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人總是無奈的,也許其實並非出於本意,但是不得不做。
是的,不得不。
蕭蕭疲憊得半躺在涼椅上,寬敞的大殿,涼爽的風時不時地吹過,微解了一些暑氣,但是,心中的火又要怎麼解??
煩躁地站起身,蕭蕭漫無目的地在屋內走動著,那個傢伙!一走就沒有再傳過什麼訊息過來!
即使有報信使早午晚加上深夜時分,一日四次,向著皇宮傳遞最新戰況,似乎是一帆風順,並沒有什麼異常。
可是!
可是……
那畢竟是對著所有仰首期盼的人所發佈的消息!
是的,對所有人!
所有人……
並不是自己呢。
腳步變得更煩躁而混亂了。
他是忘了,在後宮之中,還有一隻最新囚禁的金絲雀嗎?
他是忘了,在一團混亂中,曾經給過的誓言,給過的許諾,給過的榮譽,所謂的全朝上下,最尊貴的女人稱號的她嗎??!!
啊~~~煩死了!!
手中的幾張奏章,很不幸地,在不自覺中,變成了廢紙。
冷飛默然無語,也許,該阻止她?
正在猶豫,方少白衝了進來,似乎很急。
「聽說,你把幾個元老大臣全部革職查辦了?」他急促的語氣,暗帶著一點無奈。
不耐煩地揮手,「是啊,是啊,別來煩我!」
幾乎要暈過去,方少白勉強支撐自己,「你怎麼沒商量一下就……你知道他們的份量嗎?」
冷冷瞪他一眼,蕭蕭隨手扔掉那團廢紙。「商量?這真是個很好笑的笑話。」
這時,方少白才真正明白,她,實在是一個,不能輕易掌控的人啊。
他擦掉額頭的汗,恢復平常的風度,「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連毛筆也扔掉了,蕭蕭晃著腦袋,「打算?」輕哧。
「不覺得他們太吵了嗎?消失幾個,也沒關係吧。」毫不在意地說。
「可是!他們畢竟也是功臣!」方少白不苟同。
「功臣?」盯著他看了許久,「功臣頂什麼用?這世界只有敵人和朋友,當他們不再是朋友的時候,只剩下一個選擇。」
方少白震驚地發現,在她那小小的身軀下,隱藏著的,是一個另人膽寒的靈魂,她,真的是很難理解的。
有時候,她可以為了後宮中一隻小鳥之死而歎息,有時候,卻又可以……在揮毫間,抹殺幾條生命。
是什麼樣的環境,才造就出這樣的個性啊……
歎息著,他不自禁地走上前,靜靜地站在那又坐下,卻依然不安的小傢伙面前,蹲下,伸手,把她那幾屢俏皮的頭髮,捋到耳後。
「會沒事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蕭蕭卻聽懂了。
他是在擔心自己嗎?
他看出來了,看出自己的不安,自己的害怕了嗎?
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為何而不安,而害怕,可是,他卻看出來了……
在他沉靜的目光下,她似乎感到,身上的種種,都慢慢消融了,溫馨的感覺充斥著全身。
「謝謝。」淡然,卻誠摯,只有兩個人,哦,不,三個人才懂的言語。
「好了,我讓你挑的十個人挑出來了?」回歸正題,蕭蕭問。
「是的,但是,真要這麼做嗎?你想過萬一……」
「不要緊的。」很有把握的話。
於是全朝各大市集上,在那一刻,熱鬧了起來。
百姓們好奇地看著新張貼的告示:告密有賞。
「哈哈!老子要發拉!看那狗官做的好事,今朝得以上達天聽!」一個粗魯的漢子,說的卻是大家的心裡話。
「那也未必!你看這條,凡誣告者,不論情節,一律殺無赦!」咋舌,真的是,夠嚴厲的。
在一片議論聲中,在灰色的斗篷下,一個沉默的人微微地笑了,他跨著矯健的步伐,悄然從人群中隱退。
她還是那麼有活力呢。
皇榜最上方,醒目的,印著,只專屬於皇后的繁麗圖章,是尊貴與權利的代表。
但,以皇后之名,發佈這般的通告,開先例啊。
信步走在忙碌的街道上,易裝的蕭蕭,身後跟著的是苦命的貼身侍婢秋水,當然,少不了的是形影不離的保鏢。
滿意地點點頭,「小飛,看吧,我就說,沒問題的,方少白那小子還嘀咕了半天,真是的。」
冷飛見怪不怪,「他那是關心你,等南宮憶回來,你怎麼跟他解釋?」
「解釋?這種事有什麼好解釋的?」不在乎地晃了晃腦袋,蕭蕭開始對一旁的當鋪產生興趣了。
「走!去那看看!」
興趣濃厚地朝前方的當鋪前進。
人潮湧動中,興奮的蕭蕭,沒有注意到,一個帶著斗篷的人和她擦肩而過。
那瞬間的碰觸本是尋常至極的,但是……
冷飛看著那眨眼就消失在人海中的人影,臉色沉了沉。
「小飛!快點拉!看!人家秋水都比你快!」
「恩~恩~」心不在焉地應答著,他的眼光始終搜索著那人。
哎呀!
一聲驚叫聲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因為那是秋水驚恐的聲音。
熱鬧的市集慢慢地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個人,那是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乞丐,破碎的衣服,已經不能稱之為衣服了,只能勉強叫做碎布。
不過那根本不構成吸引人的關鍵。
關鍵的關鍵是,他手中拿著的一截東西,那是一隻滿是血跡的繡花鞋,渾身上下,貼滿了字條,每一張都寫著一個名字,名字後面,緊跟的是大紅的血字,死。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更沒有人知道,在這熱鬧的市集,他是如何出現的。
秋水慘白著臉,看著老者,他顫悠悠的手,他沒有腿,只靠著單手,緩慢地撐地前行,一寸寸地挪動,艱難卻始終不放棄。
周圍的人自動地遠離這骯髒的乞丐,但是蕭蕭,深邃的眼,似乎看出了點什麼。
毫不在意地走近那人,低低地和他交談著,由於距離關係,加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場的人,只能聽聞含糊的聲音。
老者渾濁的眼,防備地盯著蕭蕭,卻在她細聲的說話中,慢慢緩和下來。
秋水硬著頭皮走過去,不能讓主子單獨和危險的人物相處,這是最要緊的,自己怕……那是小事!
蕭蕭蹲著和老者說著什麼,老者神色變地激動,老淚縱橫。
蕭蕭那紅艷的唇輕吐了幾個字。
老者一下子安靜了,停了下,又低低地笑了,那笑,就像是哭一般。
冷飛不知什麼時候趕到她身邊,堵住了部分好奇的眼。
蕭蕭起身,沒有什麼表情的離開。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她,渾然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多久,一群官差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讓開讓開!」
「你就是那個亂民?」一個面色不善的人,凶狠地問著。完全沒有給老者回答的間隙,拔出佩刀。
幾把刀,同時插進了那老弱的身體。
老者靜靜地看著他們,似乎是等待著死亡一般,安靜地詭異,嘴角含笑地倒下。
臨死,他嘴唇蠕動,無聲地說了句話,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
迅速地把屍體帶走,市集上依舊熱鬧非常,只不過,多了一點談資。
暗巷中,看完這一切,蕭蕭背過身,不說任何話,淡淡地說,「回去了。」
隨手把一份帶這體溫的文件交給了冷飛,上面依稀可見血跡。
「娘娘,為什麼?」秋水不忍地問,為什麼,娘娘要派人把一個無辜的人,就……
「不要多問。」簡單地命令,卻透出不容反駁的強硬。
秋水目光含淚,頻頻回頭,蕭蕭卻不再逗留,立即回宮。
他最後說的話,她清楚地看到了嘴型,他說,「我等著你,杜守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