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這一番話並不僅僅是威脅。野狐向南自己心裡也很清楚,族長這個位置並非沒有人虎視眈眈,假如今天自己因為不結盟,而被秦飛斬殺當場的話,很多人甚至願意把秦飛供起來當神一樣拜。
營帳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野狐向南身上,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膽子走出去,很多人也想看看秦飛到底有沒有膽子將他殺死。
忽然營帳外沖入一人,驚慌失措,或許是因為腳下帶著雪,進了大帳,踩在羊毛地毯上,頓時摔了個仰八叉。
族長們的臉色都不好看了,這不是丟人現眼嗎?
“各位族長,大事不好了。”來人氣喘吁吁的說道:“西北軍兵分兩路,每路兩萬多人,揮軍直入,直逼雪峰。所過之處,人畜不留。蔑乞部、錫旺部……等大大小小十幾個部族已經被滅族。西北軍前鋒軍三千多人距離雪峰已不到二百裡了。”
被他叫到名字的那幾個部族族長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背過去。來的時候,族裡還有幾千號人,沒想到幾天時間,自己就變成了光桿司令,除了隨行的百十號騎兵,連個族人都找不到了。往後的日子,要不就並入其他部族,要不就只能當馬賊去了……
“西北軍來的好快……”巴圖爾搶上前去,把來人扶起來。他認識這個人,此人是雪峰之外一個小部族的頭目。
他的身上帶著血,還有傷口,神色委頓,想必是拼盡全力才趕到這裡。
巴圖爾從侍女手中取過一壺奶酒,往那人口中灌了幾口,問道:“西北軍前鋒距離雪峰二百裡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中午!”那人答道,他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已經過了中午。一天一夜之間,如果是急行軍的話,以西北軍的速度,現在只怕距離雪峰只剩下一百多裡了。很可能在明天黃昏之前就能趕到雪峰,兩軍就會展開交戰。
在座族長均有惶恐之色,西北軍一次性出動近五萬兵力,直搗雪峰,堪稱近十年來最大規模的戰役。這一仗,如果讓西北軍打贏了,各族精銳就盡數被包了餃子,以後的雪原,再也無力和西北軍對抗。
“大家快跑吧,回去找到自己的族人,有多遠就跑多遠。西北軍殺來了……”一位失神的族長扯開嗓子叫道:“回去了,至少能跟自己的族人死在一起啊!”
巴圖爾驟然欺近他的身邊,一拳將他打翻,隨手拔出腰中彎刀,重重的刺入木桌,厲聲喝道:“這時候自亂陣腳就是找死。與其被西北軍殺了,還不如讓我巴圖爾把他送入地獄。”
被打的族長憤怒的跳起身來,從懷裡取出一支小小的牛角號,他有一千多精銳騎兵在外圍,一旦聽到號角聲,就會馬上殺進來營救。
族長們各懷鬼胎,眼瞅著西北軍還沒開過來,雪峰下,各個部族就要自相殘殺了。
巴圖爾高聲叫道:“西北軍兩路人馬不過五萬人。你們要退,能退去哪裡?我們的背後就是雪山神居住的雪峰,高不可攀,嚴寒刺骨。尋常人爬不到半山腰就已經凍死了。我們沒有退路了!唯有一戰!願意窩窩囊囊死的,現在滾出我卷須部的地方。願意和我並肩作戰的,留下來,跟我一起死!”
秦飛低聲道:“巴圖爾此時看起來還有幾分大汗的模樣。”
解鈴點了點頭:“當年水大師就很看好他。如果這次他們失敗了,能把巴圖爾救出來,咱們就伸手幫幫忙。不過,以他的脾氣,如果戰敗,他絕不會拋下族人獨活的。”
騷動的族長們漸漸安靜了下來,不少人叫道:“聽巴圖爾的,跟西北軍干了。”
“受了西北軍這麼多年窩囊氣,轟轟烈烈打一場,死了也不愧是雪山神的信徒。”
野狐向南不陰不陽的插了句嘴:“打?行啊,那咱們聽誰指揮?難道聽你巴圖爾的?”
野狐向南剛剛說完,忽然眼前一花,身子一輕,居然被人提著領子抓了起來,隨手重重的拋在地上,摔得他四肢發軟,無力動彈。仔細一看,卻是秦飛站在他的面前,冷漠的說道:“再廢話,我現在就送你下地獄。”
野狐向南打了個哆嗦,這樣級別的高手是他無力抵擋的,小命都在人家手中,還是老實點的好。
巴圖爾拔出桌子上的彎刀,正色道:“巴圖爾年輕,不敢領導大家。不過,雪峰這一片是我卷須部的駐地,地形地勢我都很熟悉。既然要打,各位請拋棄成見,這一仗就讓我來指揮。讓我們打贏這一場,再來論斷誰是大汗。”
“好,就依你!”兀那利厲聲叫道:“打輸了大家都死光,什麼大汗都是狗屁。巴圖爾,我帶來的四千騎兵,都聽你的。”
巴圖爾抱了抱拳:“多謝雙西族長。”
其他族長見兀那利帶頭,這一塊地形也的確是巴圖爾最熟,便紛紛表示願意交出兵權,全聽巴圖爾一人指揮。
巴圖爾快步走到大帳正中,單膝跪下,面對上百位族長,肅然道:“諸位如此信任我,把自己最精銳的部下交給我,巴圖爾不敢有誤,更不敢藏私。雪山神在上,保佑我們打勝仗!”
“西北軍勞師遠征,從他們的大本營到雪峰,就算一路不停的策馬狂奔,也要六天六夜。算上沿途的戰斗和休息時間,西北軍至少已經出發了半個月。”
巴圖爾的話音一起,營帳裡安靜了下來:“連續出征半個月,還要在雪原裡,他們的士兵就算再精銳,也已經成了疲兵。尤其是那三千前鋒,一路上戰斗無數,還要逢山開路遇水填橋。我們不能坐等西北軍打過來,如果前鋒軍距離我們只有一百多裡,那我們這就出發,夜半時間能接觸到他們的營寨,用突襲打垮他們。”
“先滅掉西北軍的前鋒軍,挫敵銳氣,隨後准備決戰。”
“西北軍分兵兩路而來,每路兵馬都超過兩萬人。總兵力要比我們這兒的兵馬要高!所以,我們不能分兵,要集中兵力,我卷須部的七千兵馬,加上諸位族長帶來的兩萬多兵馬,共計有三萬多人,對於任何一路西北軍都不落下風。各個擊破,是我們必須,也只能采用的戰術!”
“斥候隊就由我們卷須部承擔。為了防止兩路西北軍合圍,必須隨時掌握對方的動態。此外,希望每位族長都能派出自己的親信回到自己的營地,迅速把其他的軍隊集結起來。如果我們初戰得利,和西北軍的戰斗就會曠日持久。那外圍我們的大軍一旦形成合圍,以十余萬兵馬算計西北軍的四五萬人,大勝可期。”
巴圖爾分析的有理有據,族長們紛紛點頭,當即按照巴圖爾的安排,調兵遣將,安排人手去了。
巴圖爾滿是歉意的走到解鈴和秦飛身前,低頭道:“解鈴姐姐,秦兄弟,這次本來想好好接待你們。可偏偏遇到了西北軍。這一仗打完,巴圖爾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在。你們先走吧,亂軍之中,雖然姐姐自保無憂,可萬一被人傷了一點點,那都是罪過。”
巴圖爾提起酒壺,把三個杯子倒滿,舉在手中:“姐姐,秦兄弟,如果巴圖爾還活著,將來一定去江南看你們。”
他一飲而盡,笑呵呵的看著解鈴和秦飛。
秦飛被他豪氣所感,盡管不喜歡奶酒的味道,也仰起脖子一口灌了下去,火辣辣的酒水從嗓子眼一直燒到胃裡。解鈴嫣然一笑,淺淺的喝了一小口。
“巴圖爾,我不會走的。我在雪原本就有事要做!我會在這裡看著你,看你成長為一個真正的領袖,打贏這一仗,為了你的族人,完成水大師當年的預言!”解鈴淡淡的說道。
巴圖爾是個豪邁的人,見他們不走,便也不再多說,笑道:“水大師那時候說我以後一定是雪原的英雄,可惜巴圖爾虛度了三十年還是廢物一個。這一次,和西北軍好好打一場,為了雪原、為了卷須部、為了水大師!必勝!”
營帳外,戰馬嘶鳴,各部各族戰士已經得到西北軍進攻的消息。無數戰士聚集在雪峰之下,旌旗飄揚,斗志昂揚。
……………………
易老頭站在燒焦的營帳前默然無語。西北軍進軍的消息當然瞞不過他,可是這一路的進攻,實在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以前的楚軍,伐魏之戰,打得昏天暗地互有勝負,卻從沒有屠殺平民的記錄。
那時候,正當壯年的易老頭,正是全軍總軍法官。他手下的察事廳各司官員,進駐各個部隊,發現濫殺者,一律軍法處置。
現在?難道真的不同了嗎?
西北軍只有用這樣的方法才能刺激那些新兵的戰斗欲.望?西北軍難道只能靠殺來形成一支軍隊的傳統?
易老頭緩緩的歎了口氣,撿起地上一個半截小木偶,它可能是某個孩子的玩具。而那個孩子,或許就在這片焦土中化為了灰燼。
制造粗劣的小木偶拿在手中,木刺剌的手指頭隱隱生疼。
“還有一個……”
“殺掉他!”
一小隊騎兵不知從何而來,他們看到孤身站在廢墟中的易老頭,興奮的揮舞著馬刀,蹄聲急促,飛奔而來。
易老頭驟然回首,殺機頓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