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四德樓鬧劇
「四福晉國色天香,又帶著玄妙的宗教色彩,我只是很仰慕、也很好奇,若是四爺心裡不痛快,我道歉!」泰博兒奇頗為誠摯向葉布舒額首說到。
至此,青月才發現那一句問話,不是衝她來的,便長吁了一口氣,渾身癱軟的放鬆了下來。
「罷了!也沒什麼不痛快!一回生二回熟,既然貝子爺好奇心這麼重,歡迎常來府上坐!」葉布舒閉了閉眼。
這客套話雖然是擠出了牙縫,口氣卻不免牽強,再見那神色,更是離出神入化的好角兒有差距。不過他總算是將話彎圓了。
問訊結束後,倆人從房內魚貫而出,葉布舒一直沉默不語,也不知道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倆人各懷心事的並肩穿過了宗人府的正堂。
眼見著快要將泰博兒奇送.出了大門。忽然間,葉布舒拍住了他的肩膀,附耳低語:「你在宮中行走,得替我刨刨她的根源!算是將功補過好了!」
「將功補過?!」泰博兒奇掄圓了眼,低.聲吼道:「你倒是毫不客氣!我不過是一時沒拿捏好而已!」
「大老爺們兒出爾反爾,還大言.不慚說沒拿捏好而已?!!我鄙視你!非常非常!」葉布舒惱怒的白了他一眼:「你給捅出的婁子,自己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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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青色的軟轎停在了位於東安門外的宗人府門.前。焦承惠小心翼翼的替主子掀開了轎簾,金珠探頭張望了一番,低聲詢問:「四爺會不會已經回府了啊?」
聽罷這頗為沒底氣的問話,焦承惠急忙露出了鼓.勵的神色:「回福晉的話,就算四爺已經回府了也無礙,如今四爺已經允許福晉隨意上街,若是四爺已經回了,那全當是福晉出來閒逛了一番吧!」
「恩——」金珠落下眼簾,微微躊躇了一番,再度探出頭.去,望了望宗人府的大門,橫下心來一腳跨出了轎。
如今重踏舊地,.那讓人生畏的宗人府已經不能給她帶來任何恐懼,倒是裡頭坐著的官爺,那喜怒無常的德行讓她唯唯諾諾,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招來一場風波。
門前簇擁著不少人,分作了好幾批,又是轎又是馬的侯在門外。金珠扶著焦承惠的手背,徐徐朝內走去,不免側目掃視,心下感歎,這不知又是哪幾位犯了事的主子進去了,看門口這熱鬧的架勢,怕是來頭還不小。
「四福晉?!你怎麼來了?」
聽聞這熟悉的聲音,金珠心下吃緊,收回了左顧右盼的目光,呆若木雞的看向迎面走來的人。最不想見的人,卻偏偏三番兩次的碰個正著。還未來得及細想。此人身後追上來一條人影,帶著不悅的口氣,三步並作兩步超到了來人前面:「你跑到東安門來幹嘛??!」
「臣——臣妾不過是想來——」金珠侷促的看了看泰博兒奇,又看了看朝自己逼近的葉布舒,一時語塞起來。
正在此時,竟然又來了個湊熱鬧的人。宗人府的正廳裡匆匆走出一個身影,直奔三人站定的院門而來:「四爺,這麼快問訊就結束了?虧得我出來溜溜,否則還在偏廳等個沒完呢!」
詫異不已的幾人紛紛扭頭回望。金珠懵懵懂懂,葉布舒和泰博兒奇倒是定睛將其打量了一番,露出了相熟的表情:這位鑲黃旗的騎都尉竟然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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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德樓的雅間裡坐著這麼奇怪的幾號人,看似客客氣氣圍坐在一起,像是誰在做東宴請朋友來著。仔細一瞧,這其中有倆位又給人貌合神離的感覺。要說是「鴻門宴」吧,又算不上,若是爺們兒家有什麼恩怨要了結,又怎麼會帶上女眷同行!這狀況橫豎是讓旁人猜不透。
「四爺,本應該我請您喝酒,感謝您對小妹如此照應才是,哪知您——」
「你可別這麼說,我沒照應過誰,一切都是按程序辦的事。不過女子本和男人不一樣,細皮嫩肉經不起折騰。再說你妹妹不過是受嫌人,又沒犯什麼大的過失,理應區別對待!這件事兒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至於喝酒嘛——」
葉布舒淡淡一笑,抬起了杯:「正好今日貝子爺也在!碰巧我的福晉也來了,再則案子順順利利有了個結果,那不皆大歡喜嗎!大傢伙都走到東安門來了,自然該我做個東!」
安崇阿聞言露出了欣然的笑容,四人舉杯輕碰,相繼飲盡。不過泰博兒奇的神情是相當不以為然。早在聽到葉布舒那一句「我沒照應過誰」時,便露出了欲哭無淚,欲走不能的痛苦相。
他那還不叫照應?那怎麼才算照應?!又是賜座,又是幫腔,順帶還壞了宗人府的規矩。當即就讓濟度的大管家來宗人府把人接走了。
金珠本做出一副仰頭飲酒的豪邁架勢,卻在接收到葉布舒那警告的一瞥之後,僵僵的收回了抬高的下顎,抿了七八口才把那少得可憐的酒給喝下了肚。
不過葉布舒顯然並不滿意,他希望的是她能抿一小口就放下杯,哪料她倒是不比他嗜酒的名份小,愣是裝模作樣了半天,將酒喝光了。一連扔了好幾個白眼給她,安崇阿再度拾起話頭才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四爺,這次虧得有您,若是五爺在——那怕是」
「若是五爺在,你妹妹進宗人府走一遭,也不見得有多可怕!」葉布舒突兀的沉下臉,自斟自飲了好幾杯。安崇阿惶惑不已的眨了眨眼,心知恐怕是說錯了話。
泰博兒奇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心情不錯的連吃了好幾夾菜。對於葉布舒和碩塞兄弟二人,他從來就沒什麼好感。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他們幾兄弟也不會有太深的感情,深宮高牆內橫豎是為了生存和出頭,爭得你死我活,有什麼親情可言?!如今葉布舒面露維護亡弟的神情,他覺得有點矯情!
當初碩塞坑了葉布舒一大筆銀兩,這事他可是從頭到尾都一清二楚!死活是弟弟給哥哥設了個套,讓他非鑽不可。就為了一句:黃河大災是國家大事,捐點銀兩那是應該的。葉布舒可謂損失慘重。
碩塞閉了眼之後,皇上立刻找到了缺口,將一直欲提拔的葉布舒「嗖」的一聲推向了一線。不但全盤接下了碩塞生前所有的職務,更讓他頂替碩塞進了議政王之列。按理說,葉布舒應該是為此深感高興的吧!
這麼想著,不免覺得自己拆穿了葉布舒的「西洋鏡」,有些自鳴得意。泰博兒奇「嘎崩嘎崩」的嚼起了花生米,並且還挺愜意的「嗤——嗤——」喝著陳釀好酒。
這刺耳的聲音,頗有挑釁的味道。葉布舒本來心情就有點糟糕。頓時陰霾的抬起了眼皮:「貝子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哪裡的話?!不過是難得吃你一頓,覺得還蠻踏實的罷了!」泰博兒奇瞄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又喝了一杯。
「是心裡悠著快要出世的兒子給樂的吧?!」葉布舒的卑鄙勁兒又上來了,反正是逮不著他的把柄埋汰他,就得在金珠面前給他點難堪。
安崇阿是個武夫,戰場上可謂勇猛難擋,可是回了京跟這些皇親貴胄打交道他就有些跟不上趟了。此時不免露出了憨厚而迷糊的神情。這二位皇家的親貴是在較勁呢還是在嘮嗑啊?!
「爺,咱這『四德樓』臣妾還是第一次來呢!想不到生意這般的好!」金珠溜走眼珠掃了一圈,暗叫不妙。眼見著這倆個冤家又快要幹起來了,她趕緊插話進來,打打圓場。
「四爺說得也不算錯!不過法庫是生兒生女如今還不得知,說我為了兒子高興,怕是早了點吧!不過——也好!有得盼,比沒得盼強!」
想不到泰博兒奇幾經變幻的臉色,陡然鎮定了下來,反將了葉布舒一軍。只可惜,他還是不太擅長埋汰人。這不,將金珠拉下水了。那邊廂頓時黯然了。
「什麼有得盼,沒得盼!你什麼意思?!」葉布舒心慌的看了看自己的媳婦,沉不住氣的發了火。敢公然埋汰起他女人來了,這還了得。
泰博兒奇自知說錯了話,立刻悻悻然的嚅囁到:「是是是!是我胡說八道!咱穆丹就是個美人胚子,將來不嫁親王也得嫁個郡王!四福晉有盼頭!大有盼頭!」
這補救的話不但非常蹩腳,且還非常之蹩腳的將話說亮了,葉布舒氣不打一處來的瞪大了眼,可是人家說的是恭維話,恭維的又正好是他那寶貝得不行的女兒,好像又不能指責他什麼,正在氣結不已,金珠好容易開了口,卻是丟了句話就離席了:「你們吃著吧,我去找賬房的人對對近來的賬!」
說罷,在三人面面相覷的呆愣中,她起身步出了雅間。聽聞樓梯間那「登登登」負氣的下樓聲,葉布舒顧不得一旁坐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安崇阿,「啪」的一聲拍響了桌子,發作了。
「好你個了不得的准阿瑪!敢埋汰我福晉生不出兒子不是!你給我起來!」
「我——我——」泰博兒奇氣焰全無,眼巴巴的望著蕩漾不已的門簾,老老實實的站起身來,回的話卻讓人哭笑不得:「誰讓你說我的!我這不反擊你嗎?怎麼——怎麼就——將金珠也扯進來了?!」
「你混賬!我就只得這麼一個嫡福晉,你埋汰我生不出兒子,那不是指責她是什麼!!」葉布舒橫眉倒豎,繞過桌子粗魯的揪起了泰博兒奇的衣襟。安崇阿慌忙起身勸阻,雖然他不是個伶俐的人,但好歹也懂了一件事兒:他們倆起爭執是為了「兒子」。
情急之中他脫口而出:「沒兒子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四爺還這麼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倘若心急,可以多娶幾位側室嘛!!」
本來他這話是非常誠摯的,套在誰身上或許都能起到安撫作用,可是顯然此時用錯了地方。那兩個就要扭成一團的人,突然非常有默契的一愣,隨即吼到:「放屁——娶你個頭!」
語落,葉布舒錯愕的發現罵錯了人,訕然的正要安撫那目瞪口呆的安崇阿,泰博兒奇卻一掃剛才的熊樣兒,不依不饒的開了口:「就他那樣兒,還敢娶側福晉進門兒!別糟踐了人家姑娘又害得枕邊人傷了心!」
「我呸!我的家事要你管!就你能,滿蒙漢娶了個遍,你得瑟吧!死活也就是匹蒙古種馬而已!」葉布舒立即光火的跟挑釁者槓上了。
安崇阿被倆人丟在了一旁,想勸又不敢再勸,不勸吧,這吵得不可開交,可怎麼辦啊?!
「我是種馬?」泰博兒奇拉高了聲線,火氣上來了:「就你是聖人?!朝中不是盛傳你少時行不了人事嗎?!這『不行』也能稱作聖人?!別讓金珠跟著你守活寡!」
「你他娘的!」
陳年老事都給翻了出來,葉布舒火冒三丈沖泰博兒奇一拳打去。對方也不避讓,迎著他就開了打。
安崇阿這下感到非勸不可了。倘若由著他們打起來,四爺這生意興隆的「四德樓」怕是要遭殃!再說他這位想來宗人府「開開後門」的人,也不敢在京中鬧騰!特別是兩位負責他妹妹案子的要員和他同坐一桌,這傳出去,怎麼得了!
門外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替葉布舒打理四德樓的一干家奴統統都聞訊趕來勸架了。在一片嘈雜聲中,安崇阿兩手一抬,一手拉著葉布舒,一手拉著泰博兒奇,沉聲說到:「四爺!貝子爺!別打了!待會越鬧越大,讓皇上聽到風聲,那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二位大人就請幫幫忙吧!」
不知道是安崇阿的力氣太大,還是他說的話確實有理,或者兩者都有吧。頃刻間倆人倒是真的安靜了下來。不過那劍拔弩張的勢頭依舊未減,待一眾奴僕散去了之後。三人又坐了下來。
安崇阿這位看似不善言談的武夫,斟酒三杯,頗有主持大局的風範,率先舉起了杯:「二位大人同是皇上身邊的親貴,你們倆位在人前不合,那是有利無害!不過因為這次的事兒,安崇阿是走了個偏道,不敢在京中鬧出什麼動靜兒來!還請二位幫襯幫襯,就別鬧了吧!在下感激不盡!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