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二卷半壁晴天半壁陰 第三十八章:七夕夜宴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湖畔的彩錦閣樓,繁華熱鬧,綵燈處處,搖拽生輝。絲竹管絃樂聲,不絕於耳,岸邊舞姬水袖翩,然嫵媚輕靈。

    而在寬敞的閣樓上,擺放著金龍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並肩而坐。兩側按品階列座,宮嬪們皆是精心盛裝,容色明艷。

    不過皇帝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示意大夥兒隨意之後,便自顧飲酒。路映夕端莊靜坐,微笑著不多言。

    賀貴妃為人較為圓滑玲瓏,笑吟吟地說道:「臣妾聽說,江南一處地方的習俗,每逄七夕,少女們便會偷偷地獨自一人躲在南瓜棚下。」

    一名年輕婕妤好奇地問道:「為何要躲在南瓜棚下?」

    賀貴妃眉目親和,笑著道:「傳說當夜深人靜,於南瓜棚下,能聽到牛郎織女相會時說的俏俏話。而待嫁的少女,日後就能得到不渝不變的愛情。」

    那婕妤甚是捧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撫手輕拍,道:「很是浪漫呢,不知這是哪兒的習俗?」

    賀貴妃眼角一瞥,唇角含笑,並未答話。

    旁側的韓淑妃低嗃了一聲,開口道:「臣祖籍陰山縣,有此傳說。」

    賀貴妃似不經意地笑問:「韓淑妃年少時,可曾應過這七夕節景?」

    「臣妾自幼家規嚴謹,怎會做這般荒謬之事。」韓淑妃冷淡答道。

    路映夕旁聽著,心知兩人結下宿怨巳久,便出聲打圓場道:「今夜良辰,不如大家一起玩個小遊戲,湊湊興。」她轉而看向皇帝,請示問道:「皇上覺得擊鼓傳花如何?」

    「也好,朕也想欣賞愛妃們的才華。」皇帝淡淡笑著頷首。

    他此言一出,各人皆面露期待之色,惟獨姚賢妃自始至終漠然沉默,面無表情。

    隨侍的太監機靈地送上小巧花鼓和一株四季桂,路映夕接過花鼓,溫聲道:「就由本宮擊鼓吧。」

    她背身閉眼,開始緩緩地敲鼓,一下一下,極具節奏。她耳力敏銳,心思剔透,完全能夠控制讓花落至何人之手。

    片刻,當鼓聲停止,那朵四季桂正好落在坐於未位的棲蝶才人手中。

    「啊?」棲蠂小聲驚呼,慌忙道:「奴婢駑鈍,沒有才藝……」

    在座眾人的份住都在她之上,她卑微自稱奴婢,亦不願出風頭。路映夕暗自看在眼中,越發感覺此人不簡單。

    「無妨,吟首詩也可。」皇帝出言,俊容平淡,優雅中帶著幾許親切。

    「奴婢識字不多,不會作詩,皇上恕罪……」棲蝶怯懦地應道,垂頭不敢抬起。

    「棲蝶才人可會跳舞?」路映夕突然問道。她想及,棲蝶與她肖似,也許是天生,也許是有意模仿。若是後者,難道細微至舞藝都相似?

    棲蝶微微抬眼,明眸無辜如小鹿,輕聲回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曾見過宮中舞姬練舞,自身是沒有學過的。」

    「這樣說來,妳是會一些的?」路映夕笑了笑,又道:「可看過驚鴻舞?」

    棲蝶點頭,口吻一派天真:「奴婢看過,此舞十分美麗妖繞,但又像仙子落凡那般的銳俗飄逸。」

    「那麼妳試著跳一曲,讓皇上和大家看看如何?」路映夕說著轉頭看向皇帝,清眸中蘊著興味之色,「皇上以為呢?」

    「朕聽聞過此舞,也見舞姬跳過,但極少人能跳出『婉若驚鴻』的仙姿。」皇帝不緊不慢說道,手微揚,巳然下令,「棲蝶,妳就舞一曲試試,跳得不子也無妨。這舞易學難精。」

    棲蝶猶豫了會兒,才諾諾道:「是,奴婢遵命。」

    席上眾人目含隱約的輕蔑,各自暗忖,這區區才人,宮婢出身,年方十六,哪能領會驚鴻舞的韻味?即使讓她跳了,也不過是丟人現眼。

    欄沿處的一挑樂師,領命奏樂,便聽悠揚琴聲驟響,如碧潮生,落英玉華。

    棲蝶走玉閣樓中央,亭亭玉立,粉紅宮裙外罩著輕紗霓裳,隨風漾起裙擺,裊裊清美。

    音符一頓,漸顯高昂,只見棲蝶腳尖一旋,衣袖和裙裾,擺動流曳,如水波蕩漾般獨具風采。伴著樂聲從緩轉急,她的舞姿也變得激揚,柔軟似柳的腰肢向後彎下,寬袖捲起朝天揚去,瞬間勾勒出兩道粉色流霞,而她腰際上系的銀鈴不斷清脆作響,悅耳動人。

    此情此景,可謂美人翩翩,丰韻楚楚,秀麗姍姍。眾宮嬪看得震驚,臉色複雜地一變再變。

    曲子在清揚高亢之後慢慢轉為舒緩,棲蝶的步履亦變得柔婉嫻雅,閒庭信步,又似游弋於輕舟之上,柳腰輕巧後仰,頭近乎著地,衣袖微妙輕抖,彷彿曳雲委地,流霞輕舞。

    曲音漸悄,巳到尾聲,她挺腰旋直,向前盈盈傾身,長長裙縵鋪陳在地上,仿如綻開一朵美麗的睡蓮。

    舞畢,在場十數人鴉雀無聲,怔仲失神。

    這尚帶稚氣的女子在跳舞時,竟清雅絕倫宛如九天玄女下凡!

    皇帝最為鎮靜,率先抬手鼓掌,讚道:「好舞!好舞藝!」

    這時眾人才緩過神來,跟著拍手鼓掌,紛紛讚賞。

    「棲蝶,妳實在太謙虛了,一身才華,今日真令本宮大開眼界。」路映夕淺笑嫣然,不動聲色。或許只有她仍然隱藏了實力。可以預見,這豆蒄年華的女子,再過幾年,必能成為傾國傾城的妖媚人物。

    「皇上皇后過獎了,奴婢只是偷學著舞姬們的舞步,也不佑跳得對不對。」棲蝶巳斂去起舞時的自信神色,恢復了怯生生的模樣,垂眸低首走回座位。

    「不管對不對,這跳得是極美的。」路映夕微微一笑,評價中肯。她可以跳得比棲蝶更好更出彩,但帥父說過,不可隨便在人前起舞。但倘若棲蝶拿出真實的實力,她倒也灴能確定誰更出色了。

    「聽皇后此言,皇后也是善舞之人?」皇帝忽然凝望她,眸光灼亮,似帶芒刺。他聽過她彈琴,巳驚為天人。莫非她跳舞勝棲蝶一籌,如果真是如此,會是何等的魅惑之姿?單是想像,巳令他心蕩神搖。

    「臣妾沒有跳舞天份,也就沒有勉強去學了。」路映夕溫順謙遜地回道。

    「皇上。」冷不防,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響起。從文玉尾不曾出過聲的姚賢妃,此刻才開了口,淡然說道:「棲蝶才人身懷龍種,不應費力跳舞。」

    「是朕疏忽了。」皇帝忙轉向棲蝶,問道:「不礙事吧?」

    「不礙事,多謝皇上關懷。」棲蝶赧然應聲。

    「是臣妾大意,幸好棲蝶才人無礙,臣妾自罰一壞。」路映夕歉意地舉杯向眾人,一飲而盡。其實她根本忘記了棲蝶懷有身孕,應該說,她從未曾之為棲蝶真的有孕。

    「皇上,棲蝶才人跳出令人如此驚艷的一舞,是否應有獎賞?」姚賢妃又道,語氣無溫,似乎只是隨口一提。

    皇帝沉吟須臾,才道:「朕原本打算待棲蝶誕下皇嗣再作賞賜,既然今日佳節,那就今日先晉陞棲蝶為三品婕妤吧。」

    「謝皇上隆恩!」棲蝶驚喜站起,跪拜謝恩。

    姚賢妃並不看他們,說完要說的話便逕自啜茶不語。

    路映夕默默思忖,姚賢妃和棲蝶何時站在同一陣線?她們之間是否巳有了什麼協議?

    未及多想,一名朝臣踏屸閣樓,恭敬行禮,稟道:「啟稟皇上,十七名秀女巳在外等候,可要讓她們進來獻舞?」

    「不必了。」皇帝擺了擺手,散漫道:「朕方才巳經欣賞過美妙砍舞今夜不想再看。」

    那名朝臣顯然是被眾臣拱來做出頭鳥,聞言不禁有些緊張窘迫,囁嚅道:「但、但是……」

    皇帝不耐,咳了一聲,止住他的話茬,繼而轉眸望向路映夕。

    「侍郎大人。」路映夕無奈,只好啟口道:「兩月後便是先帝祭日,選秀之事還是留待明年初春再議。照先祖立下的宮規,三年一次採選,莫要違了祖例才好。」

    那禮部侍郎訕訕道「皇后言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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