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小鰍生大浪
    宿雲微是在雷猛剛剛睡著打起呼嚕的時候,悄悄地提著蛇皮袋下的火車,外面的天色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宿雲微獨自一人走在了這個列車臨時停靠的小車站,熱血沸騰。

    三三兩兩的小賊也貓著腰,把衣領豎的高高的,出來開工了。宿雲微看到這一切,把懷裡的蛇皮袋摟的更緊了。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形象很扎眼,穿戴的還好,怎麼像個拾荒的垃圾漢一樣抱著個蛇皮袋?想到這裡,宿雲微的一腔熱血冷靜了許多,他揀了個小小的路邊攤子坐了下來,叫了碗稀粥,就著醃蒜頭,吃了個淅瀝嘩啦。

    蛇皮袋被他塞進了桌肚。

    小路邊攤子上的油鍋裡不時傳出一陣陣香氣,宿雲微吸了吸鼻子,是熟悉的炸油條的香味,宿雲微不怎麼喜歡吃油條,但他覺得很有意思,很細的麵條,放到油鍋裡,三下兩下,就變的*一樣又粗又大。這倒有點像自己,看不起眼的人說不定哪天就竄起來了。宿雲微自己解嘲似地想道。看著一根根金黃色的油條在油鍋裡翻滾著,逐漸膨脹變大,宿雲微的思緒從想像又回到了現實。

    外面的漂泊始終沒有那份安全感,什麼時候都得提著一顆心。還是回天都吧。宿雲微自己終於下了決心。這個決定其實老早就有了,只是沒能下決心,因為宿雲微還沒想好,怎麼能悄悄地回去生活而又能不被熟悉的人發覺。

    現在他想好了。

    「老闆,你這油條炸的不錯。」宿雲微站了起身,端著粥碗走到油條鍋前,炸油條的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漢,黎黑的面孔上寫滿了生活的艱辛。

    「呵呵」老漢憨厚地笑笑,「俺這是祖傳的手藝。」

    「聽說你們為了讓油條變的更大,有人往裡頭加洗衣粉是不是?」宿雲微蹲下了身。

    「俺不賺那昧心錢!」老漢憤怒了,「錢這東西,只要夠用就成,賺那黑錢,小心將來遭報應。」

    「是嗎?」宿雲微凝視住了冒著氣泡的油鍋,又一鍋金黃的油條出鍋了,菜籽油泛著微黑的光澤在鍋裡蕩漾著,照出了宿雲微英俊清秀的容貌。

    這大概齊是宿雲微這輩子最仔細看自己模樣的時候。其實很多東西都是行將失去的時候,每個人才會去真正的注意它,宿雲微也不例外。

    宿雲微閉上了眼,將臉湊近了鍋,手一傾斜,那半碗還在兀自冒著熱氣的白粥一股腦倒進了油鍋裡。

    「辟里啪啦」,油鍋瞬間炸開了鍋,飛濺的油花歡呼著撲向了宿雲微英俊清秀的臉龐。

    「俺娘哎」老漢傻了眼,一個屁股墩,結結實實坐到了地上。

    ****

    「師傅!」小貝風風火火闖進了道明臣的辦公室,道明臣正在寫毛筆字,被他這麼一吼,筆一歪,錯了個字。

    「咋了?」道明臣問道。

    「雷猛老婆被打斷了幾根肋骨了,還是不承認有錢,去的兄弟問怎麼辦?要不要」小貝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算了,我雖然需要用錢,不過還沒到對婦孺下手的程度。這不符合我們的風格。」道明臣扔掉了毛筆,「雷猛夠厲害!居然還真捨得老婆孩子。這一點,我不如他。」

    「我們就這麼算了?」小貝翻翻眼問道。

    「那還能怎麼辦?」道明臣白了他一眼,「給點湯藥費吧,人家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易。」

    小貝楞在了那兒。

    「杵在這兒做什麼?」道明臣說道,「審批地皮的事已經下來了,明年的日本人就來開廠了,還不去去挨家問問,看看誰家女孩子還擱家裡的,統計一下,明年開了春,讓她們來廠裡上班。」

    「雷猛怎麼辦?」小貝納悶道:「不找他了?」

    「誰說的?」道明臣嘿嘿笑了;「他現在已經遠走高飛了,不過這隻鳥總會回巢的,外面的世界雖然好,卻不一定適合他的。」

    「對了,賴長星那邊已經有了回復了,過幾天我得出門一次,去上海,賴長星邀我過去聊聊。你在家把印好的掛歷夾著份子錢給高局和陸泊凌送去。」道明臣吩咐道。*

    大半個月後,天都市躍進橋勞務市場上,宿雲微意氣風發地出現了。他的臉現在如同月球表面,只有仔細辨認,才能看出當年依稀的輪廓。

    雖然民工的返鄉潮因為臨近年關,已經開始出現了。但這個地下市場上依然還是人頭篡動,無數的外地民工依然蹲在了人才市場的角落裡,面前放著木工瓦工的傢伙什,等待著別人的僱傭。這些人基本上是文化偏低的農村人和山裡人,都揣著一顆悸動的心想到天都來發洋財。

    宿雲微已經在這轉了幾天了,他一直在看。今天他總算開口了,他挑選了七八十個塊頭大胳膊粗,身高馬大的民工,全喊到了飯店裡去吃飯。

    一幫民工不明就裡的浩浩蕩蕩跟著這個大麻臉進了飯店,包了飯店的一層樓,蹬的樓板「騰騰」作響。看的飯店老闆和服務員眉毛鬍子擰成了麻花。

    「想吃什麼?點!」宿雲微大手一揮,一個桌上扔上了一條帶過濾嘴的香煙。

    「不要搶***!」宿雲微吼道,「每人一包!」

    民工們基本上點的是大葷,他們的紅燒肉也刻意地要求老闆盡量上肥肉,因為瘦肉他們嫌太嵌牙縫。宿雲微讓老闆給每桌都上酒,一桌一扎分金亭。

    民工們都吃的滿嘴流油,興高彩烈。

    支開了服務員,宿雲微大聲地問他們道;「想今後天天吃肉不?」

    「想!」回答震耳欲饋。

    「跟我走,以後不但每天有肉吃,還有錢拿,幹不幹?」宿雲微問道。

    「干!」回答依然是被酒精燒熱的沸騰。

    也有清醒的,問道:「麻臉老闆,您叫我們這些大幫人是去幹啥?造大樓還是修橋那啥的?」

    「是做馬崽,當打手的!」宿雲微大聲說道。

    民工們都沉寂了,這頓飯也明顯沒有剛才好吃了。

    「都怎麼了?沒卵蛋的東西!」宿雲微罵道,「你瞧瞧你們!一個個四肢發達,我在市場裡轉了幾天了,你們有誰被僱傭過?抽黑棒子煙,吃饃饃就涼水填肚子。發什麼春秋大夢?你以為你們能憑一雙手發家致富?天都的洋財是你們做苦力扒分能掙來的?有誰掙過一百塊一個月的?舉手我瞧瞧!」

    一片沉默。這話戳痛了大多數民工的心裡最疼痛處,淳樸的他們已經被大都市冷漠的目光抹平了原有的稜角。因為躍進橋勞務市場是個地下市場,來這裡僱傭他們的也多是一些不合專業資格的建築隊,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就是辛辛苦苦跟著老闆披星戴月,吃糠咽菜乾了大半年後,老闆結了工程款大卷包跑了,剩下他們連回家路費也湊不出來,只得呆在天都繼續碰運氣。其中有人也去過有關部門反映過,有關部門象踢皮球一樣推委著,後來跑的次數多了,連機關大門都不讓他們進了,際遇和淒涼的冷風一樣冷透了他們的心。

    「怎麼不說話了?我出五百一個月,願意幹的就留下,不願意幹的現在就滾!」宿雲微從懷裡掏出一個大牛皮紙包扔到了桌上,一扎扎白花花的鈔票蹦彈著灑在了桌上,撞翻了一大碗紅燒肉。

    民工們的呼吸停止了,一張張被生活艱辛折磨的紅黑臉膛憋的更紅了,好多人脖子上梗出了青筋。

    有幾個民工站起了身,看看大多數人還瞪著眼看著鈔票,猶豫著,既沒坐下,也沒走。

    「知道不?以前你們那有人被僱傭過,綁架個小伙子,不知道聽說過沒?就是你們躍進橋市場裡的,知道僱傭你們的是誰不?天都的黑道老大小紅袍!見誰被抓沒?沒有吧!這個世界就是拳頭的天下,誰膽大誰有飯吃,像你們這樣的,不是餓死就是還滾回老家修地球去。我給一分鐘考慮,答應的,每個人拿上五百塊錢跟我走,全換衣服去。我帶著你們出去闖世界,我上面也有人。一年下來,保管你們吃香喝辣的。」宿雲微繼續著煽動。

    民工們交頭接耳起來,當天被小貝僱傭過去綁架南蟬的民工,剛好有相熟的老鄉在這兒,知道這事,傳開了。

    「不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吧?」又有膽大的站起來問了。

    「歐比斯拉奇!那是糙活,我最看不起幹那個的了。我帶你們去白馬湖采沙子去,知道白馬湖在哪不?東城區往東走八十里,那條河是長江的支流,河裡全是沙子,那裡全是采沙子的,都是非法的,國家不允許采,因為那會毀壞堤壩,知道那些采沙子的多賺錢?你們在工地上用的沙子可大多是那兒產的!我帶你們把他們砍跑,我們來發財。只要你們有膽子,保管能成。來去隨意,覺著幹得不好可以隨時退出。」宿雲微的麻臉上一陣興奮,吐沫橫飛。

    「我不能保證別的,但是今後我可以給你們帶來尊嚴、錢和女人!沒人能再欺負你們!以前有欺負過你們的人吧?只要答應了,咱們一勺燴,全給收拾了。」宿雲微說道。

    被困苦的生活折磨的夠戧的民工們動搖了。白花花的錢耀花了民工的眼,也耀花了他們的心。先是一個兩個,最後是蜂擁而上,宿雲微扔桌上的錢一眨眼被瓜分一空。

    此後的時間,宿雲微帶著這幫新收的馬崽,一人懷揣著一把雪亮的點紅刀,以雷霆萬鈞之式把白馬湖的采沙販子全部干跑,自己面團團做起了大哥,至於那幫民工,有好酒好肉女人陪著,每天不幹事干拿鈔票,有電話來就拎刀上陣的生活也徹底地改變了他們的思想,輕易飛來的財富燒暈了他們原本就不堅定的立場。手上漸漸地沾了血跡後,也不再有人再嚷著要退出了。

    宿雲微懷揣著巨款,又重新敲開了「黎叔」的大門。有了靠山的撐腰,宿雲微在天都的外圍漸漸成了氣候,沒有人知道這個麻臉漢子居然就是當初天都黃幫赫赫有名,英俊清秀的白紙扇。

    誰也沒想到。

    道明臣當初的一個心慈手軟,放走了雷猛,卻沒想到給自己種下了宿雲微這麼個禍胎。

    道明臣也沒想到。

    不久後,宿雲微又拉開了江湖血腥的序幕,挑起了菜刀隊和道明臣的衝突,荷花和肚子裡沒出世的兒子第一個成了他的祭旗。

    宿雲微漂亮的鹹魚翻身多年後在江湖上也傳唱為一道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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