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鬧劇
葉布舒絕非單純的落入了悲涼的心境,碩塞言行中的疑點再一次暴露在他的面前,他感到什麼環節出了問題,可總也想不透徹,它們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這已不是葉布舒第一次發現碩塞不對勁了。碩塞曾在三年前東莪事發之初,極不冷靜的頻繁通過議會給蘇克薩哈施壓和難堪,此事被鬧得人盡皆知,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五爺的難得衝動,竟然是為了東莪的死而遷怒於蘇克薩哈。
為此太后大不瞭然,將皇上不情不願的支出來出面調解。好一陣子之後,這場風波才平息了下來。
在葉布舒看來,碩塞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似乎有點不合情理。連他葉布舒都知道,東莪的死肯定是另有蹊蹺,遷怒蘇克薩哈毫無意義,難道精明的五爺還迷糊著不成?!
不管從哪方面來分析,蘇克薩哈幾乎和這事毫無干係。且不說圍場裡天天見得上他的面,從他精神抖擻的狀態來看,他悄然折返行兇的可能性極小,再說他不可能將這麼大的事兒,純粹交給下屬去辦,這不像是他刻板謹慎的作風;僅從他大費周折將東莪弄進了府邸,堂而皇之當起了她的監管人來說,他倘若有這種企圖,斷然不會出此下策招來嫌疑。
每當想到圍場的事,葉布舒.總是更加糊塗,蘇克薩哈在圍場的表現正常,偏偏倒是碩塞出乎意料的抱病在營帳裡躺了幾天,沒陪皇上進獵區。
雖然不至於懷疑碩塞,但他對蘇.克薩哈的針對性這麼強烈而且又這麼牽強,加之他的性格畢竟和多爾博及泰博兒奇這種衝動派,有著天差地別的差異。按理說他不應該跟著他們瞎起哄的。這就是最為讓人想不通的疑點之一。
更為奇怪的是,那段時間一過,.碩塞泰然得好似根本沒這回事兒一樣,每次提到東莪的時候,他的眼神很柔和很輕鬆,好像卸下了擔子一樣無所顧忌。難道他在說到這個給他人生留下過極深影響的女人時,對她香消玉殞毫無感覺嗎?!
她畢竟曾讓懵懂的他誤入了斷袖的歧途,這種血.肉模糊的深刻感,怎麼會這麼快就消失了?就算感情淡漠了吧,在可面對黑色的死亡時,正常人都會有一些避諱和悲情的!他為什麼沒有?難道他真的是個冷血動物!!
所有的疑惑沒有解釋,葉布舒更不敢主動向碩塞.尋求這些答案,他不知道這些分析倒底是他嚴密的邏輯思維的結晶,還是他瘋癲之後的「壯舉」,他曾一度懷疑自己不再正常,有嚴重的妄想傾向以及被害恐懼症狀。他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是清醒的,還是已經瘋了
「四哥,你愣著幹嘛呀!快過來!」多爾博感覺差了點.什麼,抬頭一掃視,發現了呆滯在門邊的葉布舒。他大大咧咧的吆喝了一聲,召喚起他來。
「今日為穆丹慶.生,沒帶什麼貴重的禮物,就給她選了這把阿瑪攻克叛逃蒙古部族時得來的弓!瞧瞧、是叛軍汗王給女兒準備的嫁妝!哈哈哈!!」
聽罷那朗朗的笑聲,再看多爾博一手抱著穆丹一手揚起手裡弓箭的得瑟樣兒,葉布舒後腦飛磚,被砸沉了頭。最怕人多的時候多爾博會興奮過頭,讓人當著眾人的面兒,對他二二的行為舉止,既不敢笑又不敢哭,憋得心裡直難受。
「四哥你怎麼還愣著啊?快過來呀!」多爾博性急的催促到,又揮了揮手裡的弓,毛躁躁的擰起了眉。
葉布舒抬起了沉重的腦袋,從頭到腳的打量著多爾博,旦見倚著他的腿還站著個兩歲多的小嘎子,正哭喪著臉拚命拽著他的袍擺尋求注意,努力適應這幅劫後餘生的團圓圖,葉布舒被一屋子聒噪逼得無路可退,只好上前扯起了笑臉。
「我看穆丹有你這個舅舅,不想變成個嘎子都難!送什麼不好呀!弓箭這玩意兒有意思嗎?」
「怎麼沒意思,東莪的步射天下無敵!以後我要把她教給我的步射都統統教給穆丹,以此紀念她!!」
「查克旦!叔輩們在說話,你插什麼口!沒規矩!」
正殿忽然在一清朗一粗重的話語中陷入了沉默。查克旦臉上的笑容在蘇克薩哈的不善容顏中漸漸凋零,他頭一低,退到了父親身邊不敢做聲了。
蘇克薩哈終於開了口,第一句話卻是訓斥自己的兒子,看來他果然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任何場合裡,只要不需要他維持次序他便可以不言不語。
多爾博手裡的弓箭放了下去,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裡森冷起來,那凜冽的眼神又開始在蘇克薩哈的面孔上打轉。包括葉布舒在內的人忽然都緊張了起來。唯恐多爾博在今天這個好日子裡鬧事。
一雙小手忽然捧起了他的臉:「舅舅,您別學我阿瑪的鬼臉啊!多怕人!還是像您自己得好!阿瑪丑!」
「噗——」
「哈哈——」
在諸多笑聲中,多爾博瞪了瞪古靈精怪的侄女,臨了忍不住大笑起來:「是嗎?看來穆丹喜歡舅舅比喜歡你阿瑪多?!是因為舅舅長得比你阿瑪好看吧?」
「阿瑪笑的時候好看,天下無敵,唬臉的時候,丑!!」穆丹甜甜的一笑,緊緊摟起了多爾博的脖子,還衝她老爹做了個鬼臉,葉布舒汗顏的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隨即自嘲的苦笑起來。想不到在孩子心目中臉臭臭的人都很醜,看來自己得多注意儀容和神態了,否則在他那如花似玉的公主眼裡,他就要完完全全變成一個遭人嫌的醜八怪了。
一眾人等剛被天真無邪的童音吸引了注意力,空氣裡的緊張氣氛正在漸漸散去。旦聞碩塞那不知死活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說到:「不錯呀!剛才聽到的詞兒,立刻就會用了!這小丫頭是人精吧!敢情比她額娘還厲害!!」
這話剛一出口,葉布舒臉都綠了。在眾人再一次集體陷入的默然中,連蘇克薩哈都明顯有了情緒上的波動。他兩手緊緊的捏著椅子扶手,面色難看的皺起了眉頭。
「我說你今兒是吃錯什麼藥了?」
葉布舒兩手握著拳頭,憋不住大喝了一聲,正殿內的奴才們嚇得一震,各位女眷也微微露出了擔憂之色,男賓們倒是坦然待之,有立刻出口勸慰的,還有跟著葉布舒埋怨碩塞的,一時間嗡嗡嗡的鬧開了。
誰知穆丹偏著頭沉吟了半餉,拋出了一個令人難以回答的問題,她怯怯的問到:「穆丹的額娘在哪兒啊?為什麼叔叔和舅舅都來給穆丹過生辰,她卻不來呢?」
葉布舒無言以對的浮起了滿腔的痛楚,碩塞不知為何,偏要跟葉布舒和眾人過不去一般,不見他解圍卻老是拆台:「穆丹的額娘是個又勇敢又漂亮的女人,她若是個男人,就是馬背上的巴圖魯!咱們穆丹將來只要好好打造一番,說不定能比你額娘更強!!」
「真的嗎?她去哪兒了呢?為什麼她不跟穆丹和阿瑪在一起呢!」
「她——」
「老五!你找揍不是?!」
葉布舒陡然心驚,不知道碩塞這個偶爾腦筋不正常的人會不會說出什麼不該讓孩子聽到的話,他箭步上前惡狠狠抓住了碩塞的衣襟,情緒失控的威脅起他來。
「四哥!!別!!別動手!」
多爾博情急的將穆丹遞給了馬雲,衝上前去勸慰起兩人來!他這一喊可好,正殿的前門「匡當」一聲被大力撞開了,二十多個侍衛衝了進來,大聲吆喝:「世子!出什麼事兒了!」
葉布舒錯愕的鬆開了碩塞的衣襟,聽罷那些人的稱呼,看來是多爾博的老部下!還在管他叫「世子」呢!連多爾博自己的都愣了愣,又是一眾人等呼喊著跳了進來:「爵爺,您沒事兒吧!!」
這下連碩塞也沒言語了,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呆呆的注視起那些侍衛來。葉布舒為之頭痛的白眼還沒飛得出去,正白旗的人亮過相之後,正黃旗的也不甘落後,聲勢浩大的登了場。
先是他自己府邸裡的侍衛神色警惕的將正殿圍了起來,再是身為正黃旗的貝子爺泰博兒奇的四名貼身侍衛加入了混亂的局面。
「你們他娘的將我這兒當成北京城了不是?!攻城吶?!啊??給孩子祝生帶這麼多人幹嘛??」
葉布舒下巴掉落的愣了半餉,沒好氣的指著眾人開了罵,他終於明白恭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這架勢不是來鬧事的是什麼?
「四哥!孩子跟前別說髒話!」多爾博是直話直說的人,管它合不合適宜,想說便說了。葉布舒氣不打一處來,正好拿他開刀:「你好意思說!!來呀,先把孩子們都給我帶出去!!」
「蔗——」額裡領命帶著杜爾順和哈岱嬤嬤,將正殿的孩子都引了出去,孩子們腳跟兒還在門檻兒裡,葉布舒那震耳欲聾的吼聲便響徹了大殿:「多爾博你他娘的給我解釋一下,這麼二十來個精兵是到我將軍府來做什麼了??」
多爾博愕然的一愣,敢情也不見有什麼委屈的神色,就一個字「二」,他大為迷糊的左右顧盼了一番:「你怎麼先說我啊,四哥??我本只帶了兩個侍衛,可是走到半道上,和蘇克薩哈碰了個正著!嘿!他祖母滴!帶了衛兵十多個,大件小件趕著車往這邊兒趕!我怎麼瞧怎麼覺得不對勁,若是送禮,能用馬車拖嗎?又不是附屬國上供!這麼蹊蹺的苗頭,若不差人過來照應著,萬一出個什麼事兒,我一個人拿什麼保護穆丹啊?!我瞧著他就是來搶孩子的!止不住刀刀槍槍,長長短短都帶齊了!!」
泰博兒奇由始至終都沒開口,此時竟又拿出了欣賞堂會的架勢,一屁股坐了下來,還端起了茶杯抿了兩口。旦見法庫擔心得要命的樣子,他乾脆將她喚到身邊一陣耳語,臨了法庫便眨巴著眼點了點頭,安慰惶惑不已的哈斯和馬雲去了。
碩塞是孤家寡人一個,此時他左看看,右瞧瞧,不禁感到頗為有趣,兩手抱胸的站在原地轉起了腦筋來。
葉布舒上下打量著多爾博,苦大仇深的翻了翻眼簾,一轉身,對著扶膝端坐的蘇克薩哈問到:「爵爺?有這等事兒?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回四皇叔的話,這事兒是個天大的誤會!」
「去!沒規矩!什麼時候輪到你開口了,給我閉嘴站好了!」蘇克薩哈沉下臉來喝叱了查克旦一頓,緩緩站起了身來,攏了攏手說到:「葉布舒,多爾博看見的屬實!但是他誤會了!」
「誤會?那你說說那些大大小小的糙木箱子是裝的什麼?要說是禮物吧,用這種箱子盛放,也不嫌寒磣??」多爾博抬手將蘇克薩哈一指,正白旗的老部下們便精神為之一抖,進入了戒備狀態。
蘇克薩哈和多爾博同為正白旗出生,此時他的侍衛自然也是正白旗的人,兩方劍拔弩張的人穿著一樣的盔甲,真是讓人感到又好笑又好氣。
蘇克薩哈微不可聞的吁了口氣:「多爾博,你能不能停止對我的攻擊?總有一天你會栽在你那衝動的性子上面,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你!」
「我呸!你他娘的少貓哭耗子了,我用不著你來擔心!」多爾博無比厭惡的碎了一口,葉布舒無力再跟他們瞎攪和,不言不語的高舉起手臂來,翻了個白眼:「一個一個的說好嗎?扎昆你們先撤了,這兒沒事兒!其他侍衛也都退出去!」
扎昆領命警惕的掃視了眾人一眼,將正殿外的侍衛都撤了下去,其他人等也在各自主子的明示下,紛紛退出了正殿。葉布舒大大的鬆了口氣,轉而神色不善的對蘇克薩哈說到:「現在該你了,爵爺!能讓我們大家瞧瞧你帶什麼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