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軼在黎昕撤手的那一剎那間,便將那雙魚佩從曉雪腰間扯下,並得意地向他晃了晃,薄薄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剎那間夕陽為之失色:「醫毒不分家,黎盟主既知道我的身份,自當小心才是。」
曉雪看到黎昕掌中烏黑一片,從他冒著冷汗的額角和顫抖著的右手,可想而知他是多麼的疼痛。便不忍地對心情大好的大師兄道:「大師兄,小昕是我的朋友,你給他下了什麼毒,可千萬別傷了他的性命。大師兄,你快快幫他解了這毒吧,他看起來很疼的樣子。」
曉雪這麼一求情,任君軼不樂意了,他臉色一寒,攥緊了手中的玉珮。曉雪那個擔心呀,一萬兩銀子呢,可千萬別捏碎了呀
曉雪緊張玉珮的神情,無異於火上澆油,任君軼週身彷彿裝了空調似的,散發出冰冷的氣壓:「你緊張他?」
「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朋友嘛,再說了,這一路行來,小昕幫了我們許多。大師兄,你大人大量,不要介意他的冒犯,給他解了這毒吧。還有這玉珮,您也別捏碎了,要不見了黎家爹爹,不好交代不是?」曉雪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越是勸說越是糟糕。
「既然你心疼他,就跟他做個同命鴛鴦,陪他一起痛吧」武林怪傑胡曉蝶的徒弟,學到她精絕醫術的同時,脾氣也受她的影響,喜怒無常。任君軼自從五年前遇見曉雪的那個冬天,或許是美食的誘惑也好,或許是曉雪獨特的個人魅力也好,一顆心繫在了那個精靈古怪的女孩身上,再也收不回來。這些年,他在耐心地等待曉雪的長大,等待她大紅花轎上門求娶,卻不料有人橫插一槓,要將他精心澆灌剛剛盛開的花朵摘走,他怎能不怒?而這朵花還巴巴地往摘花的手中送,與其讓人摘去,不如自己毀掉。
惹怒「小醫仙」,後果很嚴重後知後覺的曉雪,這才驚覺大師兄發怒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發怒,可是她知道如果不澆滅他的怒火的話,自己鐵定要遭殃。
「慢著,慢著」曉雪連連擺手,「什麼同命鴛鴦,大師兄,您誤會了不是?我和小昕,只是朋友而已,你可別亂說,毀了小昕的名聲。」
「哼哼只是朋友?你騙誰??連人家定情的信物都收了,還小心翼翼地護著,生怕我給弄壞了。你說只是朋友,誰信??」任君軼將手中從曉雪腰間解下的雙魚佩,使勁在曉雪面前晃了晃,怒氣沖沖地說道。
「什麼?定情信物??這不是黎爹爹送給我的謝禮嗎?」曉雪一臉迷糊,她一個現代人,哪裡知道那麼多的彎彎繞繞,當初手下玉珮,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貪財而已。
「謝禮?你想得太過簡單了吧。雙魚,代表著雙宿雙棲,成雙成對。這雙魚佩向來都是男女定親的信物,也只有你,會當做是救命的謝禮。不錯,救命大恩,以身相許。果然是謝禮,啊?」任君軼見曉雪一臉的懵懂,便知道她被騙了,呃,雖然這樣的戲碼,他也用過。不過自己看中的女子,被別人惦記設計,心中很是不爽,他狠狠地瞪著疼得滿頭滿臉汗水的男子,暗唾一聲:搶我曉雪,活該
自手中擴散開來的刺骨的疼痛,讓黎昕緊咬著牙關承受著,他冷笑著,聲音裡充滿了痛苦和不服輸:「不錯這雙魚佩是我家傳媳不傳女的信物。曉雪自接了玉珮那一刻開始,便是我黎昕的妻主。想要退回,除非我死任君軼,雖然你是曉雪的大師兄,曉雪父母健在,她的婚事也由不得你置喙。」
「啊?什麼信物?小昕你別亂說呀這明明是你爹爹給我的謝禮,怎麼會成了定親的信物了呢?」曉雪聽了黎昕的話,如雷轟頂。得,貪財貪出個夫侍出來。唉看來想巧是個當,便宜沾不得。
旁邊的谷化雨一臉鄙夷的嗤笑出聲,谷化風瞪了一眼自家跟曉雪似乎不怎麼對盤的弟弟,然後柔聲解釋道:「雙魚佩本來就是定情所用,我以為曉雪喜歡黎公子才收下玉珮的呢。曉雪那時候不就經常看著黎公子看得呆住嗎?」
任君軼將黎昕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望向曉雪的眼中似乎寫著:你什麼眼光
曉雪假意地咳嗽幾聲,對黎昕道:「小昕啊,我真的不知道這玉珮是定親用的,不知者不罪……你看,我已經有風哥哥和小晨晨兩個老公……呃,夫侍了,要不……這玉珮你收回,咱們當沒有這回事?」
黎昕聽了一臉的受傷:「你……你也,嫌棄我?」
「嫌棄?不是……沒有,你這麼帥,這麼英俊,這麼瀟灑,武功有高,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是你太美好,配得上更好的。」曉雪想起他自十五歲起就因為身形,倍受別人的歧視,生怕自己的話對他的傷口上撒鹽,所以字句上斟酌再斟酌。
「說得好聽說了這麼多,你的目的還是要退親我知道,像我這樣的男子,根本就沒人願意要。我……以為曉雪是不同的,看來是我奢望了……好,既然這樣,我也不纏著你,退就退了吧至於玉珮……那是我爹爹親手交給你的,也請你親手退還給他。」黎昕強忍著非人的痛楚,深深地看了一眼曉雪,眼中的悲傷幾乎將曉雪淹沒。
黎昕手肘之下已經全部烏黑的手,手上的疼痛掩蓋不住內心撕心裂肺般的心痛。曾經,曉雪那大膽的欣賞的目光,讓他從深深的絕望中產生出新的希望,此時,她又將那生根發芽開出花朵的希望,深深的埋葬。就這樣吧,將來……只有身為盟主的黎昕,再沒有身為男子的黎昕了,再沒有那個充滿等待希冀的傻男人了……
曉雪望著他沉重的背影,淚水盈滿眼眶。愛又多深,痛就有多深,在剛剛黎昕那被絕望湮沒的眼眸凝視中,曉雪的心也被刺痛著。
這樣一個驕傲的、倔強的、優秀的男子,在女子為尊的世界裡飽受歧視的煎熬,在終於遇到一個不用異樣眼神看他的女子後,將心深深地迷失在她的身上。此時,這唯一的希望,也將幻滅,他的世界從此將一片灰暗,從此又是他一個人在痛苦與黑暗中孤軍奮戰。再沒有那麼一個女孩,向他綻開陽光般燦爛的笑臉,再沒有那一線光明,投入他絕望的心田……
谷化風看看黎昕彷彿每邁一步,心中的傷口就越深一份的背影,又看看眼中淚光聚集,滿臉心痛的曉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曉雪,忘了我說的話了嗎?情之所至,唯心而已。跟著你的心走,不要抗拒,不要自責。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
「曉雪,他好可憐的樣子。晨兒的心好痛,好像又回到你拒絕母王的那日。這裡好痛」小世子捂著心口,淚流滿面。
任君軼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手中那圓潤的雙魚佩,彷彿長了魚刺般,刺痛著他的手。解決了一個情敵,他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看著黎昕離去的背影,他居然充滿了負疚感?彷彿是他生生掐斷了一棵幼苗的生機,將對方的世界推向了寒冬雪崖。他的內心裡充滿了鬥爭,最終善良的天使戰勝了。任君軼咬了咬牙,掏出一粒解藥,遞給曉雪,道:「既然心疼了,還不去追?這是『刺骨痛覺散』的解藥,你拿去給他。」
曉雪抹了抹眼睛中的淚水,感激地看了眼大師兄,接過解藥,沖那個吃力地踩著馬蹬,試了幾次都沒有上得馬去的高大挺拔的背影跑去,並在黎昕腳下一軟,仰面後倒的同時,扶住了他即將倒地的身體:「小昕,來,服了解藥手就不疼了。」
黎昕定定地看著曉雪的眼睛,恍然若夢,他對曉雪手中的解藥視而不見,只是貪婪地看著曉雪的面容,彷彿要把她的倩影深深地印在心上一般。
曉雪的心又是一痛,她眨掉彙集在自己眼中的淚花,用哄小世子的語氣道:「來,吃了這顆解藥,乖……」
黎昕用手接住曉雪掉落的淚珠,放在唇邊舔了舔,囈語般地道:「鹹的,澀澀的,曉雪眼淚的味道。」
「我是讓你吃解藥,不是讓你吃我的淚水。你的手很疼吧,快快把解藥吃了。」曉雪被他的動作話語逗得一笑,眼淚卻已溢出。
「不吃,手不痛了,心更痛。這裡好疼,疼得我都想把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壞掉了……」黎昕沒有中毒的左手,用力地抓上自己的左胸心臟的位置,力度之大,五指都泛白了。
曉雪忙用自己的手,去掰黎昕彷彿要把心臟挖出來的左手,可是如何能掰得動?她又拿了解藥,要往黎昕嘴裡塞,可是他彷彿跟她作對似的,嘴巴抿得緊緊的。
曉雪急了,這人怎麼這麼倔呢,她都追出來了,還不懂人家的意思嗎?看來,不用絕招不行了。曉雪將解藥放進自己的口中,拉下黎昕的腦袋,踮起腳尖,就把自己的嘴巴湊了上去。在黎昕一愣神的功夫,迅速用舌頭抵開他的牙齒,將口中的解藥送了進去。
他們的身體貼合在一起,臉靠的很近,黎昕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細緻的絨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呼吸變得灼熱,語言已是多餘的東西,曉雪柔軟的唇瓣貼在他的嘴唇上,他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
曉雪的目的達到,緩緩將嘴巴收回,目光望去,接觸到黎昕黝黑深邃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顫。黎昕看到她的眼裡霧濛濛水潤潤的,臉上泛了紅潮,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張著,露出鮮嫩水潤的舌尖,清純夾雜著嫵媚,那誘人犯罪的樣子讓他情難自禁地低頭含住她的唇瓣,繼而生澀又溫柔地繞住她的舌尖……曉雪輕顫著承受他的愛意,睫毛又不自覺地潮濕……
亭中人的反應各異,酸書生孫虛淼口中念叨著「非禮勿視」紅著臉將頭扭向一邊。谷化雨冷哼一聲,將頭一撇;他的哥哥谷化風微笑著看著這一切,目光裡盈滿溫柔的欣慰;小世子鼓著腮幫子,似乎在生悶氣;任君軼面無表情,唯一流露出他的情緒的是緊緊握拳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