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四卷惟有東風舊相識 第二十六章 緣深份淺
    行至客房門前,慕容宸睿頓住了腳步。

    「映夕,你獨自進去。」他淡淡地道,神色平緩無波。

    「好。」路映夕輕輕點頭,舉眸凝望他,以唇形無聲地道了一個謝字。

    慕容宸睿似無所覺,並未回應,只伸手替她敲開了房門。

    路映夕跨入門檻,心中猶沒有注意,一時有些無措。但坐在床頭的那人卻似察覺她的忐忑,對她溫雅一笑,先行開口道:「映夕,尋到藥了嗎?」

    「沒有。」路映夕如實回答,站立在床前。

    「尋不到也是意料之中,師尊總喜捉弄人。」南宮淵勉強坐直身子,而面上神情平得看不出異狀,「不過也無需太擔憂,到了最後一刻,師尊一定會現身相救。」

    「會嗎?」路映夕甚感憂慮,師尊的性子實在難捉摸,無法判斷。

    南宮淵頷首,唇畔噙著一抹柔和的笑容:「映夕,莫聽師尊那戲鬧之言。你若隨我走,只怕難以再回皇朝。」

    聽他先把話說開,路映夕反倒喏喏無言,只低喚一聲:「師父……」

    南宮淵微笑著睇她,指了指枕側,道:「這裡有一瓶解毒散,是治段霆天的解藥。他必會再來客棧,到時你不用對他客氣,讓他渡藥血給你,之後再把解藥給他。」

    路映夕聞言不由動容,師父總是為她著想,就連此刻的境況他亦不忘為她作安排。而她,現在卻要上他的心?

    「映夕,你是否有話要對我說?」南宮淵突然凝眉細看她,黑眸微微暗下,透著幾許清寂。

    「是。」路映夕語聲低淺,斂眸沒有看他,緩緩道,「師父這一生似乎一直在為他人而活,為了玄門,為了誓言,為了…映夕,師父何時才要為自己活?」

    南宮淵盯著她低垂的眼睫,唇角不禁劃出苦笑,但口中話語仍是溫和如常:「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著那一日。浪跡天涯,懸壺濟世,若有雅興,便煮酒彈琴,若有閒情,便坐看雲卷雲舒。只是現在還未到『那一日』。」

    路映夕驀地抬眼,心尖隱隱震顫。這不是她曾經的夢想嗎?

    「映夕,你無須擔憂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將會如何。」南宮淵沉靜望她,話意深長。

    「師父,對不起。」她忽然道歉,眼眸澄澈晶透,「映夕已非從前的映夕,映夕變了。從前的願望,如今映夕依舊嚮往,但已不是最想要。」

    「變了?變了……」南宮淵低聲喃喃,靜默了須臾,只是溫柔地笑了笑,道,「人會成長,人回變,猶如月圓月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師父方才說的生活,當真是師父自己的願望嗎?」路映夕語氣和緩,但語意直接,「是否映夕以前曾對師父說過?」

    南宮淵面色一怔,低低地道:「你果然不記得了。」

    路映夕輕歎,歉然道:「映夕確實忘記了。」如果不是師父剛剛提起,她確實已忘記自己曾經吐露過。

    那是她尚在鄔國,處處收到消息,鄔國和皇朝可能會締盟,而她將要和親出嫁。當夜,她獨自在湖畔亭台中彈琴飲酒,不知不覺間飲得多了,正覺昏沉,朦朦朧朧中看見一張俊雅溫煦的臉,她一時恍惚,扯住那人的衣袖,自言自語地絮絮說了許多。

    應該就是那一次。但她卻不知曉,師父不僅牢記,且還把她的願望當做願望。

    「映夕,你誤會了。」南宮淵舉目望入她的眸底,淡淡一笑,道,「那是你曾今的願望,卻是我長期以來的願望。並非因你,而是我自己想要過那樣的日子。雖然目前無法達成,但我相信,各國戰事平息以後,即能實現。」只是,到那時他孑然一人不會有與他擁有同樣夢想的人兒陪伴。

    「原來如此。」路映夕輕輕應聲,綻唇莞爾,「映夕自以為是了,師父莫怪。」

    南宮淵但笑不語,黑眸深深,如譚寂靜幽情。

    路映夕在心中長歎一聲,暗暗攥起素手,清聲再道:「師父,映夕如今已有家有夫有子,從此往後必會好好愛惜自己,努力幸福地過日子。而師父卻是孤身一人,映夕著實擔心。師父可否答應映夕,以後再也不會做不顧自己安危的事?」

    南宮淵輕微地點頭,眸光越發幽沉。

    「師父。」路映夕突然雙膝跪下,鄭重而誠摯,「映夕曾愛慕過師父,但那時候映夕沒有勇氣說出來,也知即便說了也不過是徒增痛苦。可那種感覺與那段歲月,映夕都珍而重之地收藏在心底,一生都不會忘記。」她略頓了頓,才又道。「師父教導了映夕十三年,為映夕費盡思量,煞費苦心,映夕全都知道。謝謝師父,今生映夕能與師父相識相遇,是映夕之幸。」

    語畢,她以額觸地,輕磕三聲,行完大禮,才扶腰慢慢站起來。

    南宮淵從頭至尾都緘默著,只有眼波閃動,悲歡夾雜,複雜糾結地難以分辨。

    路映夕靜靜地凝望他一眼,淺淺一笑,旋身離開。

    出了房門,她仍能感覺到那一道熾熱而隱忍的目光緊隨她背後。

    心裡終究是泛起了酸澀,她走到前庭的空地上,緩緩跪下,對天揚聲喊道:「師尊!請您現身,請您一定要就師父!」

    不一會兒,空中就響起了一道爽朗的回應聲:「徒孫丫頭,哈哈!你下『刀』了嗎?」

    「回師尊,映夕已說完心中的話。」

    「你都說了些什麼?不痛不癢的話,對我那傻徒弟可沒有用!」

    「師尊希望映夕說什麼?」

    「說你愛的事慕容那小子,決不可能愛上我那傻徒弟!或者,說你不愛慕容小子,只愛我家傻徒弟!一切全看你如何想!」

    路映夕止口不語,眉心皺起。還要更犀利直接嗎?她卻不覺有次必要。

    身後忽然又輕輕的腳步聲靠近,她扭頭看去,卻是微愣。

    「師父?」

    「映夕,你起來,讓我與師尊說。」

    南宮淵伸手虛扶她,並未碰到她的手臂,十分遵守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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