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第一鎮井然有序的撤退,有意保全實力的蠻族近衛並沒有窮追猛打,協助狼牙戰士開始收拾戰場。由於大家曾經做過買賣,狼牙部隊和蠻族之間有許多熟人,很多人見面都會打個招呼,問候一聲,上次賣給你的刀是不是依然犀利?
軍營裡李虎奴的住所,擠了滿滿一屋子人。九公主被莫名其妙的排除在外,氣得這位天之驕女在大雨中直跺腳,就連侍衛們遞過來的雨傘也摔在地上。尷尬的侍衛只得打著傘,和公主保持距離,默默的為他遮風擋雨。
房間裡,拓跋烈父女、秦飛、還有那位神秘來客,把小小的房間占的很滿。所有人都饒有興致的看著那位神秘來客,他臉上帶著一層人皮面具,看起來面無表情。到了房內,他伸手抹下了面具,露出一張佈滿褶子的老臉。他的眼睛很小,眼珠就像黃豆一樣滴溜溜的在眼眶裡打著轉,下頜留著一撇山羊鬍,看起來有些滑稽。那張尖尖的臉,顯得有些刻薄小氣。
秦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輕聲開口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當日,你走的時候,不是喝了一壺酒,把酒壺摔了個稀巴爛,害我賠酒館銀子,還揚言說什麼……此去若是不能報仇雪恨,我就不回來了?」
「我說過嗎?」那人眨了眨黃豆眼,笑道:「喝多了隨便說的話,向來是不作準的。」
拓跋烈輕輕咳嗽兩聲,一本正經的問道:「這位是……」
「理論上,他算是我師傅。」秦飛歎了口氣:「只可惜,為老不尊,我叫一聲師傅的話,心裡會彆扭很久。」
拓跋烈駭然失色,秦飛的師傅,那可不是前魏大宗師孫涸?這等人物居然會在此地出現,要是抓住這個好機會,蠻族的將來可就有保障了。
對於拓跋烈這樣的神色,孫涸一輩子也不知道看到多少次了,早就見怪不怪了。他的興趣集中在景嘉瀾身上,笑瞇瞇的對景嘉瀾說道:「這位姑娘,我看你天生麗質,氣度不凡,骨骼清奇,舉止間隱隱有王者之氣,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這樣好了,讓我給你摸摸……呃,讓我老人家給你看看手相,若是看得準,你不必謝我。倘若不准,你只管揪我鬍子!」
一聽是大宗師的身份,景嘉瀾就有些發懵,她倒不是沒有見過大宗師,曾經跟在水晴空身邊許久,眼界不可謂不高。不過,水晴空一向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有一說一,她下意識的便要把手給遞過去,孫涸正笑呵呵的準備握住姑娘的小手,忽然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掌緣猛然劈下,所取方位正是孫涸手腕。
孫涸豈是那麼容易被劈中的人?手腕一縮,靈蛇般退回袖籠之中。
秦飛收起掌力,淡淡的說道:「景嘉瀾,他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摸摸你的小手,這種把戲,我幾歲的時候,就經常看他蹲在大街上騙人家小姑娘用了。」
「不肖逆徒啊!」孫涸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個尋了把椅子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舒舒服服的晃了幾下,仰首道:「徒兒啊,為師大老遠跑到北疆來救你,你就這麼報答我?」
「千萬別亂說,安州發生的事,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倒是好奇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秦飛反問道。
說到了正經事,孫涸也嚴肅起來:「在眼光方面,我一直是很佩服水晴空的。他如果不是武道修為特別高,其實他應該去做官的。此人的政治眼光高瞻遠矚,不亞於許多名臣。只可惜,當年有個兩難的選擇,為了修行武道,他必須成為駙馬。而駙馬又不得參政,導致在和楚國大戰的時候,他的很多意見都不能第一時間反饋。唉,規矩這玩意真是害死人!」
「大魏亡國之後,水晴空孤身一人來到草原,憑借他超凡入聖的修為和敏銳的眼光,一個人就主宰了草原局勢。我說的對不對?」孫涸看向拓跋烈。
拓跋烈知道他所言非虛,水晴空一個人撐著蠻族,讓拓跋弘無計可施,同時壓迫燕王不敢向遠東隨意用兵。他的確是整個草原的樞紐,是整個草原天平上最重要的一枚砝碼。正因為如此,他的死,導致蠻族幾乎有滅族之險,也讓拓跋弘蠢蠢欲動,而燕王也不得不預備著面對空前強大的北方壓力。
「他死了,我倒不是很難過。」孫涸淡淡的說道:「早幾十年前,我們就已經該死了,苟延殘喘活到現在只是為了一個希望。在這個世上,我們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根本沒什麼區別。水晴空活著,能影響整個草原的大局。我知道了他的死訊,就猜到草原即將大亂……不過,我不想讓楚國那幾個傢伙佔便宜,再說在南方待了那麼多年,也有些膩了,想來北方看看天蒼蒼野茫茫。」
拓跋烈一生見慣風浪,聞言也不禁激動起來,顫聲道:「大師是要坐鎮我王族嗎?」
「嗯,有這個意思!」
秦飛從孫涸的語氣中聽出一絲落寞。或許在水晴空活著的時候,孫涸因為種種原因並不想和他見面,但是在他死去之後,孫涸還是感到了寂寞。這世間能和他並肩的人本就已經不多,哪怕是對著敵國的高手,孫涸也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覺,更何況是曾經一起作戰的人呢?水晴空的死,讓孫涸想來北疆完成他未竟的事業,也算是一種慰藉吧。
「我這個人毛病很多,一般沒什麼事就不要找我。」孫涸緩緩說道:「有時候個把月找不到我是很正常的,而且我又愛享受,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草原上就算有錢都未必能弄得到,我沒事也要給自己找些樂子去。唉,說到這兒又想起江都紅月坊的小桃紅,吹拉彈唱是一把好手,難得是善解人意,又做的一手好菜……」
「咳咳。」秦飛趕緊握拳放在嘴邊提醒兩聲。
孫涸一點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接著說道:「你們王族有事,我是肯定會露面的。不過,對外就不要聲張我的身份了。」
「大師放心,我們絕不多嘴!」
只要有一位大宗師坐鎮,處於劣勢的蠻族就一下子變得安然無恙,這樣的好運氣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拓跋烈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恨不得往臉上狠狠抽兩巴掌,又怎麼會多嘴得罪這位大宗師呢?
「稍候你們收兵回草原吧,我自己會過去。」孫涸吩咐完了,便揮了揮手,示意拓跋烈父女也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秦飛和孫涸兩人,師徒倆面面相覷,半晌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秦飛開口問道:「武尊大人說過,天痕功法不是大魏皇族就不能練習。你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去學?」
一說到這個問題,孫涸差點沒跳起來。
他苦著臉解釋道:「當年我從宮裡搶出天痕和斷歌,拔腿就跑。你要知道,天痕是什麼東西?武道中人,哪個對天痕不是趨之若鶩?在我的手中,我能忍得住不翻開看看麼?」
「偷看一眼也不是什麼大罪過。」秦飛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是啊,天痕在我手中,就像一個光溜溜的大美女落在色狼手中,要是不好好看看,那簡直對不住祖宗。可是色狼看了能不摸兩下嗎?你能理解為師,為師就是這樣忍不住跟著練了兩下。色狼摸完了能不……嗯哼,你懂的。那為師也就想,反正偷練也就偷練了,不如光明正大的看看哪些是我能用的……」
孫涸把一番歪道理說得理直氣壯。
秦飛啞然無語,孫涸要是守規矩的話,也就不會教出秦飛、蕾蕾這樣的徒弟了。
「算你狠。」秦飛嘟囔道。
孫涸聳了聳肩膀:「反正我都偷摸練了,有便宜當然要給徒弟,練了總不會吃虧的。」
「蕾蕾師姐也練了?」秦飛問道。
孫涸一下子嚴肅起來:「絕對沒有。事實上,天痕這門功法博大精深,如果我是十幾二十歲,像水晴空那樣的年紀得到了天痕,或許可以從頭練起。但是我得到的時候,已經一把年紀了,自己的修為根深蒂固,不可能推倒重來。所以,我只是練了些皮毛。你師姐,她的來歷,將來你會知道的,天痕我是決計不會傳授給她。」
「來頭很大麼?」
孫涸微微一笑:「反正不是很小。」
「我一路向北,路過安州本想來看看你,可見到北疆第一鎮圍攻安州,頓覺有些奇怪,偷偷抓了個軍官一打聽,才知道出了亂子。徒弟有難,師傅不能不幫忙。恰好,我到了這兒,遇到你的部下被劉任重打得鼻青臉腫,就出手相助……」
秦飛揶揄道:「你居然連個劉任重都收拾不下,這些年退步的太多了吧?」
「胡說!」孫涸勃然大怒:「若是我想殺他,十個劉任重也活不下去。我是懶得殺他,劉任重一死,燕王身邊沒什麼頂尖高手,處境會很危險。楚國那個狗皇帝就開心的很了。我為什麼要讓狗皇帝開心?」
「別找理由,這次你來安州,給我什麼好處?」秦飛大手一攤:「快快拿來。沒好處的話,你就趕緊去大漠吧,我這兒不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