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否聽在下一言?」焦佑瀛皺著眉頭,沉吟半響才道。
「先生請說!明峰洗耳恭聽!」李明峰拱手道。
焦佑瀛斟酌了許久道:「大人所設想之事,在下也能知道個大概,大人無非就是想利用這件事情扳倒寶鋆、文祥,藉以削弱恭親王罷了。」
李明峰點了點頭,表示默認,焦佑瀛繼續說道:「但是大人可曾想過,六王爺如今是議政王,又有宗室,哪裡是大人可以對付的?別說六王爺,就是那寶鋆、文祥也是滿族貴戚,而且都是三朝老臣,若是沒有像樣的名目,又豈能扳倒?」
看到李明峰默然不語,焦佑瀛繼續說道:「大人所借助的無非就是兩宮太后之力罷了,但是現在兩宮太后不想和六王爺直接衝突,大人還有什麼依靠?
再說,就算兩宮太后幫您,此事也未必就能如大人所願。想那文祥、寶鋆,縱橫官場三四十年,朝中親友門生無數,現在又得到了恭親王的,將來這個案子即便送到了早朝上議,恐怕也是滿朝文武都替他倆說話。眾意不可違,如果朝臣都寶鋆、文祥,恐怕兩宮太后也不敢動他們!」
杜翰歎了口氣說道:「還有一事,大人不可不防。雖然大人深得兩宮太后信任,但是大人畢竟不是滿族親貴,即便得到重用,恐怕也是有限。在登基大典之上,聖上宣佈六王爺做領班軍機大臣,這後面沒準有什麼故事!」
聽了杜翰此言,李明峰心中一驚,連忙問道:「杜先生此言何意?」
杜翰低聲道:「這次只任命了領班軍機大臣,但是卻沒任命軍機大臣,事情不同尋常。再聯繫到最近恭親王一反常態的積極兩宮垂簾,要我看,背後肯定有內幕交易。」
焦佑瀛接過話來,解釋道:「從最近的形勢上看,兩宮太后肯定是和恭親王達成了協議,恭親王同意兩宮垂簾,而他的條件就是完全控制軍機處!」
李明峰臉色陰沉,暗自想到:「假如真有這事,恐怕和奕訢達成協議的只是慈禧太后一個人而已。慈安沒主見,而且不喜歡政治,慈禧只要花言巧語幾句,恐怕就能將她騙的暈頭轉向。」
「怪不得那天早朝之上奕訢還很不情願的垂簾聽政,但是轉而過了幾日,他就突然積極了起來。原來如此!」李明峰恨恨的說道。
「大人!要在下說一句,您還是盡量穩重一些行事吧!和大人接觸多時,在下也看出來了,大人並非心狠手辣,兩面三刀之人。要想和鬼子六這等奸似鬼的傢伙鬥,大人還……」杜翰搖了搖頭,下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但是李明峰知道,他的意思是憑李明峰還不夠格和奕訢鬥。
要和奕訢鬥,既要有勢力,又要心黑手狠,這兩點李明峰都不具備,所以杜翰才這麼說。
「大清立國兩百餘年,歷代都沒有像大人這種年少得志的漢族官員。大人走到今天,已經讓很多人眼紅了,大人即便處處隱忍,恐怕還要防備著被人陷害!」
李明峰歎了口氣,心中暗想,我也知道現在處境不利,但是要是處處隱忍,恐怕就要一生都任人擺佈了,那又豈是我要的生活?
好似看出了李明峰心中所想,焦佑瀛壓低了聲音說道:「大人年紀還小,將來機會有的是,何必糾纏於一時!」
李明峰詫異的瞧了焦佑瀛一眼,暗道,這麻子倒也精明。
「兩位先生的話,在下都記住了,此事我會酌情辦理的!」李明峰道。
談完崇文門的事情,幾人又談了一下新軍機處的組建。按杜翰、焦佑瀛兩人猜測,新軍機處應該繼承咸豐朝的規模,由五人組成。除了奕訢任領班軍機大臣之外,還需任命兩滿、兩漢四個軍機大臣。
李明峰任直隸總督,治所在保定,是疆臣,不是京官,不能就任軍機大臣,所以,對此事李明峰只是打聽一下罷了,並無覬覦之意。
幾人又扯了幾句,天色漸晚,李明峰親自將杜翰、焦佑瀛送出營門,然後才回營休息。
又過了三日,崇文門的案子在刑部開審,果然如杜翰、焦佑瀛所料,在審判過程中,兩個尚書都是避重就輕,最終大事化小,寶鋆的兒子和文祥的兒子都罰了點銀子。至於陳星翰,則被摘了頂戴花翎,算是最重的了。
劉銘傳和吳長慶,給斷了個當街鬥毆的罪名,降一級留用。
李明峰和寶鋆、文祥為了避嫌,都沒有參加會審,但是老李知道,這案子實際上是恭親王和慈禧太后妥協的結果。
假如要是任憑綿森和趙光做主,陳星翰三人恐怕會落得個永不錄用的結果。從這事可以看出,慈禧太后還是護著李明峰的。
至於陳星翰被剝奪了官職,李明峰倒也不介意,反正常勝軍不是朝廷正規軍,李明峰是常勝軍的土皇帝,陳星翰的頂戴掌握在朝廷手中,但是他的軍權,卻決定於李明峰。只要李明峰信任他,將來陳星翰雖然沒有頂戴,但是權力只會越來越大!
1862年2月,同治元年元月,兩宮太后第一次垂簾聽政。
這一次,恭親王奕訢和醇親王奕澴兩人站在御座兩旁,兩宮太后則坐在黃簾子後面,同治朝的執政方式終於定了下來。
上朝之後,慈安太后示意奕訢說話,奕訢先往前走了一步,朗聲說道:「本王奉旨組建軍機處,經過和眾位大人數日來的探討,最終決定任命寶鋆、文祥、賈楨、趙光四人為軍機大臣。」
聽了這個任命,李明峰眼皮一跳,暗想:「這鬼子六真是蹬鼻子上臉啊!讓他任命軍機大臣他竟然真的將四個位置全安插上了自己人,一個外人都不用啊!」
正當李明峰心中暗罵的時候,奕訢卻又拋出了更震撼的消息。
「本王昨日會同兩宮太后和諸位親王、尚書議了許久,最終決定由工部尚書翁心存、戶部尚書祁雋藻、兵部尚書周祖培升任太傅,負責給聖上授課。」
還沒等眾人消化完這個消息,奕訢繼續說道:「另外,禮部侍郎寶鋆升為禮部尚書,原九門提督文祥改授兵部尚書,至於原九門提督之職,由醇親王兼任!本王親自兼任吏部尚書、戶部尚書!」
聽了這一連串的任命,李明峰就如掉入了冰窖一般,渾身上下只覺得冷氣嗖嗖。
「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這麼大的事情,兩宮太后竟然不找我商量?!」李明峰心中掀起了巨浪。
李明峰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奕訢那正好瞧過來的眼睛。嘲諷!蔑視!這是李明峰從他眼中讀出的信息。
李明峰搖了搖頭,心中暗想,杜翰和焦佑瀛所言不錯,這大清朝真的是容不下一個漢人獲得太多的權力。
前幾天奕訢之所以在兩宮垂簾的事情上做了讓步,但是這幾天他又反攻了回來,不但自己佔據著吏部尚書、戶部尚書,而且還提拔了嫡系人馬佔據了兵部尚書和禮部尚書。現在,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已經有五個完全掌握在『恭王黨』的手中。
假如不是因為最後一個工部尚書倭仁是清流,深得兩宮太后和群臣擁戴的話,奕訢連工部也要霸佔。
正當李明峰陰著臉沉思自己的處境的時候,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已經紛紛跪倒,不斷的讚頌著兩宮太后、小皇帝和議政王的英明。
此刻,大殿之上,數百人跪伏於地,只有李明峰一人孤傲的站著不動。
看到李明峰如此,奕訢也不動怒,繼續微笑著說道:「直隸總督李明峰,你在京已久,早該去保定赴任了,這樣吧,限你三日之內率領麾下士卒趕赴保定!這日子也該夠用了吧?」
李明峰想要怒斥奕訢,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實在是沒有發作的理由。奕訢看到李明峰臉上轉換了好幾次表情,最終歎了口氣道:「好!卑職三日內就離京!」
按李明峰的設想,他應該是先將杜翰、焦佑瀛等人安插進入朝廷,然後再去保定赴任,這樣一來,他在朝中也有個照應,不至於被人在後面使陰招。
而且他也可以通過指揮杜焦二人,在一定程度上掌控朝政。但是,李明峰沒有想到,事情轉變的這麼快,他的設想一點都沒有達到,反倒是馬上就要被攆出京城。
這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假如沒有兩宮太后的護持,恐怕這次奕訢一定要將李明峰徹底解決。
李明峰站在朝堂之上,耳朵如同失聰一般,什麼都聽不見,直到散朝之後,宋慶才過來叫了一聲:「李督!」
李明峰這才回過神來,無奈的笑了笑,道:「我也算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了!宋大人不用擔心,我臨走之前肯定要將你的事情辦了!」
宋慶聽到李明峰用『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來自嘲,心中忍不住驚歎:「這李大人倒真是志向高遠,有個直隸總督坐,竟然還感歎命比紙薄!那普通官員豈不是白活了一輩子?」
「李大人能將卑職的事情掛在心上,卑職感激不盡!」宋慶連忙表示感謝。他憋在京中已經有兩年了,現在是極度期盼能夠返回山東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