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尼山書院得承師訓
尼山書院是江南最為著名的學府,這學院的山長叫沈傲風,原是先帝幼年時的伴讀,後來先帝得了皇位,本想著提攜這位幼年時的好友,但是沒料到,那沈傲風卻婉言拒絕了,反倒是到了蘇州,開了這家尼山書院,秉承孔子的訓誨,一心教書育人。(小說~網看小說)
先帝見此,知道好友心意已決,於是花費了巨資幫助沈先生建立了這所尼山書院。
書院位於蘇州城南,夏日裡,這裡風光秀麗,景色宜人,最適合修身養性,竹林中要麼讀書聲朗朗,要麼絲竹悅耳,伴著滿山的青翠,真是個神仙也住得的地兒。只不過現在正是隆冬時節,萬物皆是一副蕭條的景致,這書院裡的學生也大多來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沈先生感念這些孩子皆是幼年離家,想必家中是極為惦念的,於是早早放了年假。那家裡有些銀錢的,便會派了僕眾來接,若是家境艱辛的,山長大人便留下了在這蘇州過節。一應的吃食節禮都是書院承擔,學生能夠不必花上一分一毫。
這尼山書院招收學生也是極為嚴格,不論富貴,不論顯赫,只看學識人品,就是那家境貧寒的庶門子弟,若是有了真才實學,只要經過了書院的考試,便可留在這裡讀書。家境貧寒且學識出眾的,不但免了一應學費雜費,每月還能得到不少貼補。
先帝曾賜予尼山書院良田千頃,供給書院平日所需,再加上,這蘇州雖說大大小小的書院也不少,那歷經百十來年的書院也有,但是能像尼山書院這樣,獲得皇家恩寵的,倒還真是不多見。這蘇州城裡的鄉紳員外,都以和尼山書院牽上關係為榮,每年都會送上大量的金銀,也是變相的討好了先帝吧!
自先帝逝世後,當今聖上在蒞臨江南時,更是親臨書院,賜下了匾額,那些官吏能在江南的官場上混,哪個不是人精?看了皇帝的舉動,便越發的巴結了沈先生。縱觀兩朝,尼山書院自先帝登基以來,便出了不少舉人進士,而且大多還是寒門子弟。所以,如今這江南的少年讀書郎,莫不一門心思考取了尼山書院,除了剩下了吃穿嚼用,還能得遇名師教誨。
林致遠昨日趕回了蘇州,在族長和林氏族人的面前,拜了林家的列祖李宗,正式接過了林如海這一脈的家業。自打接到了林如海的密信,趕到揚州,卻沒料到這位探花郎已是風中殘燭,更沒想到,林家的這位伯父竟然產生了讓自己一人肩挑兩房的主意。
林致遠回想起來,似乎一切還只是個夢而已,也不知那前世是夢?亦或是今生?
他原本只是位中學教師,每日裡和孩子們作伴,學生們雖然淘氣些,但是看著自己的學生不斷成長也是件開心的事情。工資不多,但是足夠自己這個光棍兒花銷。那日午休,他躺在校園長廊的石凳上,津津有味的看著《紅樓夢》,也不知什麼時候竟睡著了,等一醒來,卻成了個五歲大的孩童。
林致遠定力極好,前世裡父母早就過世,自己也沒什麼牽掛,既然上天安排自己到這一世走上一回,便不能辜負了這大好的年華。
當時的他並不知曉這是什麼時代,只知自己依舊姓林,倒和前世是一個名字。父親在幾天前去了,家中只剩下寡母拉扯著自己。
後來漸漸長大,他才發現,自己的伯父竟是林如海,這令自己大吃一驚。母親不願意提到過去的事情,總是督促自己要唸書,了卻父親未能完成的心願。那林如海倒是常從揚州帶些禮品給母親,母親雖一一收下了,但是從未回禮,更沒給過好臉色,只是在寂靜無人的時候,偷偷抹淚。
林致遠兩世為人,怎麼能不瞭解母親此舉的意圖。她必是怨恨林家老太太心思惡毒,害得夫婿早逝,但是又不願得罪了自己的二伯,林如海那時已經是揚州的巡鹽御史,深得皇帝寵信,為了自己兒子的前途,這位母親便只好強迫自己放下怨恨。
林母多次對林致遠說過,要放下仇恨,放下不甘,這樣人生的路才走的遠,無論將來遇到任何事,任何困難,都將它當做落葉飛花,淡然處之。
林致遠前世的時候,早喪父母,沒有親人,再世為人後,便更加的依賴林母,真心的將其當做自己最親的人,看到林母為自己的學業,去求林氏族長,讓自己依附在宗學;看到林母為了給自己攢下家業,以一介女流之身,還要四處打點。林母為了不叫人家說自家是商賈人士,影響了兒子將來的前途,即便是賺了錢,也要散財給鄉親們修橋修路,逢年過節捨粥捨米,多做善事。
也許是太過操勞,林母的身體便不大好,林致遠心疼母親,欲接過家業親自打點,卻被林母重重的責罰了一番,在林家的牌位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林致遠只好瞞著母親,料理起自己的買賣。
三年前。母親一病不起,自知大限已到,唯一的心願便是看到兒子金榜題名,光耀門楣。林母一生都只是為了兒子著想,絲毫沒考慮過個人,她深知,致遠若是考完鄉試,第二年就要進京參加春闈,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耽誤兒子的前程。但是,這位慈母卻還是在那一年病逝了。
致遠想到這裡,不禁心口一痛,母親臨終前還在掛牽的是耽誤了兒子一屆科考,在家守孝,又是三年的光陰。他倒不在乎什麼時候參加會試,只是母親終究放不下心結,黯然離開人世。
他邊想著心事,邊向老師的宅院走去,遠遠迎來一人。「林師兄,您來看沈先生啊!」這說話的叫衛桓,書院裡的學生,家在德州,因囊中羞澀也不便回家過年。沈先生看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便命他給那些年紀尚小,卻無法回家過節的孩子在閒時講解講解功課,每月給些補貼。
林致遠一拱手:「原來是衛師弟!」致遠一看衛桓手提著竹籃,心中便知他是去了後山的雅捨抄寫書籍去了。這些寒門子弟難有閒錢買書,卻又都是愛書之人,沈先生便在後山蓋了間書齋,裡面藏著天下群書,平日裡可供學生們抄閱,只是不准拿出來便是了。
衛桓明年就要參加秋闈,說是明年,其實也就是七八個月的時間,這正是關鍵的時刻,自然是要用功苦讀,只可惜,書院中的老先生們大多回鄉與家人團聚了,這尼山書院中剩下的也都是些幹活的雜役,自己有了難題也不知向誰請教。沈先生他是不敢打擾的,可巧,這迎面撞見的是先生的得意門生林致遠,想必問他也是一樣的。
衛桓說道:「許久不見師兄來見先生,必是在家用功苦讀?以備後年春闈?」
林致遠微微一笑:「哪裡有這個時間在家溫書!只是家中出了點事情需要打點,所以竟有些時日未來。這不,剛剛回來蘇州,來見見先生。」
衛桓打眼一看,也看得出這人風塵僕僕,面有倦色:「那我就不打擾師兄了,只是若師兄得了閒,還請到在功課上指點師弟一番!」
「指點稱不上,大家互勉學習吧!」林致遠又與衛桓說了幾句,便匆匆往後院走去。遠遠的就看到守門的小廝上來打千,「小的富貴兒見過林公子,老爺正在書房。已經交代過小的,林公子一到,便請進去!」
林致遠跟著小廝進了書房,只見老師正拿了《紫光書札》慢慢品讀。致遠躬身行禮:「先生,學生回來了!」
那小廝早就退了下去。沈先生如今已是六十上下,卻還精神抖擻,想來這蘇州也是個養人的好地方,且看先帝,和沈先生的年歲差不多,卻早已化作一抔黃土。沈先生看了看自己最得意的學生,雖有點憔悴,但精神還是好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
「是,剛剛已經在林家的宗祠前祭拜過了祖宗,族長修改過了家譜,如今我雖未過繼到二伯名下,但是身擔兩家前程,將來有了子嗣也要過繼一個到二伯一脈!」
沈先生合上手中的書:「要我說,這人啊,都逃不過這一劫,就是沒了子嗣又怎樣?將來還不是化作塵泥爛土?何必在意這些俗事!我曾對你說過,這事未必見得是好事,那林如海我見過多次,是個能在江南官場上呼風喚雨的人物,先帝爺對他尤為信任。你既然接了著這家業,便再也難甩開了。」
林致遠起身從桌案邊端起壺,為沈先生斟上茶水:「老師,我接過這二伯一脈,第一是不忍心見林家祖業無人料理,說實話,父親早亡,也與這些東西有莫大的關係。我如今繼承了林家老宅,想必林家列祖列宗、父親在天之靈也是欣慰的。這第二,我父母已逝,瑾瑜再無近親,有時回想,常感到孤單,二伯身體不好,只剩下弱女一人,將來即便是我倆相依為命,總有個依靠,也不算得是孤寡之人了。這第三,我這妹妹外家是京中的榮國府,聽人說,那榮國府裡,只怕是門前的獅子還乾淨些,讓這樣的小女兒深陷那骯髒之地,瑾瑜心中實在不忍。」
沈先生聽到這裡,再也不好相勸:「罷了罷了,你已經做了決定,祭了宗祠,我再說什麼也無用。只是,唉,希望你這二伯別又耽擱你一屆的科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