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裡的會議室裡,所有的人都擰緊了眉毛。
酒店沒有敢報警,這是在福建幫的高壓下的後果。縱橫四海的福建幫居然在上海吃了這麼大的虧,這著實讓福建幫的人感到了實實在在的坍台。整個江蘇地區的福建幫負責人全部趕過來在上海的這家酒店裡集中了,商討著下一步行動的方案。酒店已經停業了,損失全部由福建幫來支付。
酒店老總幾乎是驚恐萬狀地打量著這一夥一夥開著私家車趕來的人,這些人身上都散發著不一樣的氣質,每個人的眉宇間都是呼嘯一方,俾睨笑傲的狂放。酒店老總心裡也很忐忑,她已經知道了是自己飯店的客房部經理,昨晚支開了應該當班的服務員自行守夜,一向守時的他,居然只到現在也沒來上班,請假的電話也沒打來一個。老總的心裡已經沒了任何的綺念了,她已經靠著自己女性特有的敏銳第六感,覺察了其中的不妙。原本這是個應該來說很重要的線索,但她猶豫了好久,還是沒敢把這件反常的事告訴面前的這幫人,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能說,飯店老總深深知道其中的利害。
道明臣看出的是福建幫的訓練有素和臨危不亂。天都的黑幫成員和他們相比,氣勢上也許不輸給他們,論到組織能力和素質也許就遜色了不少。
「人齊了吧!」賴長星身邊的貼身馬崽問道,他環視了四週一圈,目光裡湧動著暗流。
「還有連雲港的兄弟沒趕過來。路太遠了。」江蘇地區的總負責人說道,在這裡他的發言權明顯沒有這兩個貼身馬崽更有權威。道明臣已經知道了這些江蘇地區的負責人主要是做什麼事的了,這些人手下管理著的全是賴長星從全國網羅來的盜墓高手,全年象打游擊一樣流竄於全國各地,大肆進行盜掘,再把盜來的文物通過走私船運到香港,賴長星在香港有合法的公司,而這些文物一到香港,就能通過合法的索思比拍賣,變成金錢,源源不斷湧到賴長星的帳上來。由於這些出土文物都是第一次重見天日,只要不被當場抓住現行,誰也不能拿賴長星怎麼的。
巨大的利潤,促使著賴長星極力想開闢其他的航道,光從福建這邊出海,和走私紅油走一條航道,難免樹大招風,而且從陸路到福建的運輸也是問題,天都市的傑出地理位置也是讓老賴竭力想把道明臣拉進伙的最大原因。這次,賴長星手下的江蘇地區負責人正在組織著盜掘蘇州虎丘劍池,接到這件事的消息,是放下了手頭的所有的工作趕過來的。上海本地一直和賴長星有著來往的龍頭老大陸陸續續也來了不少。
這件事的轟動程度已經超過了想像。
每個人都在發表著自己的看法。道明臣一直在聽,沒有任何的表示。很多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有幾個上海老大還明顯帶著敵意地看了道明臣幾眼,面前的這個男人,留著古雅的三縷長鬚,抽著蹩腳的紫光閣,這樣的煙在上海已經沒人抽了,連老頭也不抽,太沖。他們不是看不慣他抽煙,只是對這個男人坐在那裡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由衷地感覺到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威脅。就如同很多猛獸用自己的尿液來劃分地盤一樣,這樣的氣勢,讓這些地頭蛇和坐山雕就像是發現了有只同樣兇猛的野獸踏入了自己地盤的野獸般,覺察出了壓迫感。
就在討論還在繼續時,賴長星的大哥大響了,接電話的是賴長星的保鏢,短短的幾句話,電話又被掛斷了。
「對方說了,要錢,要十萬!」保鏢面容還是象冰山一樣的冷竣。
「交錢在哪兒交?」江蘇地區的負責人問道。
「沒說。對方讓我們在三個鐘頭之內湊足這筆錢,三個小時後,他會準時來電話,那時再來告訴我們在哪裡交錢。」保鏢把手腕上的手錶抬起來看了看。
「要交錢就沒問題。」江蘇地區的負責人舒了口氣,「十萬塊沒問題。」
「到時候,我要把綁架老闆的雜碎腦袋打成四瓣兒。」保鏢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從腰上動作漂亮熟練地拔出了一把手槍,把彈匣退了出來,又塞了進去。
「一定要有把握。」江蘇地區負責人說道。
「沒問題。」另外一個保鏢依在牆壁上說道,他的嘴裡咬著一根牙籤,「噗」一聲,吐了出來。
這兩個保鏢身高都是在一米八開外,太陽穴高高墳起,手背上青筋鼓露,走路和動作迅疾而無聲,眼睛裡的光芒時不時地閃出,一看就知道是好手。
「半秒鐘之內保證將他格殺。」拿著槍的保鏢把手槍在手掌裡轉了幾圈,狠狠地掖進褲帶上,他的目光中的自信感染了每一個人。
「阿拉啥事體啊沒咯?」上海的老大裡有一個灑脫地笑了笑,攤了攤手。上海的老大有時候很喜歡用上海本地話和外地人說話,尤其是在外地人多的情況下。道明臣連他講的話是什麼意思一點也沒聽懂。
「還有點事要拜託幾位大哥。」江蘇地區的總負責人謙恭地說道:「我們初來乍到,幾位大哥還是幫我們掌掌眼,在這裡把把舵,能不能暫時先在這裡看看情況,軋一下苗頭?」
「沒問題。」上海老大用普通話回了一句,他的普通話標準極了,瀟灑地笑了笑,又用上海話問道:「銅鈿哪那?」
「不用了。」福建幫江蘇地區的負責人淡淡地說道,「這點小錢,我們福建幫還不至於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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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很快就劃過了三個小時。已經超過了十分鐘了,還沒見大哥大的鈴聲響起。屋子裡的氣氛有點壓抑,幾個上海老大在用上海話旁若無人地吹著牛,福建幫的人則一臉的凝重,桌子上擺滿了酒店老總送來的點心,有上海的生煎包子,糯米糍飯,還有茶葉蛋和牛奶。道明臣和四個小馬崽吃的個淅瀝嘩啦,他們的確有點餓了,在火車站時消耗了他們不少的力氣——打人的確是個苦力活。幾個上海老大不時看他們一眼,幾個小馬崽臉上還沒脫稚氣,吃的滿嘴是油,鼻尖上有的還沾著點糯米。上海老大們直到現在還沒看出這一夥人幹什麼的,眼神中已經帶了點鄙夷。
「你們說這五個人是做什麼的?」一個上海老大問其他人道。
「誰曉得,一幫小人。也不知道是做啥個。」有個上海老大轉頭看了看道明臣,「就那個三撇小鬍子還有點氣勢,大概是個老大。」
「儂窺窺伊,居然還穿中山裝?哈哈笑煞人了」有個老大放肆地笑了起來。
幾個老大也跟著笑了起來。
道明臣吃的有點嫌熱,脫去了中山裝,裡頭就一個彈力背心,囂張猖狂的文身散發著狂放霸道的味道,腰間斜插著的兩把槍和一排軍刺讓幾個上海老大的笑聲戛然而止。
「豁!」老賴的一個保鏢看著道明臣的腰裡瞄了一眼,「這把左輪槍是美國密林吧?」
「不是。」道明臣喝了口牛奶,「這是我上車的時候買著玩的,村裡有個小孩看了《小兵張嘎》,也想要把槍,纏著我好長時間了,我給他帶的。銅做的,一把玩具槍,才五塊錢。」
「造的真象。」保鏢說道。
「這槍在解放前能去攔路搶劫。」道明臣吃完了,把身邊的小馬崽鼻子捏了捏,上面有一顆糯米粘在了上面。
「你在火車站是不是拿著那一把假槍唬過那些新疆人?」保鏢笑著問道。
「嗯。」道明臣掏出了香煙,叼在了嘴裡,示意保鏢也來一支,保鏢搖頭婉拒了。
「當時那些新疆人如果不服氣怎麼辦?真要衝上來呢?」另外一個保鏢也來了興趣。
「他們沒這個膽子。」道明臣猛吸了一口煙,「真要那樣,東突厥斯坦老早就能建國了。」
「呵呵」兩個保鏢相視一笑。
就在這時,大哥大突然響了。
兩個保鏢迅速按著桌子一個後空翻,身子還在空中折彎,手一抄已經把大哥大拿了起來,福建幫的江蘇地區負責人手也朝近在咫尺的大哥大伸了過去,眼睛一花,大哥大沒了,面前多了兩個壯漢。
所有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準備好了恩乘中巴?110路?乘到哪裡?五角場車站?知道了恩能讓我們老闆接一下電話嗎?沒什麼意思確定一下他的安全恩老闆嗎?咋樣了?哦月經哥已經接到了您放心我們馬上就來贖你恩」保鏢拿著電話緊張地說道。
「對方要我們在五角場車站交錢,而且特別交代,必須乘110路公交車,錢要用皮包裝著,不允許超過兩個人送錢,不許帶武器,不許報警,否則後果自負。」保鏢放下了電話。
「我們馬上趕去揚埔五角場車站。你們倆按照他們說的做。」福建幫的幾個地區負責人「騰」地站了起來。
「電話號碼是多少?」上海的一個老大問道,「我看看這是哪的。」
保鏢搖了搖腦袋,「這也是大哥大號碼,不是上海本地的號碼。」
「哦這伙綁架老賴的傢伙看來不是善類啊,一般的綁匪哪會有這樣的氣魄,配上個大哥大來綁架?你們自己小心了。」上海老大遺憾地搖了搖頭。
「公交車上小心點,小心被人割包。」道明臣提醒了兩個保鏢一句。
「放心吧。」保鏢說道,「我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只要有人拿了錢,再悄悄跟著他,到時一勺燉了。」
「等著你們凱旋!」道明臣拍了拍兩個保鏢的肩膀,老賴的屢次提起他,讓他有點莫名的感動。
「這樣的小角色我們兄弟應付的來!」兩個保鏢揮了揮手,全部福建幫人馬蜂擁著出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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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人馬全又重新殺了回來。
兩個保鏢一臉的失落,後面跟著的福建幫人馬也是失魂落魄。
「怎麼了?」上海的一個老大站了起來。
「被人耍了。」福建幫的江蘇地區負責人說道,「110路公交車到了眉州路長陽路附近要經過一個立交橋,綁匪和他們倆一直保持著聯繫,電話頻頻,始終問他們到哪兒了,知道上了立交橋之後,居然讓他們倆把裝錢的包從車窗扔到立交橋下去,不扔就撕票。我們陰溝裡翻船了。本來我們公交後面也有車押陣,只是到了立交橋上,沒法下去追,眼睜睜看著立交橋下面一個傢伙把皮包揀了,打著摩的滑腳了,我們只看到了對方一個背影。」
「媽的!」一個保鏢硬生生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上好的梨木桌子被夯的木屑橫飛。
「那現在怎麼辦?」上海老大們面面相覷。
「我們答應的太爽快了。現在對方還要錢,要得更多了,給我三個小時時間,去籌五十萬。到時候再來電話。」還有一個保鏢嘶啞著嗓音說道。
「這伙傢伙不簡單。」上海一個老大說道。
「策劃的很周密。」另外一個上海老大也說道。
「這會兒得和幾位老大打個商量了,我們得和你們借點錢,我們手頭沒這麼多錢,我今天就帶來了四十萬現金,現在還缺點。各位老大,你們看看能不能周轉點。」福建幫江蘇負責人看向了幾個上海老大。
「我們手頭沒這麼多錢。」上海老大們異口同聲。
「數目太大了。」還有個老大補充了一下。
「我可以用蘇州虎丘掘出來的古劍做擔保。」福建幫江蘇地區負責人眼睛紅了。
「是嗎?」幾個上海老大頓時來了興致。
「沒有任何問題。」福建幫江蘇地區負責人掏出了大哥大,撥了一串號碼,「***,把掘出來的古劍全拿到上海來,快,包輛出租,以最快的速度過來。」
「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個上海老大對其他幾個老大說道。
「不用了!」一直沉默著的道明臣開口了,「這錢我來出好了,不需要什麼擔保。」
所有人全瞪住了他。幾個上海老大眼裡更是閃著火花。
「你身上帶了這麼多錢嗎?」一個上海老大不屑地說道,他的眼神瞟向了道明臣面前的那個皮包,看那個包的鼓脹程度,上海老大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江北人頂多是在充門面而已。
「沒有這麼多!」道明臣說道,「不過,只缺二十萬而已,不算太難。」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才能籌到這二十萬。」有個上海老大蹺起了二郎腿。
道明臣拿起了保鏢手裡的大哥大,從褲兜裡掏出個破本本,找了一個號碼,一個一個按了上去,「然後怎麼辦?」道明臣問保鏢道。
保鏢幫他按了下通話鍵。幾個上海老大「撲哧」一口笑了起來。
「鄉下阿木林!」一個上海老大說道。
「老壩頭嗎?我,小月經!恩你徒弟圓月彎刀在上海是吧?我也在找你沒什麼事借點錢二十萬馬上讓他送過來給我華亭大酒店你這個徒弟收的不怎麼樣被一幫新疆人欺負的夠戧我把那幫貨給治了!你徒弟卻滑腳了好好教教他恩,就這樣,回去我請你喝別我不是借錢不還的人就這樣。」道明臣將大哥大扔還給了保鏢,保鏢把按鍵一撳,把電話給關了。
所有人都瞪住了他。
「等會兒。」道明臣說道。
十分鐘過去了,沒人來。幾個上海老大開始嘀咕起來。
十五分鐘過去了,還是沒人來。福建幫的幾個負責人也開始嘀咕起來。
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人來。道明臣的臉色變了。
「江北戇大!」上海老大有個用上海話說道,幾個老大笑吟吟地看住了道明臣。
會議室被撞開了,進來的正是老壩頭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圓月彎刀。
「不好意思,月經哥,我走錯地方了,我去了華亭賓館。」彎刀摸了把汗,他懷裡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子。
「錢帶來了?」道明臣站了起來。
「二十萬。」彎刀太保把蛇皮袋口解開了。一袋子的鈔票耀花了眼,油墨的香氣象情人的呼吸一般溫柔地撫摩著所有人的心。
上海的老大們傻了眼。張開的嘴就像口深邃的看不到邊的水井。
他嗎的。上海老大們連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