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林如海病中誠托孤(上)
這日清早,黛玉梳洗打扮完畢,正準備到父親的臥室請安,就見小丫鬟走了進來,說是老家來了人,老爺請姑娘到內室說話。(小說~網看小說)
黛玉一聽,便知是父親提到的林家堂哥,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再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著打扮,沒什麼失禮的地方,才鬆了口氣,帶上紫鵑並雪雁往那正房走去。
三人正走到後院的假山附近,只見幾個陌生的小丫頭在那裡私語。
一個說道:「我剛剛看得真真的,是上次來咱們家的那位少爺,如今正往老爺的臥室去呢!」那一個拿著掃帚的問道:「這也奇怪,前幾日來了那些人,都說是林家本宗的親戚,我看啊,是覺著老爺不好了,趁機來尋些好處的。只是我看那公子又不像是個壞人!」
黛玉看其中一位略約年長的丫頭笑罵道:「你個小蹄子,見過幾個男人?就覺得人家不是壞人?無非是看人家少爺儀表堂堂,動了賊心思罷了!」
被說的那一個羞得滿臉通紅,連忙上前做扑打狀,「蓯蓉你個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幾人又是一陣嬉笑怒罵,不久,那叫蓯蓉的繼而說道:「今日我且向你們幾個交代了底兒,省的明日裡出了事沒個準備。」
幾人一聽,便覺事情嚴重,蓯蓉是林家的家生子,父親管著揚州城裡的兩處鋪子,母親在錢姨娘身邊做管事嬤嬤,打聽消息是准的。就見蓯蓉說道:「那公子是老爺從蘇州找來繼承香火的!」
啊?幾人大吃一驚,竟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情。她們這些下人只以為將來姑娘少不得回到京城,林家的家業也就散了,怎料到,竟還要過繼一房子嗣?
蓯蓉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勸你們幾個早作打算,聽說這林家少爺是要帶小姐回蘇州的,我們一家子是老人,也必定是要回去的。只是你們幾個,都是在揚州買的,平日裡又混打混鬧,不大爭氣,也沒個得意的手藝活兒。將來林少爺回了蘇州老家,哪裡就能帶這麼多下人回去?少不得要打發一些。」
幾人聽了蓯蓉的話,臉色均變,匆忙告辭,各尋各路去了。黛玉看那個丫環蓯蓉甩了甩帕子,得意的看著幾個人離開的方向,心中便不喜這丫頭的作風。再者,連個小丫頭都知道了林家過繼的事情,想必賈璉表哥也是打聽的清清楚楚了,於是催了催紫鵑、雪雁:「我們快去父親那裡,不要讓他老人家久等。」
黛玉一進雕花大門,便影影綽綽的看到遠處圍廊上站著幾個婆子,似乎也不是自家的老人兒。黛玉未曾多想,抬腳進了正室,錢姨娘在一側的小廳門口等候,一見黛玉進來,忙回稟了林老爺,撩起簾子,躬身迎進黛玉。
這小廳乃是當年黛玉之母管賬的地方,府裡丫環僕婦皆是在此回稟消息。黛玉看到室內的擺設一如母親在世之時,辛酸頓時湧上心頭。
林如海半躺在臨窗的大炕上,那炕上正面設著大紅金線蟒引枕,秋香色金線蟒條褥,兩邊是一對梅花樣式的洋漆小几。大炕左右側一溜擺著四張黃花梨的貴妃椅,那左側的兩張各坐一中年書生,一俊朗少年。黛玉便猜那少年便是父親所說的瑾瑜。
果然,二人一見黛玉進門,年少的那人便立即站起身,林如海說道:「玉兒過來,見見你林家的伯父。」
黛玉知道這都是本家的親戚,也就不講什麼男女之防,於是躬身欲行大禮,那中年書生忙虛抬手臂相扶,「都是自家侄女,作何行這樣的大禮,快快請起。」
黛玉到底還是以禮行事,恭恭敬敬的見過了林家的伯伯。林如海又一指:「這是你的哥哥,瑾瑜,玉兒你且來過。」
林黛玉剛剛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未敢多看,此時父親一說,便正眼瞧去,只見這男子大約也有十**歲,倒是比父親說的實際年齡要大一些。這人相貌英俊,銳氣難掩,雖只著青灰色的劍莽長袍,但卻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大氣之感。黛玉見過的男子雖說不多,但大多相貌出眾,可這人既不同於父親的溫文爾雅,也不像連二表哥的風流瀟灑,更不似寶玉的俊秀多情。說起來,倒是三妹妹探春和這人有些相似,都有那麼一股子英氣。不過三姑娘到底是女子,怎能和此人相提並論?
黛玉也欲行大禮,但這一回卻被那人實打實的扶了起來。致遠笑道:「我們皆是平輩,妹妹不必多禮。」
林致遠一見到黛玉,便心中微驚,倒不是這黛玉相貌如何的出塵脫俗讓自己驚為天人,只是沒料到林黛玉是如此的單薄,倒像是剛剛大病過一場似的。致遠也見過不少美女,只說好友東平侯世子家,那年輕貌美的小姐就不在少數。可是像黛玉這樣的,卻是並不多見。用前世流行的話來說,那就是一種病態美!
林如海見女兒被瑾瑜扶起,微微一笑:「好好好,你們兄妹倆能這樣相扶相助。我就是走了也能放下心。」林如海叫了黛玉做到自己身邊,這時錢姨娘進來說道:「老爺,前院東平侯及揚州知府江大人,淮南節度使李大人,鄭府的鄭老爺一併都已經到了。」
「快請到書房!對了,再將賈府的二爺叫去!」林如海強挺著身子,坐了籐條春凳,往那書房而去。臨走時便囑咐黛玉好生呆在房內,不要亂走。
這三人並丫鬟婆子一起往書房而去,正好迎面遇上了前來的幾位貴客。幾人均是林如海的故交,一看到林公,便心中唏噓不已,好言勸慰了一番。剛進門,賈璉便急匆匆趕來。
賈璉到了這林府已有兩三日,但卻未能見到林姑老爺一面,如今在房內正急的上火,猛聽得下人來報,林老爺請他去書房見面,賈璉便知要商量大事,故急匆匆的趕來。
致遠在賈璉一進門的時候便細細打量,果然是個風流人物,但是卻帶有一絲猥瑣之氣,令人不喜。
「賈璉見過姑父,給姑父請安。」
林如海笑道:「璉兒快起,姑父多謝你將表妹送回來,一路辛苦,咳,咳,只是我這身子不中用,你來這些時日竟是頭次見你。」
「姑父哪裡的話,這些都是侄兒應當做的,更不敢說什麼辛苦。」
賈璉說完也拿餘光看到了坐在書房中的幾人,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歷。
「璉兒,我為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是東平侯、揚州知府江大人,淮南節度使李大人,鄭老爺。」林如海又一指致遠等人,「咳,咳,這位是我們林家的族長之子,這一個是我的親侄兒致遠。」
在座之人除了致遠起身行禮,其餘者皆是微微點頭一笑。賈璉心中咯登一下,什麼?親侄兒?這是哪裡的冒出來的?
林如海笑道:「致遠是我庶兄家的獨子,這些年一直住在蘇州老家,我這回病了,所以便從姑蘇趕來。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咳,咳,所以今日便請了浙江南的幾位至交好友,來做個見證,我已經稟了林家宗祠,叫致遠繼承了我這家業,將來這孩子有了子嗣,咳,咳,過繼一個到我的名下做孫兒,也算給黛玉找個依靠。」
賈璉聽後,幾乎沒厥過去,這林家姑老爺做事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已經是拜過了宗祠,還哪有反悔的餘地?還叫了這些江南的地方豪紳,說是至交好友,還不是叫來震嚇自己的?
「岳母大人照顧了小女這幾年,我心裡是知道的。」林如海從桌邊拿起一個盒子,遞交給賈璉,「這盒子裡是我孝敬老太太的,將來也未必再能有機會到她老人家面前盡孝,就煩了璉侄子帶了去吧!再者,林丫頭這一次也不再和你回京,咳,咳,我的事情完了,就和她哥哥去姑蘇老家,將來還是能再見的!」
賈璉一聽,更是急了起來,這錢財本來就不能全得,難道連林姑娘也帶不回去了?「這萬萬使不得,侄兒來之前,老祖宗千叮嚀萬囑咐,只等姑父身子好了,一定要將姑娘安安穩穩的接回去,要是侄兒怕是無法交代啊!」
致遠站起身,對賈璉笑道:「我雖未曾見過表哥,但是也聽說過京中榮國府眾弟子皆是極講究孝道的。表哥只知老太太想念妹妹,但也該考慮到二伯想念妹妹的心啊!只好請表哥帶個話兒,叫妹妹在家中多守些時日罷。我來日也必定會親自帶了妹妹去京城拜見老太太的!」
賈璉再要開口,只聽見東平侯一咳,緩聲說道:「好了,既是你長輩的意思,你這個做侄兒的也不好再拒絕了。我是見過賈府老太君的,那是個明事理的老人家,想必也不願骨肉分離。如今,這林家的姑娘有了親哥哥照拂,還是呆在林家的為好。」
東平侯說話擲地有聲,容不得賈璉插話,這事兒便成了定局,真是:來時信心滿滿,去時兩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