽雙目一亮,高興道:「鳴祥在哪裡?」
「她說,她在離這裡不遠的七香亭等你。我幫你問過了,那亭子在客棧的東邊……我想,她是來找你回去的吧。」
「找我回去?」
「是啊,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嗎?」
她是很想回到鳴祥身邊啊……至少,在剛才之前,她很希望回到天水莊,可是他說要帶她去白吃白喝好幾年,那時,心裡並不排斥……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鳴祥來帶她回去了,她好高興,但心裡好像又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好幾年……他會陪著自己好幾年嗎?她慢慢地將右手心貼上臉頰,上頭冰冰涼涼的,只有自己的溫度。
關門之後,慕容實玉一跛一跛地走進廊間。慕容剛雙臂環胸等著他。
「這樣真的好嗎?」
「二哥,我討厭她。」打從心底地討厭她,絕對不是只因她喊跛子所造成的,但二哥不會相信吧?每次見她除了討厭,心裡還有微微的恐懼。
「好吧,好吧,誰教我疼你。但就這一回了,等她回來,你得跟她道歉,不然傳到大哥耳裡,你挨打、我罰跪,誰也沒有好處。」慕容剛知他心裡有些浮躁,因為陸家人一來,就得被迫去認祖歸宗。認祖歸宗之後,他會留在陸家,還是跟著他們走,大哥不說,誰也不知道。
為了讓他分心,就讓他小小地去玩一下好了,慕容剛忖道。反正司徒壽撲了個空,自然會回客棧,只是到時一定會被大哥罵,而且會罵得很慘。
「唉,誰教我是個疼弟弟的兄長。」他歎道。被罵也甘願。
「呸。」
「咦咦,小弟,你這口氣可不好啊,哥哥這麼疼你,你把我的憐惜全當屁放啊?」慕容剛用力抱住他瘦弱的身子。
「哎呀,痛啦,二哥,可惡!放開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