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 第五集 河東太守 第二十四章 縞素誓師
    「天地易兮日月翻,棄萬乘兮退守藩。為臣逼兮命不久,大勢去兮空淚潸!」

    「皇天將崩兮后土頹,身為帝姬兮命不隨。生死異路兮從此畢,奈何煢速兮心中悲!」

    ——————————————————————————————————————————少帝與唐姬。

    就在狄清送來華歆與劉備入江南的消息傳來後,皇甫岑把大軍移師道邙山腳下。

    而一直防備皇甫岑的呂布,不知道皇甫岑要幹什麼,雖然最近關於皇甫岑要勤王的消息不絕於耳,但畢竟皇甫岑沒有公開的表示,只要皇甫岑沒有一日公開反對董卓,就不能展開攻擊,眼下的呂布不是在并州時代,事事要依據董卓的政治大局。所以,呂布也只是移師戒備。

    軍營監獄。

    「吱吱呀呀。」

    孟津港口軍營內的一座牢房門被輕輕打開。從外走進一人,甲冑之外麻布素衣,全身縞素,

    陽光從門口射進來,裡面蜷曲著的三個人一下被驚動,其中兩個人瞇著眼睛,一手遮光,同時在盡力的朝門口看。只有一人動也不動的在冰冷的炕躺著,望也不朝外望一眼。

    這裡囚著的三個人,正是這幾日打算從孟津逃回的洛陽城殘餘士人,當然也有山東聯軍敗退的將領。如伍孚、淳於瓊,還有袁隗死後,從洛陽打算投奔袁紹的何顒三人,除了衛兵不減,連送食物的人都經常忘記過來。這些傢伙又要忍饑挨凍,又要提心吊膽,怕被董卓抓到,當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有些年輕力壯的聯軍將士還試圖炸監,可佈置收監的狄清也對他們也沒什麼客氣的,拿刀當即就砍了兩個,剩下都沒人敢動,只是老老實實的熬著。

    說起來,這事兒也忒不仗義。

    眼見百姓轉投風向,不在心向山東聯軍。身為聯軍盟主的袁紹迫於壓力,正面突破不了華雄、徐榮的大軍,打算在孟津進入洛陽,可孟津是皇甫岑的大營,雖然二人一直不和,但還沒鬧到要真刀真槍的針鋒相對,但袁紹企圖在皇甫岑對付呂布之時偷渡孟津,這還不算,簡直就是派淳於瓊給皇甫岑拉後腿,最後竟然交鋒了。為此,一怒之下的皇甫岑全力回軍,先定了後患,生擒了這伍孚和淳於瓊。

    不過擔憂著江南的皇甫岑一時也沒想到怎麼料理他們。

    一切照著法定程序來,就沒什麼好怕地。何顒在呢,追究深了,山東諸侯不會說話?大漢的事情,只要拖下來,拿錢出來,無事不可了。當初怕地就是皇甫岑一來就料理了他們,推一個亂軍當中身亡什麼的,兩人都明白,皇甫岑是恨絕了他們。一晃十幾天過去,看來皇甫岑也是不會下黑手啦!估計山東諸侯正在向皇甫岑要人回京師嚴辦!

    慶幸能留條命的伍孚和淳於瓊又開始盤算。現在這罪名肯定是躲不過了。只求回去後如何應對袁紹和山東諸侯。

    何顒對他們的談話,竟然是一句也沒插言,每天只是在地呆呆躺著。伍孚和淳於瓊也沒有氣力去巴結。都打定心思不給袁紹干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沒何顒,他們說不定早就逃回去了!獄卒送來食物,兩人爭搶大嚼,好幾次一點兒都沒留給何顒。而何顒就冷眼看著,忍餓而已。

    一會兒忐忑不安,一會兒自我寬慰,再加一個呆若木雞的何顒。苦候這麼久,今天好歹算是有了動靜!

    皇甫岑大步走進了監獄,幾名侍從護衛以狄清帶頭。都拿著環首刀,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門開之後。皇甫岑目光一掃,就看見滾得和髒豬一樣地兩位袁紹手底下的大將,還有在炕高臥的何顒。

    皇甫岑笑道:「伯求先生,好興致啊!洛陽城內,殺得人頭滾滾,而先生還能坦腹高臥,名士氣度,不減初見分毫!」

    何顒動也不動,伍孚和淳於瓊總算看清了皇甫岑的面目,當初在洛陽的大家算是有一面之緣的。當時皇甫岑已經落難,成為階下之囚,當時就只等著退出去殺頭的,而兩人都是洛陽名士,看他皇甫岑跟看一個笑話似的。現在雙方境遇,卻是天差地遠。

    兩人不約而同的眼淚就下來了,淳於瓊還匍匐過來:「大人,罪人該死!求大人放我們一條生路,今生今世,再不敢覷眼大人的威勢。但求大人放了我們,我們自己回去領死!」

    伍孚在旁邊,也軟成了一團。

    兩人當初都是遊俠起家,也見過仗,殺過人。如今又帶過兵,軍人的威風氣度自有。但是一路敗下來,手下星散,又經歷這麼多摧折,更提心吊膽了那麼多天。再沒有半點矜持覷維繫那不值錢的面子,只求一命,誰還敢在皇甫岑這個已經名動天下的白馬都尉面前拿著!

    皇甫岑瞧都沒瞧他們,當初還是袁紹身旁什麼所謂的奔走之徒,性命關頭,竟然也是這副樣子,一邊又一擺頭:「伺候伯求先生起來!」

    狄清等幾個侍從護衛大步過去就要扶何顒。

    幾個侍從護衛手才搭去,何顒就猛地將他們手揮開,自己慢慢的坐起來,緩緩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皇甫岑,而皇甫岑也笑吟吟的不以為意。

    「我餓了,拿東西來吃。大人,我們相識一場,臨行這餐酒肉,總該豐盛一點?」

    皇甫岑哈哈一笑:「伯求先生路,怎麼能沒有酒肉?」

    何顒哼了一聲。人到此時,也就放開一切了。他用手指頭點著皇甫岑:「你運氣好!一開始。我們都沒看出你成色,以為不過就是一介狂生罷了。做了那麼多膽大包天地事情,罵了那麼多人,殺了公綦稠。但你不可能一輩子飄在外面,只要回洛陽,弄倒你不過是翻翻手的事情。」

    「所以你們在冀州信都城成功了?」

    「你知道?」何顒一驚,沒有想到皇甫岑竟然知道信都城那裡的一切,不過死到臨頭,何顒也不想認輸,回道:「你以為你離經叛道的所作所為,在大漢中樞能吃得開?異日將來,你的行事,也不過就和我們一樣!」

    皇甫岑瞧瞧他,只是笑:「伯求先生,今後您就慢慢瞧著,看我皇甫岑到底如何……」

    何顒呸了一聲:「我在底下瞧著你!看你皇甫岑什麼時候前後腳過來!」

    皇甫岑淡淡一笑:「伯求先生,君子絕交,不出惡聲。我們既然相識,也算有緣了。不管如何。在才起步的時候,兄弟也得你幫助不少……這次,你真的錯了。有地東西,你們真地不懂,說了你們也不明白。他董卓沒這個能耐,他袁紹沒這個勇氣,他們都不能來破此悶局,拿就我來。只是伯求先生下去後,見到,高祖、武帝問起來,你該怎麼回答?」

    何顒哈哈大笑:「我這就下去問祖宗!過去幾百年了,官就是這麼當地,自己的東西,就要死死把住。大人,我勸你一句話,做官。就要和光同塵,為自己想得多一點。對你最凶狠的,不是外敵,而是內患!相識一場,陰陽兩隔之間。就送你這一句話!我何顒既然來了這裡。成功便罷了,失敗了我也沒想活著回去。士人團體,下我無法交代,追究深了,該當如何是好?多謝你知道厲害,送我一程。看來你這個人還沒有傻透!在下這就祝你前程似錦,出將入相!」這幾天何顒已經想得再明白不過,他負責挽救士人團體權位旁落的使命來行險。到了此種地步,對士人團體這個盤根錯節的利益環節,他已經無法交代了。追究下去,多少人會有牽連?與其如此,不如死了好,好歹家人無恙。

    皇甫岑也不敢追究下去……除非他想這麼早就和士人下為敵!現在他已經形成了一個軍事團體,而士人的軍事實力已經破敗。大漢這個時候,手裡有兵就輕易倒不了。只要穩穩的向前邁步,十年之內,袁紹的那個地位可期……只是到了那個時候,皇甫岑才會明白他何顒的所作所為,到了他那個地步,也只能做和自己同樣的事情!

    多少英雄,也逃不過「權位」兩字。

    大漢啊……好不了啦!

    人想開了,就分外輕鬆,他自己起身。風流翰林,士人智囊歸於黃土,也要有個樣子。

    皇甫岑卻噓了一口氣,自語道:「還好這世總有人,不是和你一樣想法……」說著就一擺手,兩個侍從護衛服侍著何顒出去了。

    伍孚和淳於瓊在旁邊,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何顒是走了,他們又會怎麼料理?

    皇甫岑卻悠閒地負手看著何顒的背影出門遠去,還咂了咂嘴,似乎在惋惜兩個人的交情似的,再轉過臉的時候,臉已經是掛了一層寒霜,說不出的輕蔑痛恨:「抱歉,要怪就怪你們給袁紹,給他袁閥賣命!狄清服侍二位大人!」

    狄清二話不說,去就按住了他們肩膀,侍從護衛遞過繩子,從肩到背,就是一個五花大綁。狄清嘴裡還不閒著:「我這個先帝御賜的帶刀侍衛服侍您二位,沒嘗過這種福氣?」

    皇甫岑只是瞧著,淡淡吩咐:「兩位大人都是軍人,都臨路了,拿他們當軍人看,尊重一點兒。」

    嚇傻了伍孚和淳於瓊二人,皇甫岑這句話不亞於五雷轟頂!半晌之後。兩人才猛力掙扎,淳於瓊嘶聲大喊:「皇甫岑。你敢殺我們?盟軍下,將與你不死不休!本初兄也不會放過你!」

    皇甫岑裝了半天地氣度丟到九霄雲外,罵罵咧咧地呸了一聲:「老子不敢殺你?」

    邙山下,河東六千士卒,已經排成整整齊齊地方陣,佈滿原野!

    在後,黃忠正從河東帶著剩下的五萬新兵趕來。

    繳獲的聯軍軍旗扔在前面,而大漢的蒼龍旗就在敵人的旗幟方,驕傲的飄揚著。

    萬官兵,全部補充了裝具。頭盔緊緊地累在下巴,穿著嶄新的軍裝,手扶新制的環首刀,筆直的站著。每個人都一絲不苟地定好的部位。

    千軍萬馬,鴉雀無聲。在這萬虎賁地正前方。

    就是一片綿延到了遠處地墳墓!漢家衣塚就暫棲此處。

    遠處馬蹄聲響,就看見數騎馬疾馳而至,當先一人,正是皇甫岑。河東精銳,六千餘人,即將誓師回援!

    後兩騎馬,架著伍孚和淳於瓊。

    幾個侍從護衛也不等皇甫岑吩咐,就架著伍孚淳於瓊兩人到了公墓前面,腿彎給了一腳,讓他們跪下,兩人拚命掙扎。淳於瓊的破鑼嗓子還在大喊:「皇甫岑。你擅殺國家重臣!你無父無君!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語聲淒厲,讓不少河東步卒側目。皇甫岑騎在馬。冷笑道:「你們還是國家重臣?慢說老子身帶血詔,要我出師勤王!看看你們前面的纍纍墳丘!再想想,這一路過來,你們在洛陽都做過什麼,害過多少人的性命。到了地府,先顧著自己,高祖、光武先帝,要向你們索命!」一句話讓兩人都是一抖,皇甫岑卻仍是目光冰冷。

    雖然他皇甫岑一直憋著逆而奪取地心思,做夢都在想怎麼偷偷摸摸的挖大漢的牆角。但是他所用之術,無一不是堂堂正正!

    伍孚長歎一聲,大聲喊道:「站起來!」

    皇甫岑微一示意,侍從護衛們就將他們拉起。伍孚五花大綁的回頭:「大人,求留一個全屍。我們沒有把這條路走下去,您是要昭示天下,絕不會走和咱們一樣的路……以飛揚跋扈的姿態,養一種截然不同的人望……大人,這條路難啊……看見董卓沒有?他比之大人如何?比之大人掌控的權勢要多多少?可他的下場如何,現在天下人都是怎麼看他的?大人入京後難保不會成為另一個董卓。」

    站在隊列前頭的典韋,把伍孚地話聽得分明,站在那裡呆板的回道:「可是要都是你這種想法,我們這些貧民怎麼活?我們這些戍邊老卒該怎麼辦?規矩總是要變的!」

    「對,君明說的對,你們士人掌權的規矩是該變了。你且看看我皇甫岑如何力挽狂瀾。」

    皇甫岑不動聲色,微微一擺手,狄清他們放開了伍孚和淳於瓊,兩人也都放棄了掙扎,不知道是這嚴整的河東步卒軍容鎮懾了他們,還是眼前這漢祖之墓讓他們心生悔意?

    朔風浩蕩,掠過原野。

    一排侍從護衛持刀而立,等兩人顫巍巍的立直,頓時就是刀光劃過,閃得所有人心裡都是一抖。

    皇甫岑跳下戰馬,身披縞素,朝著邙山之那漢室皇陵,深深一拜,身後數千甲冑隨之整整齊齊的跪倒,整齊的聲音直震得宿鳥離林,百獸潰逃。

    沒有開口,沒有說話,皇甫岑對著狄清揮揮手,狄清手持一紙黃絹,赫然正是當年那三道空白血詔最後一詔。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廣宜恩信,班揚符賞,佈告天下,鹹使知聖朝有拘迫之難。如律令!」

    此文並不是出自狄清之手,卻是皇甫岑按照後世陳琳寫的《為袁紹檄豫州文》,今天他提筆而寫,便是為了討伐董卓而區別於袁紹等人的不同。罪名很多,強加的流言蜚語,真實不真實的,但到了這個地步,與對手已經談不到什麼仁義不仁義了。比如說其殘忍不仁、嚴刑脅眾、濫殺無辜、殺燒搶掠、廢長立幼、鳩殺遜帝、奸亂後宮、拋墳掘墓等等。

    「嗚呼哀哉,靈少二帝先後崩殂,臣服喪戴孝不能親去。誰料想、十常侍與大將軍共同身死,奸臣閹佞滋擾橫生,讓董卓匹夫殘忍不仁、嚴刑脅眾、濫殺無辜、殺燒搶掠、廢長立幼、鳩殺遜帝、奸亂後宮、拋墳掘墓。我皇甫岑不能匡扶漢室,不能驅逐董卓此生枉為臣子!」皇甫岑卸下頭的頭盔。指向國內地方向,用盡生平氣力大吼:「諸將。我今日斬殺武夫、淳於瓊,不與袁紹諸人一樣沽名釣譽。國難當中,等著我們河東步卒來拯救!誓殺董賊!」

    「誓殺董賊!」

    「誓殺董賊!」

    「誓殺董賊!」

    「這個時候,只有河東下,能帶給大漢一線希望,一線生機!我向諸君保證,我始終在你們中間,始終以自己的正面,迎著敵人!」

    「河東下——前進!」

    初平元年八月。皇甫岑斬伍孚與淳於瓊兩位聯軍大將,方面大員,率河東步卒入京勤王。天下無不為皇甫岑地飛揚跋扈而震驚,山東諸軍聞知,統兵大將,無不股慄。而又不知道多少人,對皇甫岑的忌憚提防,又多了一層。卻又有更多的人,已經對大漢深深絕望,卻為皇甫岑這種做派而感到興奮。

    這場董卓之變,讓大漢國內處在了變動的前夜。

    那遠遠傳來的喊殺聲,讓獨立在船尾地何顒渾身一震。

    他是糊里糊塗的被皇甫岑的侍從護衛架了一條小船,現在白天還不能發船,要到天色黑下來。才能趁夜潛渡,過黃河而到陸,那裡有盟軍的哨騎,算是將他交回給袁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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