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祁連心下一驚,兩個大步跑到艾琳身邊,從艾琳懷中接過雲鶴兒,那小小的身軀冰涼無比,安詳的臉蛋煞白一片,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半,澀聲道:「鶴兒她……快到極限了……」
「什麼?」艾琳吸了一小口涼氣,卻悶著聲說:「我沒聽懂。」
祁連頹然坐倒,把雲鶴兒支在膝上抱著。先前和法則力量撞擊時的傷痛還沒驅逐,現在再加上心裡的疲憊,讓他實在無力,「意思就是說,鶴兒她……她的生命快到盡頭了。」他的語氣平淡至極,卻難以掩蓋其中的無力與悲傷。
「怎麼會……」艾琳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才十歲,剛剛都還好好的。」雖然她認識雲鶴兒才只有通過魔法塔所用的短短時間,但這個乖巧的小女孩已然獲得了她的喜愛,她實在無法想像剛剛還恬然站在她身邊的活生生的人會突然就將與這個世界辭別。她在祁連身旁蹲下,看著那張寧靜的小臉,依舊安詳無比。
祁連黯然搖頭:「鶴兒她的真實年齡,要真算起來,比你、我、博妮塔魔法師加起來都要大。只是她滿共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的年齡,才不過十歲而已。」艾琳愣愣地蹲在那裡,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表達她現在的心情。祁連繼續說道:「記得我們跟你說過,我們是來找阿嘉麗的吧。我們的目的,一是為了回到東方,二呢,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延長鶴兒的壽命。」
艾琳忽然急切道:「那阿嘉麗呢?都到這裡了,見到『世界規則鑄成之劍』,應該就能見到阿嘉麗吧?」
正在這時,博妮塔突然從那空間的深處出來,疾步走進他們的視線,神情懊惱而焦急,「該死!該死!該死的『了克裡斯分』,它竟然使用了隱蔽的規則法,讓我的追尋魔法式失去效果!」
祁連黯然苦笑,對艾琳道:「如你所見,『世界規則鑄成之劍』被人盜走了。」艾琳一怔,卻沒有說話。祁連轉頭看向了大步而來的博妮塔,問道:「那麼美女,還有什麼其他辦法麼?」
博妮塔冷然道:「我要調動魔法塔裡所有的導式,重新排列組合,做一個魔法陣列式出來。我就不相信我找不出它的方位來!」她說著從祁連三人身旁走過,穿過了黑色的光幕,消失在祁連和艾琳的眼際。
祁連和艾琳相視一眼,艾琳問道:「現在該怎麼辦?」祁連摸著雲鶴兒柔順的黑色髮絲,悵然歎了口氣,回答道:「沒辦法,只有等了。」
周圍的一切都忽然激烈地震盪起來,不管是混沌的氣流還是金色的魔法符文,都亂哄哄揉成一片,眼前的世界突然間出現了錯位感,祁連和艾琳只覺自己彷彿被從這個世界裡剝離了出去。他們想起博妮塔的話,忽然明白過來,這時博妮塔在使用這魔法塔裡所有的魔術符文,編寫一個大型的魔法陣列,原本的規則與魔力都產生了混亂,才會有這種感覺。
這混亂的感覺如此漫長,祁連和艾琳腦袋都有些眩暈。艾琳看了看雲鶴兒,想起剛才的話題,問道:「鶴兒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祁連想了一想,最終決定回答,說道:「當初被困在西方的東方遺民,有很多都執著地想回歸東方。便如我的祖上,他把他的願望寄托在我們每一代的名字裡,在最先的時候就做好了家譜,他將東方的山河做為我們的名字,讓我們牢記自己的血脈。」他說至這裡,微微一頓,又繼續道:「而鶴兒的父親,也和我的先祖一樣。他是最執著的人,甚至到了瘋魔的地步……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叫雲歸。」艾琳倒吸了口涼氣,吃驚地叫道:「『千年不死神』雲歸?」祁連點了點頭,忽然冷笑起來,那黑色的眸子裡迸發著怒火,「正是他。他所謂的千年不死,不過是一場罪惡。他為了能活著回到東方,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浸泡在他千辛萬苦研究配置的魔藥裡,讓鶴兒陷入沉睡,同時增長著壽命,而他則從鶴兒身上掠奪著生命力,讓自己成為了千年不死的怪物,卻讓鶴兒一直徘徊在生命枯竭的邊緣,眼睛也被剝奪了去。」
「怎麼能……這樣!?」艾琳無法想像,那該是怎樣滅絕人性的罪惡!她隨著祁連的描述在心裡勾勒出雲鶴兒父親雲歸的形象,卻只是一副被千年執念折磨到瘋的模糊模樣。
「哼!他苦心千年,最終靈魂枯竭難以為繼,到死也沒有能達成心願,枉費心機,實在是活該!」祁連忽然抬起拳頭重重砸下,憤然道:「可是那個混蛋,即使到死還不死心,他把他的執念灌輸給了鶴兒,當鶴兒從沉睡中醒來,脫離了魔藥的身體生命力已經快要枯竭,卻還只是想著要回到東方!」
艾琳也學著祁連,重重砸拳,憤然怒罵:「老不死的王八蛋,太可惡了!」
祁連頹然道:「虧我還一直敬佩他的執著,直到他死時把鶴兒托付給我,我才知道這一切事的真相。」他看著懷裡鶴兒,神色柔和下來,眉宇間卻依舊透漏著苦澀,「本來想著這一回,或許可以幫助鶴兒重獲新生,順便讓她從那扭曲的執念裡解脫出來,沒想到卻會是這樣的結果……」
艾琳張了張嘴,卻想不到該說什麼話。兩人一時沉默,靜等著那空間的扭曲剝離感停止,博妮塔的魔法式編寫完成。
不知過了多久,揉成一團的魔力與規則突然爆發出強大的氣息,混亂交織的洪流沒有被理順,竟然變得更加狂暴。
【二】
「怎麼回事?」艾琳霍然起身,環顧四周,那狂暴的洪流頓時席捲過來,令她難以站穩,忙彎下腰蹲下身,兩隻雙手支撐住地面。
祁連懷中的雲鶴兒忽然發出一聲低吟。祁連見雲鶴兒醒轉過來,立時明白這狂暴的魔力洪流竟不知不覺間補充給了雲鶴兒一點生命力,有些驚喜,將其扶了起來。只要能夠支持下去,總還是有希望的。雲鶴兒左右看了一看,問祁連道:「祁連,這是哪裡?」
祁連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黑色光屏忽然漣漪又起,博妮塔飛奔進來,直指這祁連三人說道:「你們快點過來,該死的了克裡斯分完成了最後的融合補完,阿嘉麗將要回應規則,具現出來了。它無法隱蔽這一刻的規則能量暴動,讓我感覺出來,我臨時把魔法陣列式改成了空間追捕,現在就一起去追捕它!」
祁連和艾琳相視一眼,都忙起身,祁連背起雲鶴兒,輕聲說道:「我們走了鶴兒,我帶你去完成你的夢想。」三人隨在博妮塔身後跨過黑色光屏,只見那透明的牆和區間,那長長的走廊通道,不知何時都已消失不見,巨大的空間裡只剩下一個浩大的魔法陣列,那繁雜而神秘的符文祁連看得磕磕絆絆,半懂不懂,而艾琳直接就一片茫然。
三人跟隨博妮塔走上魔法陣列,博妮塔輕叱一聲:「啟動。」四個人的視線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彷彿有什麼在改動著他們的身體,要將他們分解。那是規則的力量,將他們和世界的位置聯繫直接更改,完成空間的瞬移。當他們眼前黑暗褪去,已是在一處高山之上,山林退避在身後,被山崖間的雲海遮蔽。不知為何,他們都很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個地方應該有著將一切都冰凍的寒冷,以及令人難以生存的惡劣條件,卻似乎有什麼東西將這些都解決了。
崖邊的巨石之上,一個青年男子雙手支撐著一把巨大的華麗長劍,長劍爆發著璀璨耀眼的光芒,令剛剛出現的四人不自覺瞇起了眼睛。
祁連將雲鶴兒放下,交給艾琳,踏前一步,高聲道:「江乾,你給我停下來!」
那叫做江乾的青年轉過頭來,看到祁連,明顯吃了一驚,他忽然哈哈大笑,說道:「你看吶,師父,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魔法師的神將被我殺死,他們的規則將會消失,阿嘉麗和他們的罪,讓我們無法回到東方的罪,就都要應驗啦!」隨著三個「將會」從他嘴裡依次吐出,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絲如博妮塔憤怒時的癲狂。
「你在做什麼蠢事!?」祁連怒然啐道,身形猛地爆發,朝著江乾疾撲過去。他手中依舊艾琳的匕首,如同暴怒雄獅的利齒,朝著江乾的手疾刺而去。以他的速度,幾乎一剎那間就可以刺中目標,然而他近了江乾身時,那劇烈的光芒忽然發出不可違逆的推拒力量,將他的身形阻住,令他前進不得。
「哈哈哈,師父,接下來的盛景,你就看好吧!」江乾得意而癲狂地笑著,手中的劍隨著他的笑不住地顫動,光芒愈發的劇烈,「這把劍從誕生下來就擁有它的執念,為了規則的補完它甚至放棄了自己的靈魂,現在補完已經開始,一切都已不可阻擋,真身阿嘉麗即將降臨,而我,將會用這把劍上完整的世界規則與阿嘉麗相撞,完全相同的力量會使它們同時崩潰,魔法師的規則即將消失!說不定——東西方的屏障……也會消失啊……」
「放肆!」博妮塔忽然發出一聲怒喝,她舉起手臂,魔力箭不要命地發出。祁連忙側身躲避,遠遠跳開,瞇眼觀察著江乾和籠罩著江乾的光芒,試圖能找到什麼可以下手攻擊的地方。
「放肆!放肆!放肆!放肆!竟敢如此來利用『了克裡斯分』!」伴隨著她的怒吼,魔力箭與那光芒轟然相撞,強大的推拒力量令那些箭矢毫無懸念地崩潰消失。然而已近癲狂的魔法師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那些魔力箭在空中形成符文導式,變作魔法與光芒撞擊。然而那光芒的強大令魔法同樣黯然失色,她的攻擊絲毫起不到作用。艾琳在一旁站著,她的力量比之祁連和博妮塔還要弱上許多,這時候根本幫不上一丁點兒的忙,只能握緊了雲鶴兒的小手,空自憂急。而雲鶴兒依舊安靜站立,但緊咬著嘴唇的貝齒卻暴露了她的緊張。
「煩死了!」江乾一聲爆喝,他身周光芒突然暴漲,一股氣息瀰漫了整個天地,竟突然間延伸至世界每一個地方。祁連三人和博妮塔都只覺大地似乎忽然震動了一下,事件的一切都受到了重壓,所有的聲音都一下子消失了。他們只覺一股濃重的壓力憑空壓了下來,身體受到重壓,動彈間都十分困難,連呼吸都似乎要被這重壓壓得窒息了,臉色不由一白。
博妮塔的唇角勉強勾起冷笑,使出所有的力氣說話:「狂妄的混蛋,你雖然能借助了克裡斯分的力量,卻不明白它的力量之源。」龐大的重壓令他輕喘了幾口氣,卻強自繼續說道:「這世上哪有什麼神?所謂的阿嘉麗,不過是世間一切規則的具現體……我們把她看作一本解讀世界本源的規則之書,卻從來不曾把她當作過神。」那重壓又強了幾分,令她帶著喘息的話又是重重一頓,她依舊冷笑地盯著江乾,說道:「連阿嘉麗都不曾瞭解的你,即使完成了你所謂的弒神,也將有新的規則之書形成。你……不過一隻小丑……而已!」
「哼,隨你怎麼說。」江乾回應博妮塔一個冷笑,「這把劍幫助我來得這世界最高的山巔,我將於此將阿嘉麗具現,她是神也好書也好,她終將隕落。然後魔法師沒有了魔法,就由我們來將他們了結!」眾人頓時恍然,剛來這裡時那股不和諧的感覺,原來竟是因為這裡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看來他們能安然在這裡對峙,是因為「世界規則鑄成之劍」的功勞。
然而現在誰也顧不得這個了。重壓越來越強大,他們瞇起眼睛,勉強可以看見那光芒的中心,那浩瀚的規則力量已經開始扭曲空間。
「江乾!」祁連勉強大喊,「若你還認我這個師父,就給我停下來!」
「為什麼要停下來?」江乾大笑道:「師父呀,咱們身體裡都流著東方的血液,我們成了被放逐的人啊!即便不知何時,被阿嘉麗塞進了她的規則,這也是改變不了的!她這一點點恩惠,無法讓我……乃至我的家族了卻對她幾千年的怨恨!師父,跟我一起來報仇吧!」
祁連憤然啐了一口,氣道:「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偏執狂,當初就不該收你為徒!」他深吸了口氣,用盡全力叫道:「不要懷著仇恨之心了,說不定阿嘉麗可以幫我們回答東方!」
江乾「嗤」地笑了一聲:「師父,你說什麼笑話呢。東西方間的屏障是阿嘉麗和東方大道一起布下的,她一個人怎麼能幫助得了我們?」
那光芒已經蔓延至了整個天地,規則氣息在整個世界裡爆發,大地開始顫抖,山間的雲海疾速地流動起來,相撞間引起震耳欲聾的雷擊。
一個成熟豐腴的女子在那江乾所站的巨石前面出現,所有的壓力霎那間消融不見,世間的異樣只剩下那激盪的雲。
博妮塔睜大了眼睛,眼看著那女子,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感歎,「即使早已料到,但也依舊令我震驚,從來沒有見過具現得如此完全的阿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