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再見我的愛
此時此刻就算那具女屍在她面前起舞也不能引起她的任何反應,她不可置信的出口問到:「我以為你麻醉了她們,是想便於我抱走穆丹?!」
「怎麼可能?!我不過是不想在孩子面前殺人,否則,嬤嬤就只能死!」碩塞冷漠的看著她,那神情讓東莪心裡陣陣發毛,她恍然想起了碩塞到底是怎樣的人來。
雖然他是個不錯的賢王,可是她忽略了他的另一面,他賢德勤政是為了朝綱,為了皇上。除此之外,他更是一個在官場上冷酷無情的人。如果不是他夠狠夠奸猾,這樣一個堅持己見的人,怎麼能活到今天。
讓人聞風喪膽的宗人府之所以讓人感到害怕,正是因為執掌者是個只要結果,而不擇手段的人。如果他覺得有這個必要,就會讓你體驗到什麼叫生不如死,如果他覺得你的生命不再有意義,在萬全之下,興許會讓你不明不白死在獄裡。
她忽然感到膽寒,倘若碩塞有什麼詭計,那以她現在的處境,根本逃不出他的掌心。就連葉布舒,也很難以懸殊的勢力和他較量。她帶著細微的慌亂,垂下了眼簾,忽然而至的一柄匕首卻緩緩遞到了她的眼前。
「這把匕首,是是」碩塞的語塞,.讓人感到詭異,他是如此巧舌的一個人,很難見到他這樣的神情。他那難以啟齒的模樣,讓人感到他面臨的話題,將撥開他不願意示人的秘密。
掙扎良久,在東莪懵懂的注視下,.他終於開了口:「是我額娘在我出生的時候,為將來的媳婦準備的!蒙古人送佩刀或匕首給自己的妻妾,是表示對忠貞的看重,他們要告訴女人們的是,倘若面臨歹人,哪怕用丈夫送的刀自刎,也不可以失去貞潔」
這不明不白從天而降的傾訴,.讓東莪錯愕不已,卻在他複雜的表情中,看到他提及母親時那種懷念和牴觸相交織的痛苦,不忍打斷他,她沉默了。
莞爾他鄭重其事的將匕首放到了她的手中:「事關.重大,你一旦『死去』便不能再回頭,你可以懷疑我的用意,我不怪你,在經歷了那麼慘烈的清算後,任誰都會對人性失望,對世間萬物抱著懷疑。」
那柄精緻的蒙古匕首,華麗而妖冶,長不過掌許,但.很寬厚,彎月般的鞘上綴著瑪瑙和寶石,柄端還鑲嵌著碩大的綠松石。碩塞低頭看著匕首靜靜躺在東莪手中,似乎有一些執念變相的得到了實現。他沉吟了片刻,終於鼓起勁兒來,將想說的話,表達完整了。
「你考慮清楚再決定,如果你覺得我有可疑,你可.以將這個騙局結束!就用它!你別這麼看著我,這並不是我的激將法!我這一輩子,扭曲得太厲害,那骯髒的嗜好,將我拖得很辛苦。如果能死在你的懷裡,我想,下輩子我會乾淨一點!輪迴的路上有你送行,我下一世應該會正常了吧?!你明白嗎?這也是一種歸屬,我是認真的。只要你覺得有這個必要,我便欣然接受」
東莪陡然心悸,.手一縮,「匡當」一聲,匕首掉在了地上。沒想到碩塞看出了她的疑慮,竟然拿出了跟他年歲一般大的匕首,來向她表明誠意!這是如此瘋狂和荒唐的事,她心亂如麻的瞪視著腳下的匕首,感到所有不可思議的事,都聚在今晚了。
碩塞一愣,隨即彎腰幫她撿起了匕首來,重新放回了她的手中:「從現在起,到我們分手,你隨時都可以這麼做!拿著!」
「不!我相信你!」東莪被冰涼的匕首一震,抖了抖睫毛將視線灑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她恍惚的攤著手心,怔怔說:「就算你有什麼不軌的意圖,也好過被禁錮在蘇克薩哈的府邸裡,匕首還給你!」
碩塞專注的打量著她,復而將她的手掌一握,迫得她握緊了匕首:「我本來就打算今晚送給你的!不管是你用它來殺我,還是——將來保護自己,都是給你準備的!因為我曾經一直想這麼做,不過卻失去了這個機會。你不用擔心,我沒有其他用意,更不是借此提醒你要守身如玉,因為因為你和四哥,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如果你你可以再嫁,只要你願意!」
如此哀傷的事,碩塞雖然說得吞吐,卻是直白得讓人絕望。東莪感到匕首滾燙滾燙的燒手,她近乎自虐的用力將它緊握,眼淚濕了衣襟:「替我照顧他,如果可以,盡量幫襯著他吧!」
「我恐怕得躲著他,若被他發現我瞞天過海將你送走,他會殺了我的。」碩塞癟起了嘴角,自嘲的笑了笑。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東莪大為不滿,將眼淚一抹瞪起他來。碩塞隨即正正經經的頷首欠了欠身:「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幫襯著四哥!」
東莪輕蹙眉頭打量著他,被他玲瓏的話語搞得傷神無比,什麼叫不到萬不得已,便會全力以赴的幫襯葉布舒?!合著他好話也說了,卻留了絕對大的餘地給自己。那邊廂不再給她過多思考的機會,話鋒一轉說到:「咱們該走了,這裡交給他們吧!他們知道該怎麼辦!」
「碩塞!」
「怎麼?」轉身看著不肯挪步的東莪,碩塞眨了眨眼疑惑的問。
「臨走,我想去看看阿瑪的墓。」
「——他已經不在那裡了,不用看」
謠言聽了太多,卻不敢去證實,東莪忽閃著眼,將那聚集而起的淚花推離了眼眶,她鼓起勇氣問了句:「他們真的將阿瑪鞭——」
「你活著!他便含笑九泉了,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照顧好自己!別讓他在陰間哭泣!」
碩塞迅速打斷她的話語,竟然伸手牽起了她的柔荑,在她微微的抖動中,充滿鼓勵的緊緊一握:「將我說的話,記在心上!別讓他在陰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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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圍獵還未結束,京城傳來了驚天的消息,叛臣多爾袞之女,在男爵府遇刺身亡。
葉布舒的天,轟然坍塌,這噩耗將他徹頭徹尾的埋進了廢墟裡。蘇克薩哈面臨著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一次危機。宗人府無休止的徹查和詢問,泰博兒奇充滿了敵意的視線和故意與他作對的聲音,以及多爾博的「尋仇」,將他的生活蒙上了陰影。
皇室對此事所持的態度,表面上是責難他監管不利,可從罰俸一月這樣輕的懲罰來看,顯然非常之輕率,換而言之就是死了個本不該活著的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是在朝堂上他得面對遷怒於他的同僚,在議會中又頻頻遭到碩塞的阻擊。加上多爾博的胡鬧讓男爵府陷入混亂和驚恐,而他,心底承受的痛苦並不比任何人輕,天旋地轉的紛擾和悲哀,讓他感到極度的乏力。
多爾博頻繁的到男爵府滋事,不但讓蘇克薩哈頭痛不已,更讓葉布舒在無邊的悲痛中傷透了腦筋。逼不得已的他只好將多爾博弄回了將軍府,狠下心腸將他關進了空置的小書房內,更命人寸步不離的把著門,近乎於將他禁錮了。
鬧騰的好幾天的多爾博,終於累了。葉布舒抱著幾大罈子酒,命人打開了院門,他遣退了奴僕,空洞望著多爾博,朝他揚了揚手裡的酒罈子,倆個大老爺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你一壇我一壇的豪飲起來。
喝得酩酊大醉後,淒涼的男兒淚流瀉了下來。一個思念愛妻,一個感到愧對養父的陰靈。無限悲涼,就在那滴進酒裡的淚中,無限的傷痛,就在摻雜眼淚的酒倒進口裡,順勢而下的腐蝕中。
「四哥你不是個好男人」多爾博歪歪倒倒的靠在葉布舒肩頭,模糊不清的說到:「你竟然沒有沒有聲討蘇克薩哈那個操蛋的驢鱉犢子!你對我妹妹沒感情,你沒良心!」
他搖晃著手指,在空中揮來揮去!已干的淚痕,在髒兮兮的臉上淌出了兩條黑渠,不知倆人在地上摸爬滾打了多少遭,此時竟然像倆個乞丐一般蓬頭垢面,潦倒落魄。
葉布舒緊貼著鬱鬱蔥蔥的竹,席地而坐的懷裡還抱著一大罈子酒,他仰頭望著蒼穹,新的舊的淚,不住的滴落:「他娘的,你說得好!你要報仇乾脆先將我殺了得了,一了百了!!」
「你不是很愛我妹妹嗎?你你怎麼能將我關在這兒」多爾博說著瘋話,哽咽又起了:「我殺你有個屁用啊你放我出去吧我反正都沒前途可言了讓我殺了蘇克薩哈,替我妹妹出口氣吧要不是他在你跟前,東莪怎麼可能出這樣的事兒!」
「放——屁!」葉布舒那開了閘的淚腺潺潺冒著淚花,他「砰」的一聲拍向身旁多爾博的胸口,深深閉上眼來,帶著癱倒前最後一絲清醒說:「東莪要是知道,我不管你,任憑你去幹傻事兒,她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個屁!人都沒了」多爾博的嗚咽傳來,他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失去了親生父親、養父、養母、地位、尊嚴、前景、一切的一切,現在又失去了妹妹,對他來說,這些打擊疊加在一起,他已經無力抵抗了。
「你他娘的能不能別說了!別說了!!」葉布舒驟然怒起,稀里糊塗轉過身來,兩手拎著他的衣領想要搖晃他,可搗鼓了半餉,多爾博倒是沒動,他自己卻晃動起來。他嘗試了半餉,終於以頭昏眼花的嘔吐,結束了「搏鬥」。
忽然之間小書房的門被大力的推開,焦承惠慌張的身影冒失的闖進:「四爺!小格格發高燒了!!您——您怎麼醉成這樣子了!快來瞧瞧吧!」
「什麼!」葉布舒酒醒了大半,一抹嘴晃蕩著站起身來
「誰?東莪回來了?她不是——」一旁的多爾博比他更為激動,大聲喊著踉蹌走了兩步,身子一歪,倒地不動了。
十月的秋夜,已帶著蕭瑟的寒意,焦承惠攙著葉布舒左腳靠右腳的走向舒雲閣,剛跨進園子,奴才們慌張的身影,便晃蕩得他眼發花,心發慌,掙脫開焦承惠的手,他衝進了偏廂。
「嘩啦啦」一陣傾盆水響在偏廂中炸開了,焦承惠瞪大了眼一驚,趕緊衝了進去。葉布舒迎著焦承惠奪門而入的身影,「砰」的丟掉了手裡的木盆,歪歪扭扭的一邊甩著頭,一邊不住的眨巴著眼,推開他走向了廳堂。
「小格格怎麼了!」
一股濃重的酒味頃刻間瀰漫在室內,似乎有一丁點火星,便可點燃滿屋子的空氣,哈岱嬤嬤抽泣了半餉說不明白,葉布舒轉而對著祝玉厲聲問到:「小格格怎麼了?!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