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騰龍弔孝
    道明臣打了個重重的飽嗝。

    「親愛的,你們吃好了沒?」道明臣志得意滿地拿著根牙籤剃著牙齒,目光飄向了四個紅鬍子。

    「大哥。」紅鬍子鬱悶地說道,「您下次還是讓俺捧個盆蹲旮旯裡去吃吧,這裡的菜甭提有多難吃了,儘是些老娘們吃的細巧玩意兒,而且天天吃白米飯,俺想吃白麵饃饃。」

    「還有豬肉燉粉條。」另外一個紅鬍子補充道。

    「瞧你那小樣。」道明臣白了他一眼,「你們什麼時候能長進點?」

    「去幫我看看,我的鮮蝦湯好了沒?」道明臣說道。

    一個紅鬍子推門而出。過了會兒,帶了個服務員回來了,服務員手裡捧著個熱氣騰騰的大品鍋。

    一張十圓的大鈔塞進了服務員的手裡,服務員眉開眼笑地悄悄帶上了門。

    「真是好東西啊。」道明臣拿起個湯瓢,舀起一勺湯,得意地品嚐道,「你們也來點?」

    紅鬍子們搖了搖腦袋。不是誰都有那麼大的胃口。

    「大哥,你真是好胃口啊。」紅鬍子們都在用手拍賣似的摩挲著鼓起的肚皮。

    「別介,這湯其實也不是給我喝的。」道明臣拿毛巾擦了擦手。

    「知道這是什麼嗎?」道明臣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

    紅鬍子努力地辨認了一下,瓶子上用小標籤貼著「vc」的字樣。「嘛玩意?不知道。」紅鬍子搖了搖腦袋。

    「這叫維生素c,不叫嘛玩意。」道明臣解釋道。「它可以專治一些嘴角發炎之類的小毛病,是人體所必須的微量元素之一。」

    「您壯的跟頭犛牛似的,還吃這個幹嘛?」紅鬍子看著道明臣的裸露在外面的胳膊,生鐵似的肌肉充滿了力量。

    「跟你說不是給我喝的。」道明臣嗔怪地咕噥了一句,手裡也沒停,一粒粒圓滾滾的藥丸被倒在了掌心,手指合併,細細的粉末一下子從指縫裡撒進了湯裡。

    紅色蝦湯上象撒進了一層淡淡的鹽霜。

    紅鬍子湊了湊鼻子,「看上去蠻有食慾的嘛。」

    包廂門打開了。

    小貝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師傅,齊和尚他們一幫人進人民醫院了,正在吊鹽水呢。」小貝順了口氣說道。

    「你親眼看到的。」道明臣問道。

    「您吩咐的事,我哪敢用別人去幹啊,我親眼看到的,沒錯。」小貝道。

    道明臣抬手腕看了看表,「恩、、、差不多了,也應該進去了。」

    「小貝」,道明臣指了指那碗湯,從口袋裡變戲法似的掏出三支針管,「你把這裡面的湯水帶去,打在他們的鹽水瓶裡,給他們增加點維生素。」

    不問為什麼是小貝的作風。立刻抽了三針筒蝦湯走人。

    「這鍋湯有什麼玄妙嗎?大哥?」紅鬍子的心裡是最喜歡刨根問底的,「俺無意冒犯大哥您的智慧,俺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那倆混蛋這麼好?」

    「誰對他們好了?」道明臣撓了撓脖子,「我是在下黑手害他們呢。」

    「下黑手?」紅鬍子們一臉的狐疑,「幹嘛不讓我拿兩把板斧去削他們,那樣不是更乾脆利落?」

    「上蒼把你恩賜給我是有道理的。」道明臣揶揄道,「這兩個人身邊都有保鏢,應該來說都是硬把子,玩刀子玩的都是令人髮指的那種,把你派去,就算不失手,是不是明天讓看到你的人報告公安,然後公安滿世界去忽悠你?」

    「殺人也是一門學問。」道明臣繼續說道:「滿世界的去砍人,那是山頂洞人和元謀人時代的黑社會。」

    紅鬍子搖了搖頭,還是盯著道明臣的臉。

    「幹嘛?我的臉上長花了嗎?」道明臣摸了摸臉。

    「大哥」紅鬍子挺不好意思,「俺們還是聽不大明白,這和您老的下黑手有什麼關聯。」

    「早知道你們這些小子就不明白。」道明臣拿出支煙,旁邊的紅鬍子立刻拿出火柴點著。

    徐徐地吐出一口煙,道明臣問道:「知道今天吃了些什麼嗎?」

    「阿莫自個帶來的螃蟹啊。」紅鬍子們特奇怪,「這是人家帶來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還有什麼?」

    「酒?」

    「還有。」

    「還有什麼?」紅鬍子竭力地想。

    「柿子。您替那個老太婆出頭,花了買甲魚的錢買下來的好貨。」有個紅鬍子總算想了起來。

    「不過那有什麼花頭?」紅鬍子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柿子能殺人?」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又不是安徒生的童話,柿子怎麼可能殺人呢。

    「不要懷疑那些佳餚,那些和你們一樣,都是上蒼賜予我的榮寵。」道明臣嘿嘿笑了;「問題出在螃蟹和柿子一起吃上。柿子裡的鞣酸跟螃蟹的蛋白質相遇後,會凝固成不易消化的塊狀物,使人出現腹痛、嘔吐等症狀,也就是常說的「胃柿團症」。」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道明臣獰笑著說道。

    「您當時就不怕那個阿莫拆穿你嗎?」紅鬍子提醒道:「那小子是大學生奈。」

    「記住我的一句話,兄弟。」道明臣站起了身;「百無一用是書生!」

    「在那種情況下,他們哪裡還會有這樣的警覺性呢。」道明臣歎了口氣;「其實一時一刻也不能放鬆警惕的呀。」

    「可是根據您剛才說的,好像不能把他們弄死啊,大哥!難不成小貝帶走的鮮蝦湯有門道?」紅鬍子似乎有點理解了。

    「現在送我去醫院吧。去惠民醫院。」道明臣拿起了衣服,「我不在場的證據,還要再加上一點戲肉。」

    太陽漸漸地從地平線慢慢地爬高了。陰霾散盡。

    陽光照耀在道明臣的臉上,他睡醒了,生物鐘在他的身上有著完美的體現。

    「你醒啦。」小護士也醒了。她是加護的值班護士。道明臣就是喜歡這樣的排場。

    「陽光很好。」小護士甜甜地笑笑,將窗簾挽了個結。

    「黑暗其實根本就不曾遠去,只不過一到白天它就躲了起來而已。(這話經典不?)」道明臣晃了晃腦袋,骨節間爆發出一連串的響聲。

    「你這人真有意思。」小護士見道明臣年紀也不算太大,說話也就顯得輕鬆隨便一點。

    「那些是你什麼人?」小護士指著門外的幾個紅鬍子說道。

    「是我兒子。」道明臣胡謅道。

    「你算了吧。」小護士白了他一眼,「你要有這麼大兒子,那我也可以做他們的媽了。」

    小護士忽然想道自己的話裡有語病,臉立刻變紅了,像只蘋果。道明臣笑嘻嘻地看著她,小護士害羞地跑了出去。

    「師傅,您醒了。」小貝拎著一個袋子走了進來。袋子裡裝的是黃油麵包和油條豆漿。

    「我不吃。」道明臣擺擺手,「我還在住院呢,食物中毒。」

    小貝笑了笑。

    「事辦的怎麼樣?」道明臣點了支煙。

    「沒問題。」小貝淡淡說道:「搞了件白大褂,大搖大擺的進去把你給的東西全加到吊瓶裡了。那會,他們的人還沒到呢,只剩那一幫子嘴裡「哼油哼油」的醉貓。出來的時候,來了一大幫來護駕的,少說五六十個,把病房前後的道兒都圍上了。」

    「有沒碰見熟人什麼的。」道明臣問道。

    「我戴了個頭盔,誰認的出?」小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道明臣把手上的緬玉扳指拿了下來,遞給了小貝;「這玩意硌手,我送給你戴吧。」

    「謝謝師傅。」小貝說道。

    「盡快把火車站控制住吧,齊和尚和阿莫完了。」道明臣把煙蒂狠*在了被褥上,燒出了個大洞。

    「齊和尚的地頭呢?」小貝問道。

    「先緩緩,」道明臣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地盤按說是蠻好,就是和菜刀隊有點重在一起,那個外環路五十公里的工程,要是我是齊和尚就絕對不會讓給菜刀隊。***,幾十萬哪。不過樹大招風,現在還是緩一緩,先拿阿莫開刀。」

    「你去人民醫院看看吧,看情況怎麼樣,記住找個生面孔的小孩進去,你在外頭。」道明臣吩咐道。

    「不用去了。」小貝說道;「早上就聽人說了,市人醫死了兩個食物中毒的,外面在傳瘋了,人家說他們是吃河豚死的。」

    「以訛傳訛。」道明臣笑道;「我們吃的明明是螃蟹。」

    「誰知道呢。」小貝也笑道:「聽說搶救都沒來的及。食物中毒裡也只有河豚也這本事讓人死的怎麼快。」

    「是嗎?」道明臣哈哈笑道;「我在這裝模做樣還真***難受。」

    「篤篤篤」小護士在外面敲了敲門。

    「有個警察想問你話呢。」小護士說道。她身後有個戴國徽的帽子在反光。

    「請進。」道明臣禮貌地說道。

    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公安,手裡拿著一個筆錄。

    「你好,我是城西分局的。」公安把帽子摘了下來,友好地笑笑。

    道明臣的臉上一片蒼白,虛弱地斜倚在床上,「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想向你求證一下,昨天你是不是和幾個朋友在大酒店吃飯的?」

    「是的。」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和你吃飯的朋友,有兩個已經因為食物中毒於今天凌晨死亡了,一起住院的還有**個人在治療觀察。我想請問你一下,昨晚你是什麼時候感到身體不適的?」

    「我酒量不行,昨晚吐了一回,後來他們走了,我又留下來吃了點東西,還沒吃完,就胃痛如絞,朋友就送我來醫院了。」

    「大約是幾點?」

    「這個我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在十一二點吧?」道明臣的眼睛看向了小護士。

    小護士點點頭。

    「送來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出了,臉色特別差。」小護士說道。

    「你們昨天吃的是什麼?」

    「螃蟹。是我朋友從江蘇帶來的。」

    「哪個朋友?」

    「阿莫,火車站的阿莫。」

    「莫有財嗎?」

    「啊??、、、、哦、、、是。」

    「你和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一起玩的唄。是很好的朋友。」

    「你在這簽個名吧。」小公安指著筆錄的下腳。

    「這螃蟹不是好東西,現在的污染太嚴重了,死蟹也有很大的毒性。」公安合上了筆錄。「今年的防疫站又有的忙了,每年都有你們這樣的吃死掉的,吃吃吃,什麼都吃,河豚,鱔魚血什麼的。沒死算你命大,今後當心點身體,不要再胡亂吃東西了。有問題我再找你。我先走了。」公安戴上了帽子,扭頭就走。

    「您慢走。」道明臣目送公安消失在拐角處。

    「走,出院吧。」道明臣起身穿衣服,「憋的我悶死了。」

    「下午送花圈給齊和尚嗎?」小貝問道。

    「怎麼不送?」道明臣納悶地看著小貝,「不僅要送,還要大送而特送,你看看我的表情,夠悲不?」

    慢慢地,兩個眼眶裡就都有了滾滾的淚水在打轉,道明臣低下了頭,一道晶亮的鼻涕從鼻腔裡流了出來。看著道明臣的痛苦表情,小貝情不自禁地抹了把眼淚。

    「得,親爸爸死也就這樣了。」小貝哽咽道。

    鼻涕飛快地縮回了道明臣的鼻子,「走,先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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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間的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摩托車,間或著幾輛耀眼的吉普,一字排開的長龍遠遠看去,就像個車展,煞是威風。三三兩兩,高高矮矮的穿著黑衣服,戴著墨鏡的人在各自扎堆談論著什麼,有趣的是,好像每群人和另外的人群都保持著一個很微妙的距離。

    道明臣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秋風將他的衣角高高揚起,在漫天飛舞的黃葉裡獵獵作響,蕭瑟的哀樂和他淒苦的面容,看起來就算是鐵石人兒,也要抹一把同情淚。身後的四個紅鬍子手挽手捧著個巨大的花圈,花圈上的輓聯寫著:大廈將傾狂瀾既倒太平間門首設置了一個簡易的靈堂,門口站著的也是一些看起來很有威嚴的人,道明臣偷偷瞄他們的時候,很多人也在瞄道明臣。道明臣只在裡面找到幾個熟人,第一個是雷猛,他現在正在和一個高個子的,看上去像是大哥級別的人物在談論一些什麼。他的身後站著幾十個彪形大漢,領頭的正是宿雲微和駱四。駱四的傷似乎還沒完全好,脖子上還套著紗布,一雙牛眼毫不忌憚地盯住了道明臣,裡面的邪惡呼之欲出。

    無數撲天蓋地的花圈掩映下,齊和尚的遺孀正在小聲的抽泣。她長的是屬於那種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類型,歲月已經把她曾經姣好的身材變的有點浮腫,這不是臉上搽著粉就能改變的。李笠翁的詞裡有句「天意憐儂,但瘦腰肢不瘦容。」,看來她是光瘦了臉卻忽略了腰圍。

    道明臣暗暗讚道:「又是個老男人喜歡的類型,要是來我那兒*就好了。」

    胡思亂想歸胡思亂想,道明臣還是在第一時間撲上前去,整個人伏在了齊和尚的靈柩上,聲淚俱下。

    「齊哥!!!!!!」

    「就差一步呵、、、、、、、就差一步呵、、、、、咱們就給黑社會補了鈣了、、、、、、、、」

    「就差一步呵、、、、、、」

    齊和尚的老婆驚訝地抬起頭,想看看是誰比她還要激動,還要悲憤。

    「齊哥!」道明臣哭得鼻涕與眼淚橫飛,說的口水和汗水四濺;「我把你當親哥哥一樣教你待你,你卻先我而去了、、、、、、齊哥、、、想不到我今天白髮人送黑髮人、、、、、天可憐見、、、、、、、、、、、蒼天那、、、、、、、」

    一壁說,一壁還把頭髮撩了撩,長毛裡有幾簇觸目驚心的白髮,正在散發著石灰的味道。

    旁邊一個年紀大的老大摸了摸發酸的鼻子說道;「歐必斯拉奇,看看人家這兄弟、、、、、、嘖嘖、、、、這傢伙是誰?真仗義。」

    雷猛臉紅了一紅,沒好意思說什麼。

    道明臣和齊和尚的老婆摟在一起,痛苦的不能自拔,靈堂裡響起了一首大合唱,吹鼓手們玩命似的把哀樂的音調拔高以配合。

    一時間,無不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道明臣把臉埋在齊和尚老婆懷裡把鼻涕狠狠在胸口上蹭了蹭。把砍人的力氣拿出來乾嚎。

    「唔、、、唔、、、唔、、、」紅鬍子也在裝模做樣,「大哥、、、唔唔、、、你哭的好假哦、、、唔唔、、、」

    「唔唔、、、我心裡高興、、、唔唔、、、我怎麼哭的象、、、唔唔」道明臣悄悄說道。

    一雙溫暖的大手撫摸住了道明臣的肩膀,「節哀吧,小道。」雷爺說道。

    「跟你商量件事,」雷爺的莊嚴的眼神停留在了齊和尚的遺像上,「小道,這事我一早就明白了。雖然齊和尚不聽幫派的話,他現在不在了,也就人死燈滅,一了百了,你說對不?」

    「唔唔、、、、唔唔、、、、」道明臣點點頭。

    「他的地盤就由駱四接手吧,你看怎麼樣,齊和尚的兄弟你不熟,接過來也不好管的。」雷爺的眼眶閉緊了,一滴渾濁的淚水溢了出來。

    「齊哥、、、、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呵、、、、」道明臣繼續呼天搶地。

    「好啦好啦。」雷猛有點光火地說道;「『搬磚頭』的交易,我讓駱四分你一半的利潤。」

    「不過有一點,火車站你要把他看住了,不要再被外地人搶過去,這是我給你的唯一要求,堂堂黃幫如果再不把火車站守住,就太丟臉了。」雷爺說道。

    「成交。」道明臣站了起來,臉上幹的就跟塔克拉瑪干沙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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