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宸宮,路映獨佇立在寂無人的庭院中,良久不能緩神。
師父遇劫了,意連十名曦衛都護不住他?其實單憑師父一人之力,都應能順利回鄔國。除非……他自願被人擄走?
她仰首,遠望夜幕。星空璀璨,閃耀得眩目。而周遭,幽幽縈繞著一股清雅的桂花香。
這番良辰美景,卻撫不平她心中起伏的酸澀無力。她不想怪師父,她想去理解,可是再努力,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師父要任人魚肉?他難道不知,她會擔心?他難道不知,她會因此寢食難安?
深深吸了口氣,她揚唇笑得有些苦澀。今年的掛花開得特別早,比往年早了一個月。她還記得,那一年,亦是桂花清香撲鼻的時節。她纏師父,非要他吹笛,伴她的驚鴻舞。清越的笛聲,飄揚的舞衣,她旋繞在他身旁,眼裡容不下旁人,只有襲淺灰色素衣,那一張儒雅面容,被她牢牢銘記。
但僅僅只有那一次。後來她再也沒有跳過舞。她對他說的話,一慣言聽計從。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她低低吟唱,自譜曲調,??細的腰身輕盈旋動,巳然起舞。
晚風吹來,卷起她月牙白的裙袂,似在漆黑夜色中劃亮一道月光,輝澤頓生。靈巧的身姿,猶如鴻雁在空中翱翔,飄逸自如。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她口中低淺清唱,舞姿不斷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
歌聲漸高,清亮叮鈐,仿若空谷天籟之音。她足尖輕點,素手微展,寬袖飛出,似化作一朵怡然浮動的雲絮,又似明淨無垢的初雪。
夜穹下,一抹白影,如夢似幻。那一頭如瀑長發,黑似濃墨,那一身潔日裙裾,隨風飛揚,兩色映照,分外眩迷耀目。
歌喉曼妙,悠揚動人,氣息不亂。只見她雙足旋得愈疾,腰肢柔軟似水蛇,彎仰而下,復又優美彈起。這樣的轉圈就仿佛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美麗的白茶花,明燦奪目,可又瞬間消失,神奇而魅惑。
曲至中段,她忽然躍身一緃,掠上桂樹頂梢。腳踩不壺一踏的細細枝丫,她依岡旋轉清舞,就似月光下的仙子。出塵中而又帶著一點點的頑皮,宛如淘精靈。
歌緩音悄,她徐徐勾起菱唇,拂動寬袖,凌空一舞。絕麗容頻綻出妖嬈光芒,窈窕身形環繞著那細肢擺出撩人之態,猶如那樹枝正是她最親密的情人。只是一個表情,只是一個身姿,只是一個眼神流轉,竟好像亮過星光,勝過百花,叫四周的一切景物失了顏色!
這,才是真正的驚鴻舞。
清新為始,靈動為襯,最後卻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不遠處的長廊下,有一道頎長身影默默倚柱站立,狹長深眸中光澤一閃再閃。從驚艷,到震懾,再到折服,直至悸動熾熱。他巳不知可以用什麼言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那盈立樹梢的女子,不似人間風者,更似天闕的仙謫,又似妖媚的精鬼。
“妖孽!”他在心中低咒一聲,感覺有股熱力侵襲四肢百骸,無法抵擋!
又拳無聲握緊,他暗暗咬牙,陣陣欲望自心底升騰而起,直躥下腹!他從未像今夜此時這般想要她!非要不可!非征服與占有不可!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現身,俊臉緊繃得近乎鐵青,腳步悄然地離開了這惑人心弦的地方。
路映夕未察,駐足樹頂,迎風靜立。許久,才輕輕躍了下來,折返寢宮。
…………………………
天色巳蒙蒙亮,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
皇帝輾轉了一夜,未曾入寐。他簡直要恨起自己來。還等什麼?為什麼不即刻要了她?這傲骨,活生生折磨的只是他自己!
“皇上?”路映夕睡得甚淺,感覺他整夜轉輾反側,不由奇怪,“皇上還沒有睡下嗎?是否有事掛心?”
“朕在想那一支驚鴻舞。”皇帝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因忍耐何事而喉頭發緊。
“皇上覺得棲蝶婕妤跳得可好?”路映夕更覺疑惑。莫非皇帝看過棲蝶跳舞之後,心生欣賞愛憐,念念不忘?
“好。”皇帝緩緩吐出一個字,聽不出喜怒。
“既然皇上喜歡,待棲蝶婕妤誕下龍嗣,再讓她常常跳給皇上看吧?”路映夕心心不在焉地建議。暗想著,不知道小沁那邊收到消息了麼?曦衛連夜追查師父的下落,可有音訊?
“嗯。”皇帝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頗有幾分陰陽怪氣。他要洼征服她的心,繼而再占有她的身,可這麼做顯然是為難他自己一人。他也不知,為何他對她竟有一秉珍而重之的自發自覺。
“皇上要起身早朝了嗎?”路映夕邊問,邊欲掀被下床,卻被他毫無征兆地一把摟住。
他的右臂桎梏著她,十分用力,像要把她嵌入他體內一般,隱約有秉惡狠狠的態勢。
“皇上?”她凝眸看他,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緣由。
“朕知道你會跳舞。”他目光灼灼,仿佛透著熱燙的溫度。
“臣妾只會觀賞而己。”路映夕輕蹙了下眉。該不會昨夜被宮婢看見了但她並未察覺當時周遭有人走動。
“過分謙虛,何嘗不是過分驕傲?”皇帝略松了手上的力道,但卻俯身欺下,將自己整副身軀都壓在她身上。
“皇上!”她低呼,惱怒推他。他這是要壓死她?堂堂一國之君,倒似個無賴!
“朕累得緊,讓朕抱會兒。”他不動如山,就這麼貼壓在她身上。
“皇上,這不叫做‘抱’!”她用膝蓋撞他的腿,卻被他矯捷避開。
“朕說這是抱,就是抱。”他答得霸道,身下的溫香軟玉軀散了他心中的郁悒,感到舒爽愜意。
“臣妾喘不過氣來了!”路映夕既羞且怒,胸前的隆起被他緊貼著,無比親暱,令她下意識地蠕動掙扎。
“別動。”皇帝眼眸陡然一沉,變得幽深熾熱。
路映夕頓住動作,尷尬羞窘地別過臉去。她雖不諳男女之事,但也非一無所知。那正抵著她的堅硬………
皇帝埋頭於她柔嫩的肩窩,摩挲了幾下,低聲道:“現下知道朕忍得辛苦了?為了妳所說的君子協議,朕可是夜夜按捺,夜夜難眠。”
他說得有些誇張,但路映夕無心反駁,全身僵著,絲毫不敢挪動,就怕引起他更熾熱的欲火,一發不可收拾。
皇帝的薄唇在她的頸項流連,細密的親吻一停落下,讓她覺得似被羽毛佛過,酥麻輕癢。
“朕是正人君子,但君子也需要鼓勵。”皇帝繼續在她耳畔蠱惑低語,“朕斷定,妳必然會跳驚鴻舞。何時跳一曲給朕看?”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偷窺了她的舞姿,也不想硬逼,但他確實極想再次一睹那驚世的風采。
“臣妾不會……”她微顫,他溫熱的呼吸吹入她耳裡,似帶著調情的邪魅。
“這張櫻唇明明格外的柔軟。”他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她,修長手指滑過她的雙唇,“為何偏要嘴硬?”
“臣妾不會跳驚鴻舞……”她不改口風,但眼神漸漸染了幾許迷離和不安。
如她所預感的,他俯下封住她的唇瓣。但卻沒有強勢進攻,只在唇間游移,猶有余力低喃:“若不答應朕,朕今日可不只要一個吻了。”說著,他挺腰一動。
“別!”她本能驚喊!
“那麼,妳是答應了?”他勾起薄唇,眸光閃動邪謔之色。
她僵硬地點頭,幾不可見。
“很好。朕要妳在朕生辰之日,為朕獻舞!”他的語氣傲然,似乎夾雜一絲豪情。他要後宮每一個人都看,他的皇後是何等風姿,無人可媲美!只有她,才配與他並肩俯瞰天下!
路映夕抿唇,皺眉不語。她本沒有把跳舞之事看得嚴重,只是師父不准。但真跳了又會如何?會招來災難嗎?
“竟敢在朕面前神游太虛?”笪帝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展眉緩了口氣,“就這麼說定了。朕要去洗漱,准備上朝。”
他利落地翻身下了龍床,徑自喚來內監伺候。
路映夕不自覺地伸手捂唇,一邊思忖著,皇帝的生辰在寒冬,距離現在尚遠,那就到時再作打算吧。
“映夕。”皇帝正更衣,突然扭頭看過來。
“皇上有事吩咐?”她亦起身,微微低首,頰上余留著一點燥熱。今晨是她第一次這般真切感受到他的欲望。只因為她說過的那幾句話,他便願意一直忍?
“朕尊重妳,希望妳亦重朕。”皇帝略沉了聲,面露正色。
“臣妾當然敬重皇上。”她畢恭畢敬應道,心下詫異名。他為何有此一言?
“如果妳需要朕的相助,可以開口。”他語聲沉緩,頓了頓,又道:“但是,莫在朕眼皮底下擅作擅為。”
她輕輕抬起眼,見他神色肅冷,復又垂下眼簾,低應一聲“是,臣妾謹記。”他終究還是想著庇護姚賢妃,難忘舊情。但她不管這些,倘若姚賢妃敢對師父下狠手,她定會新帳舊帳一齊與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