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大漢追趕幾個瘦弱的男子,當然是手到擒來。那些面黃肌瘦的男人,今天一整天有沒有吃過東西都很難說,怎麼可能敵得過腰圓膀粗的保鏢?
布學士的錦囊回來的很容易,裡邊的銀兩銀票什麼都沒少。他把熟悉的錦囊捏在手中,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用腳尖撥弄著他們盜竊的贓物。
「收穫不少啊。」布學士譏諷道:「偷了這麼多東西也不知足,居然還惹到我頭上。即便偷了我的錢,我也不惱火,你們偏偏就偷我的錦囊。」
他正要接著斥責下去,忽然覺得面前有一物很是熟悉。布學士躬身將一塊吊玉撿起,入手溫潤,光澤沉厚,顯然是一塊美玉。翻過玉,背面寫著『鍾翠』。
布學士駭然失色,陡然想起這塊玉的來歷。因為,端王的身上也有一塊這樣的吊玉,這塊玉乃是皇子幼年的時候,楚帝親自題字恩賜的。每塊玉上邊的字,便是那位皇子居住的宮殿名字。鍾翠宮……也就是東宮!
「這塊玉,哪裡得來的?」布學士一把提起那個小男孩,嘶聲喝問。他面容扭曲,猙獰無比,顯然是想到了很可怕的事。
小男孩嚇得哇哇大哭,雙手雙腳不住踢打,卻不回答。
「他不說?你們說!」布學士將那男孩丟在地上,盯著那些惶恐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善於威脅別人,所以我只說事實。原本我打算把你們屬於哪個堂口查出來,然後滅了這個字號。不過,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說出來,我放過你們,今天的事一筆勾銷。如果不說,我保證你們會變成下水道裡的屍體,直到爛透也不會有人找到。」
嚇唬人的確不是布學士很擅長的事兒,所以他手下的壯漢們用拳打腳踢來幫助他完善應有的氣勢。吃不住打的男人終於透露出一個很重要的信息:「是從一個很年輕,長得很俊秀的男子身上偷來的。」
「當時在哪裡?」布學士沉著臉問道。
那個鼻子流著血,臉上青腫一片的男人,忽然學聰明了:「你現在放了他們,我帶你過去。當時他好像要進一個飯店吃飯,如果真吃的話,現在只怕還沒走。」
並不長的一段時間後,布學士出現在一間飯店外,他離得很遠,偷偷窺視,透過半扇打開的窗戶,看到了三個他很熟悉的身影,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布學士捏緊了手中的吊玉,沉聲道:「你們留下看著,有什麼動靜立刻去端王府稟告。」說罷,布學士轉身一溜煙向王府方向跑去……
………………
「請喝茶。」
成信在羅五繆七的面前怎麼看都沒有東都黑道大豪的風範。今時今日的成信已不是昔日賣翻版書的小混混,他的一句話可以決定很多人的生死,他的生意也在養活著很多人。在東都,很多官員接受著成信送來的錢財,同時為他撐開一頂又一頂保護傘。
成信的手下已不僅僅只有一兩個先天境的供奉,他的一言堂早已是東都排名第一的字號。昔日黑道惡煞羅五繆七的威名,為他帶來很多好處。有些修為極高的人,當年連給羅五擦鞋都不配。所以,他們很高興能給羅五的弟子做供奉。偶像的意思,就是會有很多粉絲。殺人殺得好,會有殺人狂當粉絲。泡妞泡得好,會有拆白黨當粉絲。
黑道混得好,當然會有很多混混粉絲,即便那些混混已經快要進階宗師了。
羅五接過茶碗,卻沒有喝,輕輕放在一邊,和悅的說道:「近來你的修為又有進步,我看你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進階先天中品。在東都黑道,差不多可以排進前二十了。」
「其實排名多少無所謂。」成信嬉皮笑臉道:「你知道的,現在我要打人,一句話下去就有很多小弟去打,我自己就算退步到一品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羅五點了點頭,雖然兩人算是師徒關係,可他一直堅持自己只是指點成信。因為他知道,成信和秦飛是一個老師教的,秦飛老師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自己出於對修行道上前輩的敬仰,又怎麼會把人家的徒弟徹底變成自己的徒弟呢?
「成信,我希望你能做一件事。」羅五很認真的說道:「我不強迫你,你可以拒絕!」
成信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到了羅五這種身份,來找他做一件事。這件事肯定不好做……如果是黑道上的事,羅五隻要把自己的字號晾出去,東都還有誰敢跟羅五繆七陳小九作對?如果是官面上的事,管家客卿的面子足夠當三四品大員使用了。思來想去,除非這事,跟秦飛有些關係。
「你的溫柔鄉里有個姐兒叫晚星!」羅五說的很緩慢,卻很清晰:「她有個姐妹叫白曉燕。」
「白曉燕是在那個小院子裡討生活的。」
「白曉燕那晚上陪的是魏丙寅。」
「白曉燕被他殺了!」
羅五沉聲道:「巡檢署不敢接這個案子,察事廳就查。證人證詞證據是齊的,秦飛準備帶走魏丙寅的時候,陛下的聖旨把魏丙寅接走了。如今,魏丙寅就住在皇宮。我希望你能幫忙的是,讓晚星以姐妹苦主的身份,抬棺逼宮。」
「抬棺?逼宮?」成信猛然抬起頭,這種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
「白曉燕的屍體,我們已經找回來了,用棺木存著。辦法事需要的物事也已經準備好了。至於和尚道士之類的人,你不用操心。現在,就等你點頭!」
成信想了想:「如果晚星自己不願意去呢?」
「她願意去。」繆七插口道:「我問過了。」
成信再想了想:「會給飛哥兒帶來麻煩嗎?」
「會!」羅五並不掩飾可能出現的問題,但是他的態度非常誠懇:「這點麻煩是大家都要面對的。早點解決掉,總比將來惹出更大的麻煩好。」
「那我干了!」成信笑道:「能抬著棺材去皇宮,那是多拉風的事兒。」
……………………
高勳走出官衙大門,家中暖轎早已在門外守候。慇勤的家僕掀開轎簾,一股暖氣頓時從轎子裡流露出來。暖轎裡的銀炭已經燒了小半個時辰,現在坐進去肯定暖和的很。
高勳滿意的坐進小轎,四名轎夫吆喝一聲,抬起轎子便走。兩個家僕前方開道,另有兩名神情冷峻的男子跟隨左右。
身為高氏家族的一員,雖然齊王在奪嫡之戰中,被端王打得只能雙手抱頭,苦苦支撐,連反擊一拳的力氣都沒有,連帶的高氏家族在東都的聲望也不斷下滑。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高勳的日子依然過得不錯,他做著舒服的五品廷議官員,別看這官職不高,管的事並不少,最便利的莫過於他可以清晰的掌握朝政風向。
守著這樣的官職,即便是在高家,高勳也算得上是個有份量的人物,滿堂家人吃飯的時候,雖然坐不上最前邊的那張桌子,可第二張桌子如果有時候缺個人的話,高勳卻是穩穩的第一候補。
透過顫抖的簾子,瞥了瞥陰沉的天空,高勳下意識的把雙手蜷縮在袖籠裡。想起方才在官衙裡,那幾個頭髮花白,銀鬚飄飄的老前輩拿著公文跟自己爭吵的畫面。他有些忍不住想笑……你可曾見過一頭老虎會憤怒無邊的跟一頭豬爭吵嗎?老虎只需要冷笑一聲,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掐斷豬的脖子。
高勳還不是老虎,不過他知道自己即將成為老虎。前幾日,家中會議之時,他得到一個很興奮的消息——大家族之間的交易經常存在,彼此的忍讓和妥協很是常見,即便是貴為朝中第一大家族的管家,為了得到高氏的某些領域的利益,願意將高家一人捧上廷議監令的寶座。高家經過慎重考慮,選擇了高勳!
如今還不到四十歲的高勳,陡然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來。廷議監令的將來就是侍郎,乃至尚書,即便不可能拜相,那混個左丞右丞也不是太大的難事。總之,如果自己不是太蠢,也不是太倒霉的話,五十歲左右必然可以登上二品大員的高位。
高勳今時不同往日了,高家對他的態度更是重視。高老太爺特意選拔了兩位高手擔任他的貼身親隨——這可沒有監視的意味,而是要杜絕他出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以往的高勳,只有過九品上的保鏢,突然間身邊多了兩位先天高手坐鎮,心頭不免有些得意。這得意之情寫在臉上,看起來格外欠揍。只是,身邊帶著兩位先天高手,在東都,能夠揍他的人不多,倒是被他揍的人會很不少。
所以,高勳很不介意那些老頭兒的口水,他等待著吏部文書的到來,等自己坐上廷議監令的位置,想怎麼收拾那幾個老頭,就怎麼收拾。
高勳掀起轎簾的那一剎那,臉上欠揍的得意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威嚴肅穆的神色:「走快點,你們的飯都吃到狗身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