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巫 作品相關 章五十一 伊人(中)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行至山腳。山腳邊就是一片平地,放眼望去,方圓五里,僅有一間木屋立於平地上,被幾株樹木圍繞。

    二人經過木屋時,端木圭無意向屋內瞥了一眼,忽地止步停行,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陳羲見狀,也停下,問道:「見到甚麼?那屋子內有異狀?」

    端木圭收回目光,淡淡應道:「沒甚麼,也許是我一時眼花罷。」

    ——她定是見到甚麼,陳羲暗思道。

    但端木圭不肯說,他不好追問,於是也看向那木屋:尋常的平房,沒有炊煙,亦沒有晾衣;窗戶緊閉,門卻是虛掩著的,開了一條縫——

    「看起來不像有人居住。」

    一番打量後,陳羲道。

    「嗯。」端木圭應了,並不想陳羲仍執著於木屋,有意轉移話題:「走罷。靈星祠還有一些事務需我處理,待處理完畢再去樓裡淺酌一杯——昭德一同去麼?」

    陳羲果然撇下疑問,應道:「好。」

    「王家前日送來一瓶好酒,正好當春酒喝呢。」端木圭微微笑道。

    「好,既如此,我送你回去。」陳羲道。

    *************

    靈星祠祭祀供奉的是靈星和後稷:後稷,本名棄,曾被堯舉為「農師」,被舜命為後稷,周人之先祖,善於種植五穀,並悉心教導民眾如何種植,因而被尊為農業之神。天宇中有二十八星宿,東方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龍,即為蒼龍七宿,其中龍之左角:角宿、亢宿兩宿,即為靈星,又稱天田官(天田星),主谷,遂為農業主祭之星。後稷則配享於靈星。(註:南朝司馬彪撰《續漢書?祭祀志》有載:「漢興八年,有言:『周興而邑立後稷之祀。』於是高帝令天下立靈星祠,言祠後稷而謂之靈星者,以後稷又配食星也。舊說:星謂天田星也。一曰:龍左角為天田官,主谷,祀用壬辰位祠之,壬為水,辰為龍,就其類也。」)

    端木圭作為靈星祠祠主,春秋二季率領巫師巫女祭祀靈星為重要任務,她返回靈星祠,是因心頭牽掛了一事——明日就要祭祀靈星,但她昨日清點,發現尚缺兩樣祭品,所以特意返回詢問祠中巫眾是否都準備妥當。

    祠裡的巫女巫師對端木圭頗為恭敬,一見她紛紛躬身行禮;也知她對待祭祀一絲不苟,一聽她問起,答道:「都已準備妥當。」

    端木圭又道:「拿來讓我過目。」

    「祭品皆在後堂,請司祝(即主祭)移步去看。」

    「好。」

    在端木圭走去後堂查看祭品之時,陳羲無事可做,遂打量起祠中供奉之靈星及後稷神像。因今日是寒食,主祭介子推,來祠中祭拜農神谷星的人寥寥可數。陳羲又不祭拜,正想著是否走出祠外等端木圭,此時祠中忽然走進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著粗衣布褐,不過三十來歲,雖強自鎮靜,卻眼神飄忽,總忍不住左顧右盼,顯出一絲慌張之色。一名巫師行上前,問道:「可要上香拜神?」

    「拜神?——是,需要!」男子似一下驚醒,急急應道。

    巫師聽了,給那男子遞上三根香。男子伸手接過,遲疑了一下,轉眼看到神像,卻不跪下參拜,只呆呆地看著,看得愣住了。

    那男子看來神色不好,而且像受了驚嚇,陳羲暗思道。就在此時,端木圭掀簾自後堂而出,也見到那男子。她上下打量那男子幾眼,走上前道:「你並非要來參拜農神谷星罷?」

    那男子又一驚,道:「我是來拜神——農神谷星?噢……的確,我要拜的並非農神谷星。」

    端木圭嘴角上彎:「既如此,請去其他祠廟參拜——走之前請將上香錢繳了。」

    「啊?但我還沒參拜!」男子爭辨道。

    「拿了香就算錢,」端木圭似笑非笑道:「你是做買賣盈利之商人,祠廟這點規矩不會不懂罷?」

    男子愕然道:「你怎知我是商人?」頓了頓,又道:「慢著……你又如何知曉我並非要拜農神谷星?」

    端木圭淡淡一笑,並不回答。那男子不禁看了她幾眼,有一巫師上前喝止道:「此位師娘是我祠司祝,請客人收斂知禮!」

    「司祝?靈星祠祠主?」男子豁然頓悟道:「可是擒殺窮奇之端木師娘?」

    端木圭略一點頭,道:「只是借助中尉大人之力,不敢當擒殺窮奇四字——」

    她話音未落,那男子噗通一聲跪下,拱手求道:「師娘,請救在下!救在下一命啊!」

    *************

    端木圭將那男子領入後堂一間耳房,示意陳羲也跟著進來。三人遂在耳房席上坐定,有巫女奉上茶水,隨後躬身離開。

    端木圭呷口茶,先問:「敢問如何稱呼?」

    那男子捧著茶,並不喝,道:「在下姓黃,名兼。不瞞師娘,是開布料店舖營生的。」他又看著陳羲,道:「敢問此位大人是?」

    「中尉陳羲。」

    黃兼趕緊起身,對陳羲一躬到地,道:「能見到中尉大人,是小的萬幸。」

    「不需多禮。」陳羲道:「你遇上何事,需求助於端木姑娘?」

    黃兼聽言直身,坐回原處,尚未出聲回答,端木圭淡淡道:「是遇見鬼了罷。」

    「師,師娘!你怎會都知道?」黃兼道:「在下雖神色慌張,確是遇見鬼怪,但師娘怎會篤定某是遇見鬼?」

    「你臉上粘了一物,」端木圭仍淡淡說道:「是鬼泣。」

    黃兼趕緊摸上臉,嘴唇哆嗦起來:「不,不是血麼?」

    端木圭搖頭否認,又寬言道:「毋需緊張,鬼之眼淚而已。」

    黃兼渾身哆嗦了一下,強自鎮定下來,呷了口茶,終於將自己所遇之事一一道來。

    話說在昨日,因店舖缺貨,黃兼去城郊自家染坊去取一些布匹。待返回城裡時,已是入夜,且天色陰沉,濃雲密集。行至城東東一坡時,一聲震天春雷響起,傾盤大雨驟然而至。黃兼沒帶雨具,促手不及,一下頭髮衣衫都被淋濕。他極力張望,方圓五里皆是平地,並無人煙,只見樹旁有一木屋,於是他趁著還未淋成落湯雞,快步衝過去避雨。

    起先,他只是站在屋簷下,抖落著身上的雨滴雨水。抖了好一會後,他覺得有點不對勁,看向那屋子:但見窗戶緊合,從外看入,整個房屋暗黑一團,無一點燈火光亮。他又走到門邊,喊了句:「有人嗎?」

    無人應答。只聽到雨聲嘩嘩不斷;偶有幾道閃電劃破天宇,聲聲炸響,轟隆餘音久久不絕。

    也許此屋無人居住,他如此想著,大著膽子,將門一推。

    不過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他走了進去,夜色昏暗,就算開著門,他也只是勉強看到裡面有一几案,其餘擺設物事皆隱藏於黑暗陰影之中。

    他走向那几案,打算去翻找蠟燭火石等打火照明之物,門卻慢慢地,一點一點合上了。

    只是一瞬間,昏黑將一切吞沒,他伸手見不到五指。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想走去開門。未走幾步,忽覺四周死寂靜默,悄無一點聲響。

    雨聲嘩嘩如水瀉,雷電轟鳴,竟似被隔在屋外。

    甚至,也不見閃電時耀眼的白光。

    暗黑無聲中,他能清楚聽得自己心跳愈來愈快。

    他站住不動。

    寂靜得詭異。

    寂靜得絕望。

    寂靜得毛骨悚然。

    寂靜得讓他想大喊一聲,打破這該死的無聲的昏黑!

    然而未待他喊出,臉上一涼,有一滴水滴到他臉上。

    他伸手一摸,只覺有點粘,抬頭一看,又有水滴到他臉上。

    因看不清究竟,他姑且斷定,是屋頂漏水,滴下的雨滴。

    也許覺得未與外面完全隔絕,他鬆了一口氣,大步走去開門。

    門被他推開了。

    他聽到一聲驚雷炸響,見到白光閃耀,一下將黑夜照亮如白晝。他轉身看入屋內,一下驚得魂不附體,整個人僵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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