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唐黛兒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倒是不覺得奇怪,生長在唐家,從她懂事開始,就已經不斷聽說朝廷和後宮之中的鬥爭。在尋常人看來,某位昨天還不可一世的官員,今天就轟然倒台了,有些難以理解。但是對於唐黛兒來說,這些政.治.斗.爭玩的把戲,都是唐隱當年玩剩下的,一點難度都沒有。
後宮之中的爾虞我詐,對黛兒已經耳濡目染了許多年。小時候,她就有大把機會可以入宮。那些妃嬪之間,為了贏得陛下的歡心,那些皇子之間,為了得到陛下的關注……他們的手段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太子現在被打入谷底,黛兒對於這個曾經向她提親的男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很清楚的知道,太子的政治生涯,或許就徹底終結在此次安東之行了。說起來也很有趣,在拋繡球選親之前,三位有希望爭奪帝位的皇子之中,最被人看好的是太子。端王和齊王被人認為是配襯罷了。而就是那一天,就是那枚繡球帶出了秦飛之後,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同。端王越發被人重視,太子和齊王卻一次次折在秦飛的手中。
陽光明媚的早上總是容易讓人愉悅,黛兒並不是個鬱鬱寡歡,成天愁眉苦臉的女孩子。她也能給自己找到很多樂趣來打發時間。譬如,這一刻的黛兒已經在廊台上備好書案,侍女為她磨墨洗筆。偌大一張畫紙鋪在案上,黛兒提筆凝神,準備畫一幅晴日花開圖。
「啊……很有閒情逸致嘛。」秦飛從院門外探出半個腦袋,看了一眼便叫道:「畫畫?還是練書法?」
「閒來無事,準備畫一張。」黛兒放下筆,起身相迎。
能夠跟在黛兒身邊的侍女,沒有一個是笨蛋。兩名本來低頭磨墨的侍女幾乎異口同聲說道:「小姐,奴婢先告退了。」
兩人走出小院子,秦飛快步走到廊台上,隨意在欄杆上坐下,笑道:「大家都說你最聰明,那你猜一猜,我來找你做什麼?」
黛兒美目流轉,輕笑道:「日上三竿,當然不是找我吃早飯。可要吃午飯,又有些太早!這幾天安州出了這麼多事,我想你是沒有心情找我一起去遊山玩水。思來想去,你來找我,只怕只有一件事——是不是覺得安州的事兒鬧得太大,圓場有些困難,想問問我的看法?」
秦飛挑起大拇指:「你行。」
黛兒微微一笑,收下這句讚譽。
「唔,其實是這樣的,吳國的五皇子吳昌,昨天夜裡被我殺了。順手幹掉吳國兩位宗師和幾個跟班。這個嘛,不算什麼很嚴重的事,只需要把他們的屍體派人送到東都,自然有易總督他們操心費力。我憂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我抓了一對雙胞胎姐妹,就是舞陽公主姐妹……你可能以為我只抓了一個,實際上還有一個。呃,基於一些不太方便告訴你的理由,我想放了她們……」
秦飛的話讓黛兒輕輕的皺起了眉頭,女人心思本來就多,秦飛這麼一說,隱約給她一種憐香惜玉的感覺。這種帶著酸溜溜味道的怪異感覺,讓黛兒的心中十分難受。她並沒有出口詳詢,而是淡淡的說道:「安州城一般人惹不起你。惹得起你的人,要麼怕了你,要麼站在你這邊,你要放兩個人,有什麼困難?」
秦飛歎息道:「難就難在,放人很容易,可上邊一追問,我就不好交差了。朝廷問我,那兩個女孩呢?我說她們跑了?被人劫了?還是說我自己放了?這都是要擔責任的。你知道的,我這人最不喜歡背黑鍋了。」
「放人的理由,你不方便說……」黛兒眨了眨眼睛:「你既然不信我,我為什麼要幫你?」
「我說了,你也很難相信。」秦飛看著她的眼睛,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兩個女孩是我家親戚的好朋友的徒弟的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那你還是別說了。」黛兒聽他瞎扯,忍不住笑道:「其實這事不難。首先,這兩個女孩既然要放走,就不能說她們還活著。當然是死了最好!其次,她們的死,是要對察事廳有好處,可以突出秦鎮督你偉大光輝正確的形象。最後,借助她們的死,再幫你解決一些頭疼的亂局。」
「鑒於有這麼幾件事要綜合考慮。你不妨上報公文,在捉拿到舞陽公主這位吳國細作之後,經過你苦口婆心的勸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於感化了這個頑固不化的敵特分子。舞陽公主決定棄暗投明,主動領路,讓秦鎮督得以找到潛伏在安州的吳國五皇子吳昌。吳昌行蹤暴露,負隅頑抗。秦鎮督勸降無效,對方又企圖武力突圍。不得已,秦鎮督你親手擊斃吳昌及隨從若干,期間遭遇險情之時,已被你感化的舞陽公主,奮不顧身相救。在吳國兩位宗師級高手的夾擊下……」黛兒笑了笑:「被轟殺至渣!」
「你這麼一說,還真像那麼回事。」秦飛轉念一想,這才是貨真價實的高.干.子.弟,不然的話,怎麼可能信口開河就把責任全丟了,好處全拿了。解語是肯定暴露了,可解意還沒暴露呢,只要控制好這條線,就不擔心消息外洩。
「我只是隨口一說,是不是能幫得上你,還得看易總督的意思。」黛兒收起笑容,俏臉如玉:「你殺了吳昌,事情鬧得有些大。吳昌畢竟是皇子身份,瞞是肯定瞞不住的。他的死,很有可能導致楚吳兩國表面上一團和氣的邦交陷入險境。作為吳國皇帝,兒子被察事廳鎮督殺死在楚國,無疑於對吳國開戰。而咱們楚國的陛下,也不可能容忍吳國人企圖用女色干擾皇族和朝政的陰謀。」
黛兒接著說道:「如果你不殺吳昌,一切可以按照尋常手段來解決。譬如,楚國可以故作大方,放了吳昌。吳國睜隻眼閉只眼,送點禮,陪個不是。雖然大家心裡都恨不得馬上開戰,可各自有各自的麻煩,誰也不想現在打起來。可是,你已經殺了吳昌,兩國的矛盾就被擺上檯面,不打的話,兩位皇帝在各自的臣民面前,都會抬不起頭。所以,我在擔心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秦飛自忖對政壇上事的理解,比起這位貴女要差了許多,便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黛兒悠然道:「假如你掌管楚國,出了這樣的事,和吳國不得不開戰。可國內又有燕王等令人頭疼的眼中釘沒有掃除。那你會怎麼辦?」
秦飛想了想,笑道:「假如是我的話,我會下令讓燕王帶領兵馬進入江南大營,剋日攻吳。」
黛兒點了點頭:「我擔心的恰恰是這種情況。燕王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是因為他兵力充足卻沒有足夠的後勤支援。雷太尉的想法應該和你很接近,看別人狗咬狗,自己得利。可燕王萬一到了江南之後,和吳國連成一線。以吳國強大的財富和糧草,支援北疆十餘萬精銳鐵騎……後果不堪想像。」
「陛下是肯定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秦飛想起那位決絕果斷的帝王,怎麼想,他都不是會犯這種錯誤的人。
「陛下有自己的難處。不打吳國就要喪失國體,打吳國就會被燕王得利。」黛兒歎息道:「龍椅,坐起來也並不是那麼舒服啊。」
「這個應該不是你我頭疼的事兒吧?」秦飛反問道。
黛兒笑了笑:「秦飛哥哥,你信我嗎?」
「唔,信!」秦飛暗忖道,信還是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有紳士風度的男子是絕對不應該在女人面前說出不相信她的話。
黛兒走進秦飛身邊,斜倚在欄杆上,笑盈盈的看著他:「那我就送你一份天大功勞,有一點危險,卻對你有莫大好處。」
「你說說。」
黛兒輕聲道:「你申請調回東都。雖然你的任期沒滿,可你可以用一個借口——吳昌是你親手殺的,所以,兩國邦交這件事的處置,當然不能少了你。隨後,你去找易總督和我爹,要他們都在陛下面前要求讓你出使吳國。」
「聽起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秦飛喃喃道:「殺了人家兒子,然後去跟人家老爸見面?尋常人這麼做一定是欠揍。」
黛兒笑道:「你把太子和齊王欺負的快要掉眼淚了,不是一樣入宮面聖?你把楚陽打得幾乎命懸一線,還不是大搖大擺的去了北疆。怎麼去吳國就怕了呢?」
「不是怕,而是我還沒想清楚,我出使吳國,對兩國邦交會有什麼樣的影響?」秦飛調侃道:「難道讓我千里迢迢送去自己的人頭,吳國君臣消了氣,大家就不打了?」
黛兒淡淡的說道:「相信我,你去吳國的話,楚吳就一定打不起來。而因為你立下這份功勞,足以讓察事廳再沒人敢對你的資歷,說一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