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賢妃姍姍而,一襲素白宮裙益發顯得飄然而冷漠。
「臣妾參見皇上、皇后!」她入了內,便就跪也行禮,恭敬低眸,可卻面無表情。
皇帝斜倚著典榻,臉色陰晴不定,並不吭聲,也不示意她起身。
路映夕心中長歎一聲,溫言開口道:「姚賢妃,聽說今夜齋宮出了點事,詳細情況如何,還請你仔細道來。」
姚賢妃抬目看她,一雙美麗的丹鳳眼中閃著冷淡光芒,語氣無溫地回道:「回皇后的話,半個時辰之前,南宮神醫前來齋宮,求見臣妾。臣妾一貫不喜見人,便讓宮婢打發南宮神醫離開。但南宮神醫甚為堅持,硬闖了進來,言道,他可醫治臣妾臉上的刀疤。」
路映夕聽著蹙眉頭。事實上明明是師父悄然潛入,欲要私下勸服姚賢妃。而姚賢妃的這番話,反倒維護師父了。
「是嗎?」皇帝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眸光幽深冰寒。
「是。」姚賢妃答得十分堅定,「雖然有句話叫做醫者父母心,但南宮神醫不顧禮數,違了宮規,理應懲戒。何況,臣妾根本不想治殘傷。」
皇帝的眼神又沉冷了一分,菱唇微張,但終是按捺住。姚賢妃巳經在為師父開脫,把重罪轉成了失禮的輕,如果她再開口求情,無異是火上澆油。
「廷杖五十,囚牢三日。皇后,賢妃,你們認為朕這般處罰,可得當?」皇帝冷颼颼的目光掃過下跪的姚賢妃,然後移到路映夕的身上。
「皇上英明。」兩個女子異口同聲應道。
皇帝低聲冷笑,唇角噙著一抹譏誚:「皇后與賢妃默契甚好,叫朕看著欣慰不巳。」
姚賢妃面不改色,淡淡色:「自行去吧,好自為之!」
姚賢妃提裙起身,向路映夕欠了一禮,默不作聲地離去。
路映夕心裡有諸疑惑,可惜無人能夠替她解答。而眼下,師父免不了要受一頓皮肉之苦,但她並不擔心這一點,因為師父巳經暗自恢復了內勁。現在她只擔心皇帝尚不解氣,會拿她開刀。
「路映夕!」突如其來的暴喝,驚回了她飄散的思緒。
「皇上?」她心頭驀然震動,低低喚道。
「妳給朕說個明白!」皇帝霍然站起,頎長身軀挾著凜冽戾氣逼近她。
「皇上要臣妾說什麼?」路映夕本能地後退,不知為何心中噗通據遽跳。他獨有的剛烈氣息籠罩著她,極為凌厲而炙熱。
「南宮淵到底意欲為何?妳莫說妳不知道!以妳與南宮淵的關係,他的事情妳又豈會不知!」皇帝步步緊迫,挺拔身形壓低下來,陰沉雙眸牢牢盯住她。
路映夕頓住腳步,後背巳經抵在桌沿,硌得腰骨生疼。
「臣妾沒有通天本領,怎會知曉所有的事?」她輕輕搖頭,明眸一片清澈坦蕩。
皇帝條地揪住她順散落胸前的長髮,狠狠撥開,手掌繞上她微涼的後頸。
他的力道強悍,掌心熾熱得燙人,貼熨在她的頸脖,竟令她如被針刺般的隱痛。
「皇上。」她勉力穩住心神,舉抬眸望入他滿是陰鷙的眼底,平緩道:「臣妾愚昧,不知皇上究竟在氣怒什麼。是與姚賢妃有關?還是與臣妾有關?」
「妳與她,皆是朕的女人!」皇帝此言,說得錚錚冰鐵,蘊含無數深意。
路映夕忽然彎起唇角,漾開清美笑容,明眸耀目生輝。
「笑什麼?」皇帝瞇起眸子,劃成一條細細寒光。
「其實皇上並不是在乎個女子,只是在乎自己的面子。」路映夕大膽而放肆地說道:「皇上懷疑臣妾與人有染,故而生怒,但臣妾從來不認為皇上是因為愛著臣妾,才氣憤難平。而如今皇上又懷疑姚賢妃,之前皇上不是默認不璽愛她了麼?既然如此,還有入麼可介意?」
皇帝的手隱隱發抖,不是被戳中內心秘辛而驚惶,而是暴怒將起,狂風將掠!
路映夕卻不退縮,口下依然不留情,字字清晰:「皇上有沒有想過,也許一切都是皇上疑心生暗鬼?這些子虛烏有的事,僅是皇上憑空想像!皇上總說臣妾不信任皇上,但皇上自己又何嘗曾真正信賴過他人?就連曾經愛過的女子,都得不到皇上最基本的信任!」
皇帝的俊臉巳陰冷至極,額角冒起青筋,不停抽跳,眸中火光熊熊,似要迸裂躍出焚燬天地萬物!
路映夕強忍著一絲驚懼,仰起尖巧的下巴,倔強再道:「臣妾不知道師父為何執意要為姚賢妃治傷疤,但臣妾知道師父的為人,他決不會離經叛道,做出有違倫理天道之事!」
皇帝像是忍耐到了極限,突然爆發出一聲低吼,似受傷的野獸極需反擊!
「路映夕!妳給朕閉嘴!朕是什麼樣的人,妳有何資格置喙!南宮淵不會做出離經叛道之事?他與妳之間的曖昧糾葛,妳當朕一無所知?妳手臂上沒有守宮砂,妳自己難道不清楚?妳的貞獻給了誰,朕一直沒有追究,現在妳還有臉教訓起朕來!妳當真是不想活了?!妳當真以為朕沒了妳不行?!」皇帝一連串的咆哮衝口而出,胸膛起伏不定,怒火染紅了他的眼,猶如嗜血羅剎駭人。
他的手掌勒在她??細的脖間,一點點收緊,情緒巳然不受控。其實他比誰都清楚,他不是介意凌兒與南宮淵之間的瓜葛,今夜的事不過是導火線,撩起他埋藏心底的根弦。他這不貞的皇后,是他不能對人言的天大恥辱!而他竟還對她動了心,動搖了理智!
路映夕被他猛然掐住咽喉,一口氣提不上來,白晢面頰驟然漲紅。
「皇……皇上……」她沒有反抗,只是困難地吐出幾個字,斷續暗啞,「臣妾……沒……是……完璧……」
帝的手勁一滯,但僅是瞬間的停頓,復又加重力道,五指鉗緊,薄唇中迸出怒語:「現在再巧言今色巳經晚了!朕今日就親手要了妳的命!朕就看看沒有鄔國的盟助,朕是否奪不了這天下!」
路映夕只覺濃濃殺氣縈於週身,胸腔內的空氣被擠迫得半京不剩,她若再不還手,必定窒息而死!
人在危急時刻,便就只餘下求生的本能。她負在背後的左手輕輕一旋,運起內勁,冷不防一掌擊上皇帝的左胸。
皇帝踉蹌兩步,不敢置信地盯著她,薄唇邊慢慢溢出一抹血絲。
他的左胸口原本就帶傷,受了路映夕一掌,傷上加傷,臉色迅速變得慘白,冷汗遍體。
路映夕捂著脖子猛咳了幾聲,才緩緩走近,啞著嗓子道:「皇上,為何不聽臣妾把話說完?」
皇帝勾唇冷笑,嘴角染血,卻沒有去擦,目光仿似玄冰,凍結了所有情緒。連他自己也都巳經分不清楚,現下是驚怒多一些,還是憤恨多一些。自他登基以來,一向都是鋒芒斂於內,從未曾如此失態失控。只有眼前這個剛在鬼門關轉了一圈但卻依舊鎮定自若的女子,能激得他忘卻掩飾,將內心長久積壓的心結鬱悒全都爆發出來。
路映夕喉嚨疼痛非常,又咳了咳,才再勉強出聲道:「皇上,臣妾是完之身。至今都是。」
這句說話,不輕不重,她說得平淡無波,但卻彷彿一聲驚雷炸響,撼動了滿室窒悶凍僵的氣氛。
皇帝蒼白的俊臉上,似有一層面具龜裂,巨怒與冷一寸寸地剝落,曝露出真實的內裡。
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眸光閃耀驚喜之色,可下一瞬又被複雜的暗光遮蓋。她的話可信嗎?他竟害怕去驗證。他慕容宸睿何時成了這般懦弱之人?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他豈能放任自己被女人左右心情!
「皇上?」路映夕微微皺起黛眉,他的面色古怪,青白交加,時而還泛起緋紅,到底是在尋思什麼?
皇帝沒有答話,死死瞪著她,突然身體一斜,軟倒在旁側的典榻上。
皇帝雙目緊閉,漸漸陷入黑暗沘沌的世界。神智迷濛鈍重,但他的心頭卻環繞著矛盾難解的問題。他該不該,可不可以,往前踏一步,靠近心之所向?前方,會否是萬丈懸崖?一旦大無畏地奔去,是不是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路映夕皺眉凝視著他。他的胸前整片猩紅,對照著他發白的唇色,愈顯刺目,但是她不能夠宣召太醫,因為這是她下的手。
低低一歎,她伸手輕輕撫上寬厚的胸膛,解開他的衣襟。看來,只能由她自己出手救他了。
明黃帝包褪去一角,露出他結實的肩膀,和層層裡著的紗布。
毫無贅肉的健碩身軀,肌理分明,完美如刀斧琢,赫然入目。路映夕不由窘迫,暗暗咬牙,微闔上眼。
正要探手去拆紗布,卻忽聽一聲含糊呻吟,使她的手僵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