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恍如隔世
「我說,你們這是要幹嘛呀?沒事兒瞎折騰吧?」
「嘿——四哥,你這麼說可不對了,咱可都是來給穆丹慶賀生辰的,你這話怎麼聽著讓人感到彆扭啊!」
剛走上迴廊便和碩塞碰了個正著,見他似乎正優哉游哉的賞著魚,葉布舒沒好氣的老遠衝他嚷嚷到,被碩塞一扭頭,笑嘻嘻的駁回了。
「可我沒請你們呀?」兄弟倆走到近處,葉布舒那滿面的埋怨之情,越發清晰的展露在了碩塞面前。
「可我們不是衝你來的呀,這宅子的主人又不只得你一個,不是還有咱的小格格嗎!!」
「穆丹也沒請你們來吧?」
「有我這個五叔身體力行的教導她,等她將來長大了,才不至於跟你一樣連人情世故都不懂啊!」
「得得得!穆丹不用你教,教什.麼不好,吃呀喝呀的,她又不用混官場,你那一套就省省吧!」
面對碩塞那嬉皮笑臉的模樣,葉.布舒悶悶的皺起了眉頭,老天給他安排了這樣的兄弟,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不幸。撇開礙手礙腳的碩塞,他心急火燎的邁開了步子。
「四哥,你這麼慌張做什麼?」
「我是秀才你是兵!」葉布舒頭也.不回的走著,四面開叉的袍子翻飛不已,身後的碩塞懵懂追上前來攬著他的肩,被他「啪」的一下打掉了:「別套近乎!」
「著急什麼呢?什麼秀才啊、兵啊的,合著你埋汰我不.講理吧!」碩塞癟了癟嘴,再度厚臉皮的將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
「還能有什麼!你既然來了,怎麼不好好看著多爾博!.跑到外頭來幹嘛?!」
「多爾博?他好好的呀!看著他幹嘛?」
「是嗎」說話中,葉布舒眨巴著眼,愣愣的站定了腳:「.他沒沒跟蘇克薩哈拚命?」
碩塞聞言一愣,.看怪物一樣錯愕的瞪了葉布舒半餉才緩緩說道:「我說,四哥!你這樣真的不行!不行不行!」
「什麼不行!你瘋了?怎麼扯到我頭上去了?!」葉布舒掄圓了眼,就差沒想給他一板磚了。
「東莪過世都兩年有餘,奔三年去了,雖然當年你不吵不鬧,沒找人拚命也沒過多為難過蘇克薩哈。可是,你的人生幾乎停在順治八年,沒動過了。穆丹都能叫『阿瑪』了,可你還活在三年前,這勢頭真不好!不能再讓你這麼下去了」
見碩塞所有所思的模樣,葉布舒有些窘迫的悄悄低頭將自己打量了一番,不知道碩塞此話的意圖何在,到底是在危言聳聽,還是想將他拉出火海?
不過無論碩塞的出發點是什麼,想要扭轉他現目前的情形,太難了。對於自己的心理狀況,他比誰都明白,碩塞這一次並沒有滿口胡言的忽悠人,他一針見血說到了點子上。
但那種切膚的疼痛不是時間的流逝能沖淡的,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走出那萬劫不復的深淵,因為他還有女兒要將他依賴,可是他嘗試了無數次,卻辦不到。
在這讓人瘋狂的三年中,他的思維和他的記憶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錮在了順治八年,或者說是他想將自己的記憶留在順治八年以前,可卻總是控制不好,那令人避之不及的傷痛,總是如脫韁野馬一般在腦海裡瘋狂奔跑。
「這跟多爾博有什麼關係,你少糊弄人!」底氣不足的撂下了這話,葉布舒又跨出了步,碩塞伸手將他一擋:「人家抱著兒子來的,能出什麼岔子!!」
「啊!」葉布舒大為白癡的露出了極度驚異之情,恍惚了半餉終於快速眨巴著眼吁了口氣:「還真忘了有這檔子事兒了!」
碩塞翻了翻眼簾,剛想開口埋汰他一把,一匹棗色馬駒馱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從迴廊面前的東西大道橫穿而過,兩人意外的抬眼瞧了瞧,葉布舒不快的正想大聲詢問:這是誰家的孩子跑來將軍府胡鬧。一串鈴鐺般清脆的笑聲隨著疾馳的馬駒呼嘯而過,兩人頓時大為震驚:「是穆丹——!!」
這一驚將葉布舒背部急出了汗,穆丹才三歲怎麼能騎著馬瘋跑!就算有人坐在後頭扶著她,可看樣子兩人都是孩子而已,搞不好兩人都得摔下馬來。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可怎麼得了。
「花容失色」的兩個男人大聲吆喝著朝馬駒追去,一眾奴僕聽聞動靜,紛紛從各個地方冒出來加入了「圍捕」。
誰知那駕著馬駒的孩子倒是奇怪,沒被大人們的呼喝聲嚇傻,竟聞聲掉轉了馬頭轉了回來,由遠及近的馬蹄夾著穆丹的笑聲在風中散了開來,倆個孩子駕馬的身影近了。
「這是誰家——查克旦,是你?!」葉布舒氣急敗壞的衝上前去,還沒來得及訓斥,先認出了查克旦那清朗的眸子,再見穆丹癟著嘴的掃興樣兒,他那準備好了的嚴厲責難頓時變成了悻悻然的啞言。
「查克旦給四皇叔、五皇叔請安,二位叔叔吉祥!」查克旦笑嘻嘻的翻身下馬,對葉布舒和碩塞打了個千。
碩塞故作吹鬍子瞪眼的模樣遠遠抬手指了指他,葉布舒將穆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沒好氣的說:「得了!起吧!穆丹可不是嘎子,別讓她玩得這麼瘋!否則將來等她長大了,誰管得住她!」
「阿瑪這馬是您給穆丹的嗎?」
「恩恩,是的!穆丹還中意吧?」聽聞女兒的詢問,葉布舒收起了不善的面孔,蹲下身來溫言細語的問到。
若不是親眼看見,碩塞怎麼也不相信他這個四哥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中,完美出演「變臉」的絕活。那黑沉沉的臉在面對女兒的時候,瞬間便透出了春暖花開的暖乎勁兒來。
「當然了!穆丹這下真的能騎馬去找額娘了!多好啊!」說罷穆丹不太穩的蹦躂起來,葉布舒唰的白了臉,呆滯陷入了悲涼中。
查克旦快步來到穆丹身後,兩手護著她的腋窩,他一抬頭咧嘴沖葉布舒笑道:「既然這馬駒兒是四皇叔送給穆丹的禮物!那您一定是不反對她騎馬的了!作為主人她應該第一個騎它的,所以您別生侄子的氣啊!」
查克旦透亮的眸子泛著清澈的水波,嘎子的眼睛長成這般水靈的還真少見,他玲瓏的話語未能將葉布舒拉回現實,碩塞急忙上前輕輕拉了拉葉布舒的領子,將他愣愣的身影拉了起來:「你這寶貝疙瘩了不得,什麼都知道啊!好過生個呆頭呆腦的嘎子了,你好福氣啊!樂昏頭了怎麼的?侄子在跟你說話吶!」
「啊?」葉布舒醒了神,將碩塞的話聽得不明不白:「我這千金哪裡像嘎子了?!她不就騎了騎馬嗎!!」
「」碩塞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對他說:「酒還沒醒吶?我看你將來得死在酒裡!」
「放屁!我還得好好的將穆丹拉扯大呢!我死了誰來照顧她?」這句不中聽的話,葉布舒倒是聽得明白,他立刻睜大眼反駁到。隨即連哄帶騙的將鬧著還要騎馬的穆丹抱進了懷裡,招呼碩塞和查克旦倆人一起朝正殿走去。
「原來你不曾忘過這是你的責任啊?我還以為你早把穆丹給忘了。」
「你這是什麼屁話!我自己的女兒能不上心嗎!你就跟我扯淡吧!」
「那你既不好好奔前程,又不好好做生意,每天泡在酒裡,你到底想幹嘛呢?」
「你夠了沒有!」葉布舒扭頭瞪了瞪喋喋不休的碩塞,示意他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大人的事兒。碩塞欠了欠身,回以一個抱歉的姿勢,終於閉上了「烏鴉嘴」。
一腳邁入正殿後門,濟濟一堂的陣勢將葉布舒嚇了一跳。除了碩塞這個獨來獨往最愛自在的人沒帶家眷以外。這些「不速之客」都攜妻帶子,甚至又是妻又是妾的,好不熱鬧。
將這種家庭聚會搞出這麼大動靜的,通常只有多爾博辦得到。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將呼朋喚友換成了左妻右妾。不但帶著馬雲和兒子,還將正室哈斯也一併帶在了身邊兒,看一家人和樂的模樣,怕是較之從前的水火不容有了新的進展。
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想必他們之間達成了一種親情之上,愛情之下的關係,這個過程漫長而艱辛,絕非一朝一夕得來的結局。
不過對於葉布舒這個活在三年前的人來說,一切都太為突然了,他簡直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似乎眨眼之間事情就發生了質變,快得讓人愕然不已。
泰博兒奇身邊端坐著眼神靈動的法庫,看來他是大費了奏折將她從宮中接了出來,雖然倆人的神色舉止並不太親密,不過就憑他這個行為,葉布舒也能斷定他的變化不比多爾博的小,也夠震撼人的了。
除了蘇克薩哈單薄的坐在左邊的椅子中,其他人等都擠在右邊嘮著嗑,不過蘇克薩哈是何等奇人,他既然敢大搖大擺的前來為穆丹祝賀生辰,他怎會料想不到這樣的局面,此時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簡直讓人感到驚異,敢情這位才是府邸的主人吧
那瞬間的審視,在眾人熱烈的喧嘩中迫不得已的消散了。穆丹絲毫沒有害羞和畏懼的樣子,興奮的在老爹懷裡動來動去,兩手拍著巴巴掌咯咯直笑。
碩塞趁著眾人還未走近,快速附在葉布舒耳畔說到:「這寶貝疙瘩怎麼跟東莪一模一樣?又愛騎馬又愛湊熱鬧。怎麼著她都有得樂!」
「你他娘的有完沒完?!」葉布舒惡狠狠的咬著碩塞的耳朵罵咧到。
「你別罵我娘啊!」碩塞似乎有點生氣,在眾人圍上來將穆丹抱走後,繼續附耳低語的發出了抗議。
「我罵了又怎麼樣,你還老拿東莪做文章呢,除了你五爺,這府邸裡誰敢隨便提她的名字?」
聽聞葉布舒那沙沙沙的耳語,憤慨與委屈編織在一起的抱怨,碩塞「噗——」的一樂,不知死活的提醒到:「還有你的寶貝疙瘩也敢!你這個做哥哥的,偏心!有了女兒便不心疼弟弟了!」
「你——!」
二十好幾的人了開這種小孩子玩笑,葉布舒怒目瞪視著百無聊賴的碩塞,那邊廂兩手一攤,癟了癟嘴逃離了他的視線追殺範圍。
在熱鬧的正殿裡,將軍府的奴僕們也感染到了這久違的一絲「人氣」,他們魚貫進入,將瓜果點心等吃食層層疊疊的放置在了一張張小几上。
吃食和香茗的氣味襯著眾人圍著穆丹又說又笑的熱乎勁兒,將氛圍急速提升,房內除了葉布舒以外,只有蘇克薩哈依舊靜靜的坐在角落裡,這兩個男人各自想著心事,陷入了同一種悲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