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龍生九子
    隨著擁擠的人流,道明臣一行五人一馬當先出了上海火車站。道明臣一身合體的中山裝,外面一件毛呢長大衣斜批著,走的從容不迫。人流中很多人都在自覺不自覺緊隨著這一行五個人的腳步,看上去浩浩蕩蕩,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樣的情況在上車時也有過一次,即使在越南打仗時,很多人也習慣跟著道明臣後面往前衝,連長老耿多年前就說過,道明臣在不笑的時候,有股偉人般的咄咄氣勢。

    陌生的猶如繁星落地的大都市閃著迷離的燈火出現在了道明臣的面前。雪已經停了,雪花被夜風從高樓大廈的頂上吹的幽幽蕩蕩地灑落下來,空氣清新而澈人。

    「終於到了上海了。不愧是大都市!和我們天都一樣氣派。」有個小馬崽語氣中帶著點自傲地說道。

    「真是流氓!就擱那居然還親嘴?」另外一個小馬崽指著不遠處一對情侶張大了嘴說道。這對情侶旁若無人地粘在了一起,嘴對嘴,「吧唧吧唧」親的一臉口水。」呸!」有個小馬崽吐了口吐沫,「真不要臉來著。」

    剎那間,有一隻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這隻手的主人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婆,頭髮捲成了大波浪,嘴裡咬著根金黃的油條。

    「幹啥?」小馬崽納悶了。

    「罰款!」老太婆含混不清地講道,手臂抖了兩抖,上面有條黃色泛著黑垢的臂章。

    「罰款?」小馬崽驚訝了,「憑啥?」

    「鄉巴子!」老太婆一臉的公正嚴明,「隨地吐痰!罰款五分!」

    「我就吐了口吐沫罷了」小馬崽掙紅了臉。

    「那我管不著,我就看見你吐痰來著。」

    「算了算了,呶,給你五分單據我們就不要了。」道明臣從口袋裡摸出了個鋼蹦,遞給了老太婆,「阿婆,我想請問您一下,出站口是不是就這一個,還是」

    「不知道。」老太婆很直接地回了一句,扭過頭就消失在人群中。

    道明臣的笑容僵住了。

    「什麼人這是。」小馬崽們捲起了袖子,要追上去。

    「算了,一個老太婆你和他計較啥。我們自己再找找看吧。」道明臣攔住了他們。

    幾個小馬崽掂著腳尖開始在接站的人群裡尋找著接站的賴長星。賴長星在電話裡交代的很清楚,一定準時在出站口接道明臣一行,而且他還說了,道明臣的樣子他一準能猜出來。出站口兩邊好多人都舉著自製的紙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人名,找了一圈,沒看見牌子上有寫著道明臣的字樣,倒看到了個熟人。

    這個熟人是老壩頭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以前和道明臣見過幾面,外號叫做「圓月彎刀」,這傢伙練的一手的好剃刀,能將人造革皮包瞬息間切開一個斜口,而不發出聲音。現在他正貓在不遠的地方,抱著膀子,左手斜擔著外套,帶著冷冷的表情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他身邊隔了不遠,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孩也像聞見了血腥的鯊魚一樣的眼神,盯住了人群裡採購員打扮的闊佬。

    火車站廣場上星羅棋布地散坐著不少四肢不全的乞丐,衣衫一律襤褸,面容骯髒,面前的缺著邊的大茶碗裡散落薄薄一層鋼蹦和一分的紙幣。

    道明臣的目光和他對上了。

    圓月彎刀冷冷的表情頃刻間消失怠盡,換上了一副獻媚的表情,略帶著一絲驚訝,小跑著走上前來。

    「月經哥好!」彎刀的手從絨線衣領口伸了進去,從裡面的襯衫兜裡摸出了一包「健」牌,笨拙地撕開了封,抽出幾支勻給了道明臣和身邊的小馬崽。

    「什麼時候來的上海?」道明臣把過濾嘴給掐掉後銜在了嘴裡。

    彎刀趕緊用打火機給他續上了火,「得,趕著年關,出來走一趟,老大老二他們奔北邊,我和老三來上海,還有幾幫人上廣州去了。」

    「收成怎麼樣?」道明臣問道。

    「還成。大錢不偷,也不敢偷。這兒的地盤咱們佔了幾年了,現在突然來了幫新疆賊,老是和我們頂缸,還喜歡點人,人家全是高大的漢子,武的也玩不過,只好避讓著點,越發不如以前好做了。再加上火車上出了東北虎西北狼,人們都警覺了,不好做了。」彎刀歎了口氣。

    「那幾個娃娃是你的人吧?」道明臣指著不遠處的幾個小傢伙問道,那幾個小孩現在已經尾隨著一個胖乎乎老闆模樣的人,一個上去撞了一下,胖子一回頭,另外有個小孩已經轉到了另外一側,躡手躡腳地把手伸了過去,從褲兜裡摸出一個皮夾。胖子看了一眼撞了他那一下的那個髒不垃圾還拖著黃鼻涕的小孩,撣了撣衣服嘟嘟噥噥罵了句「操那!」回頭走了。

    幾個小孩立刻消失在人流中了。

    「沒辦法啊,現在也難做,他們人小,人家也不在意他們。就是抓住了,也只是被遣回原籍,不會拿他們怎麼著的。」彎刀說道。

    「幾個娃娃身手不錯啊,他們這是去哪兒啊?」道明臣問道。

    「去洗錢。得把皮夾扔掉。馬上就過來了。」彎刀說道。

    一轉眼,幾個娃娃全過來了,一臉的頹喪,身上全是灰塵,有個臉上還有五道印子。

    「咋了?」彎刀問道,揪了揪臉上有印子的小孩的臉蛋,小孩鼻涕和著泥灰把臉上弄的烏七抹糟。

    「被搶了,新疆人吃二饃搶了我們的錢!」小孩有點害怕地說道。

    「你們是豬啊,看到他們不會跑啊!」彎刀惱火地罵道。

    「跑不過,他們腿長,三倆下就攆上我們了,還扇了我們。」小孩摟著臉蛋,低著腦袋顳颥道。

    「我***」彎刀急了,剛揚起胳膊,被道明臣攔住了。

    「真***沒*!你拿他們撒什麼氣?有本事找新疆人去!」道明臣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幣,塞給了還站在身邊的小孩,「去,一人買瓶橘子水。」

    「師傅,我們肚子餓了。」拖鼻涕的小孩說道,他每說一句,就把黃膿鼻涕往鼻孔嗅一下,「哧溜哧溜」只響。

    「滾!」彎刀飛起一腳,踹了他個趔趄,「今兒的指標是每人一百,還差好多呢,找不完,今兒就別吃飯了都!」

    拖鼻涕小孩擦了擦鼻涕,站了起來,和剩下幾個小孩默默地走了。

    「月經哥,我請您老去吃飯吧,咱去梅龍鎮整兩盅。」彎刀擦了擦手,侷促地說道。

    「得了」道明臣看住他冷笑了兩下,「我還有事,不耽誤你發財了。對了你幫我個忙,本來有人來接我站的,現在人我沒找著,你江湖經驗豐富,你幫我找找。」

    「我去給你去大喇叭那報一下吧。」彎刀屁顛屁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問道,「月經哥,您叫啥名字?嘿嘿混了這麼久,楞是沒記住嘿嘿」

    「我叫道明臣。」道明臣把煙蒂彈出了好遠,落在了一個新疆人打扮的瓜皮帽身上,瓜皮帽正貓在一個旅客後面,鬼鬼祟祟用條白毛巾摀住了右手,裡面撰著的飛鷹刀片剛剛削人造革皮包,被這個煙蒂把臉燙了個正著,手一抖,刀片在人造革皮包上面劃出了一道糝人的響聲。旅客一下子警覺了,回過頭憤怒地看住了新疆人,新疆人鷹鼻勾目,塊頭巨大,這麼冷的天還依然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旅客泱泱地走了,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目光裡有壓抑的怒火在湧動。

    彎刀太保看到了這一幕,趕緊往前快走幾步,擠進了人群。

    「這幫上不了檯面的貨!老壩頭手下怎麼全是這些癟三?」龍騰的小馬崽們張狂地笑了起來,一旁好多人都在向他們行注目禮。

    道明臣和四個小馬崽抱住了膀子,目光和新疆人對上了。新疆人正在四處張望著,看到這麼**的挑釁目光,明顯怔了怔。邊上望風的幾個賊也過來了,兩幫人就站在了出站口,互相虎視眈眈地瞪著。四周的行人都自覺地悄悄從他們身邊擦過。

    道明臣篤著大步走到了新疆人的面前,依然看著新疆人。新疆人比他高出半個腦袋不止,也是個愣頭青,看到對方就幾個小孩和一個青年,膽氣為之一壯,一把揪住了道明臣的領口。

    「依*,你敢壞我的事?」新疆人帶著一口濃的化不開的捲舌音道。他的衣服拂開了,皮帶上掖著一把雪亮的英吉沙小刀,刀身在燈火中依稀泛著赫人的青色。

    道明臣掰著他的腕子一翻,新疆人整個就矮了半截,一串串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此刻他強壯的身子綿軟的就像處女的侗體。邊上的新疆人大怒,紛紛擎出了短刀,八把鋸短了柄的太平斧已經比他們更快有步壓上了他們的脖子,冰冷的斧刃打磨的極鋒利,陣陣寒氣讓他們脖子竄起了一排雞皮疙瘩。有個賊還想反抗,被斧刃壓了壓,怒火被割破的皮膚上的刺痛給壓了下來。

    新疆人全傻了眼了。

    被道明臣掰住了腕子的新疆人還在混含不清,不依不撓地罵著什麼,道明臣的腳已經踹向了他的褲襠,一連幾腳,踹的新疆賊的身子半邊離了地。再鬆開手,新疆人已經摀住*在地上吐白沫了。隨著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幾個戴著黃臂章的老頭老太猛鑽進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遠處一大幫新疆人,約有一二十個蜂擁而至,個個氣勢洶洶,帶起的勁風連地上的紙屑也刮的飄蕩起來。路上的旅客趕緊四散躲避著這一幫兇神。道明臣雙肩微微一抖,斜批著的風衣一下子鼓蕩著落到了地上,腰帶上一把金黑酲亮的左輪手槍大張著機頭,屁股後面還有一排軍刺在冷笑著。一大幫人猶如栓了馬韁的駿馬,全部剎住了腳步。一瞬間,「戧郎戧郎」鐵器出鞘之聲不絕於耳,新疆大漢們都擎出了傢伙,長長短短的刀子全都亮了相。

    新疆大漢們慢慢地移動著腳步,一群人片刻間就把道明臣一行四周圍了個團團實實,著實是訓練有素。

    「丫挺的,全給我站著。哪個敢動一下,老子先崩了丫的。」

    道明臣的目光冷象天邊翻滾著吹過的朔風,濃的化不開的殺氣一撥一撥從他眼睛裡蹦出來。

    「有噴子又怎麼樣!我們這這麼多人,你能打幾個?」新疆人群有人吼道,就是誰也不敢邁開第一步。

    聽到這句話,道明臣笑意更盛了。擱到天都,這樣的笑就是被道上人尊稱為「見血前的微笑」。

    一個龍騰的小馬崽用斧頭撬起了綠化帶上的半截磚,胳膊掄的圓圓的,挾著飄落的零碎雪花,直不楞登砸向了地上還在嚎叫著的新疆扒手,新疆扒手已經蜷縮成了一團,腦袋被砸的「砰砰」和地面一通悶響。被斧頭架著的幾個新疆扒手眼睛裡幾乎要噴火了,有個年紀嫩點的,剛剛站出一步,已經被道明臣用左輪手槍頂著腦門推了個趔趄。

    呼嘯著的磚塊繼續把新疆扒手砸的一口一口往外嘔著血疙瘩,小馬崽直起了身子。

    「***。」地上的新疆扒手居然還吐出了句口齒不清的罵聲。

    「好漢子。」道明臣上去用腳踢了踢,新疆扒手龐大的身軀已經像一隻軟體動物一樣的無力了。小馬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嘴裡呵出的白練和手上猶自在滴著鮮血的半截磚,組成了一副印象派的大寫意圖畫。

    道明臣的腳狠狠踏上了扒手的手腕,這只賴以謀生的手腕發出了一聲脆生生的爆響。

    「一起上,宰了這小子!」新疆人群裡終於爆發出了壓抑了許久的怒火。

    道明臣笑嘻嘻地把臉轉了過來,一探手,拔出了那把左輪槍,對準了扒手密集而蠢動著的人群毫無徵兆地摳動了扳機。

    「吧嗒」一聲,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靈魂幾乎要出了殼。槍打響了,一股硝煙和著火藥味裊裊散開,每個人都打了個激靈,手心都潤潤地。站在最前面的一個漢子,一個屁股蹲坐到了地上,摸了摸自己,才發覺什麼事也沒有。每個人都緩過神了,這槍只是把玩具槍,是仿製的,給小孩玩的,裡面塞的是火藥版子,一摳,撞針一敲,就炸響了。

    「呵呵一把玩具槍把你們嚇成了這樣?」道明臣帶著輕蔑地笑看著他們,新疆扒手們的臉全變了顏色。幾個被斧頭架著新疆扒手剛剛想有點動作,超過他們腰裡撰著的小刀三倍長度的斧頭柄隨即已經砸到了他們脆弱的腹部,幾個人全部痛苦地彎下了腰。手裡撰著半截磚的小馬崽順勢還一傢伙拍在了一個扒手的腦袋上,板磚徹底的碎了,鮮血順著新疆扒手倔強的面容不爭氣地噴湧了出來。

    新疆人群情激憤了。嗷嗷叫著逼近了過來,道明臣又是一探手,從腰後面擎出一把五四,新疆人已經有了前車之鑒,個個都陰沉著臉逼了上來,侮辱和憤怒已經徹底讓他們有了把面前這傢伙大卸八塊的心。

    「喀嚓」一聲,道明臣拉了下槍栓,一顆黃澄澄的子彈劃著優美的弧線落到了地上,在水泥地面上蹦彈了一下,清脆動人。

    新疆扒手們又是一個收韁馬。

    「哈哈這回還是假的,你們誰有膽子再上來一步試試?」道明臣一陣狂笑。

    新疆人群中一陣死一般的沉寂。有膽子大的,但被道明臣咄咄逼人的眼神一逼,把一腔熱血又吞了回去。道明臣眼睛裡炙熱的殺氣叫他們由衷感到膽寒。

    道明臣好整以暇地從地上賴在了血泊裡,像蠕蟲一樣掙扎著的扒手腕上摘下了塊手錶,「歐比斯拉奇,是西鐵成的,好貨!」道明臣湊到耳邊搖了搖。

    廣場上大喇叭裡適時響起了,「天都來的道明臣先生在出站口等待接站」的聲音。

    一群人就這麼尷尬地看著道明臣收刮著地上的同伴,面面相闋,不知如何是好。不一會,兩個西裝打扮,氣宇軒昂的漢子分開了人群,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新疆扒手,轉過頭看了眼道明臣,又看了看他掂在手裡的手槍,問道:「是天都來的月經哥嗎?」

    道明臣把最後從扒手身上搜出的錢包掖進懷裡,把手槍也插進了腰後,點點頭,「怎麼了,這麼晚才來?」

    「我們出了點事,老闆被人給綁架了。」來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新疆人,「這些人幹什麼?得罪月經哥了?」說罷把衣角一掀,也從裡面拽出一把烏黑酲亮的手槍。

    新疆人群又猛抽一口涼氣,都情不自禁退後了幾步。

    「歐比斯拉奇!誰他媽這麼幹?什麼時候的事?」道明臣掂起腳尖向人群那頭看了看,「操,彎刀這貨大概看到我們和這麼多人頂起了起來,不敢過來了,我還準備把這搶來的錢給他讓他帶那幫小孩去吃頓好的呢。」

    「月經哥還等人?」西裝漢子問道。

    「不等了,***,老壩頭手下這幫貨真是扶不起的劉阿斗!我還準備替他掙回面子呢。我們走,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這是昨天晚上的事了。老闆住在酒店裡,今早就不見人了,房間外面的保鏢受了重傷,被人齊耳跟砍了一刀。」西裝漢子說道,「忙著忙著我們差點耽誤了接月經哥的計劃,後來綁匪來電話了,要錢,要10萬塊,我為了確定老闆沒被撕票,讓老闆接了電話,老闆第一句就是讓我們先來接你,然後才說籌錢贖人的事,我們沒敢耽擱,這才過來接您,緊敢慢敢,還是遲到了。」

    「就衝你們賴總這句話,我得摻和一棒子。」道明臣感動了,「走!回你們那,我們合計合計怎麼把賴總給救出來。」

    「天山在,雪蓮花就會盛開;琴師走了,都他爾也一樣奏響。朋友,敢留下字號嗎?」新疆扒手中有人高聲問道。

    「他你們居然也不知道?天都市赫赫有名的月經哥!天都火車站他是老大。有本事你們去天都找他去試試。你們要覺著不行,約個地兒,我們就在上海幹一場。」西裝漢子郎聲笑道。

    「瞧你,說這幹啥,這是上海,又不是天都。什麼天都老大的。」道明臣也笑了。

    「扒手禁地的老大?」一幫新疆扒手倒抽了口涼氣,眼睜睜看著一行人談笑風生漸行漸遠,沒有一個人有勇氣追上去。

    人群剛剛散去,幾個戴著黃袖章的老頭老太和保安蹦彈了出來。亂嚷嚷著說道,人哪兒去了?哪兒呢?誰持械行兇?這是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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