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二卷半壁晴天半壁陰 第二十八章:人善人欺
    殘陽如血,從敞開的的殿門外外照射進來,漫地金磚泛起冷冷黃光。

    路映夕緩緩走近皇帝,曲膝一欠,語氣肅然,卻也平淡:「皇上臣妾對於玩弄沐術、勾心鬥角、並沒有興趣。」

    皇帝面色無波,沉聲道:「朕知皇后對什麼有興趣,對什麼沒有興趣。」

    這兩句對談,頗有深意,但一旁的韓淑妃並不能領會,冷嗤了一聲。

    路映夕轉眸看向她,輕揚菱唇,微笑道:「韓淑妃,本宮相信你不是有意針對。」

    聞言,韓清韻的臉色微變,只覺皇后話中帶刺,暗怒的同時又有些心虛。

    路映夕笑意更濃,明眸中亮著清朗的光澤,全然沒有被人冤枉的委屈,也沒有急於辯白的氣憤。

    皇帝淡淡掃過她們二人,略有倦意地擺了擺手,出聲道:「韓莊主入宮需時,朕乏了,先回寢宮歇息。」

    說完,逕自緩步離去,徒留兩個女子佇立原地。

    待到皇帝的背影消失於視線,路映夕才慢悠悠開口道:「韓淑妃,你方才說的那兩名女竊賊,屍首尚在韓家山莊?」

    韓清韻她這樣問,不禁底氣足了起來,回道:「是的!」

    「雖然暑熱巳過,但將屍道放置這麼久,韓莊主也不怕腐臭熏天?」路映夕笑問。

    「回皇后,韓家山莊有冰棺,可將人屍冰封,不會腐壞。」韓清韻露出淺笑,頗有點驕傲得意。

    路映夕點頭,不予置評。韓父真是用心良苦,想方設法留存證據,以期後用。曦衛確實是她的人,這點她桼2以低賴。芍葯印記,並不是每個曦衛都有,只有個別身帶宿疾的人,才被師父用此法滬住心脈,那犧牲的兩名曦衛,時突然病發壞事。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這次這般湊巧,那犧牲的兩名曦衛,皆是封有印記的人。

    見她無言以對,韓清韻心定不少。她原本只是一時情急,沒有考慮到得罪皇后的後果,但眼下看來也無需擔心了,一旦皇后被定罪,就再也沒有資格母儀天下。

    「韓淑妃,本宮之前是否曾幫過你?」路映夕忽歎口氣,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溫聲道:「你當真要一意孤行?如果你現在後悔,本宮可以答應你不將今日之事放在心上,只當雁過無痕。」

    「皇后娘娘,清韻不明白您的意思。」韓清韻角越揚越高,以為皇后巳無可奈何,故而求和。

    「你可聽過一句話,恨錯難返?在能夠回頭的時候,切莫一路走底。」路映夕細看著她,忍不住輕輕搖頭。韓清韻未免太天真,竟認為這粗疏的伎倆能夠扳倒她。且不說她和皇帝之間有盟約,如今又正值征戰時期,單說那所謂的證據,即使證明了曦衛是她的人,那又如何?她大可找一個替罪羔羊,推說自己並不知情,一切皆是曦衛頭領自作主張。何況,潛入韓家也不等於就是偷盜了織錦。

    「清韻天性頑固,不懂轉彎。」韓清韻挺直腰背,凜然高傲。事以至此,也容不得她退了。

    「既然如此,你好自珍重吧。」路映夕再看她一眼,便旋身出了殿堂。

    韓清韻盯著她修長玉立的身影,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皇后方纔的那一眼,似乎隱含憐憫?她有何需要被同情的地方?皇后才是即將大禍臨頭的人!

    …………………

    路映夕沒有折身去寢宮找皇帝,而是獨自出了宸宮,去往太醫署。她本無意對付韓淑妃,但人家既巳欺到頭上,她也只好出手反擊。

    路映夕無暇觀望,疾步踏入署內,直接去了南宮淵專屬的藥房。

    清香草藥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氣,漾開了笑容。這是她自幼熟悉的氣味,師父身上也帶著這種令人凝神定氣的草藥味。

    南宮淵沒有轉頭,站在藥櫃前整理藥材,手未停,溫潤嗓音卻蘊著一絲暖人笑意:「無事不登三寶殿,映夕,你可是遇上麻煩了?」

    她一邊向他走近,一邊笑答道:「師父料事如神,可以擉攤算命了,想必一定生意興隆。」

    南宮淵不由揚唇,轉過身來,笑望著她,道:「還有心情說笑,看來這回的麻煩不太棘手。」

    「本來很棘手,但如果有師父幫忙,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路映夕舉目看他,笑了笑,向他攤出手心。

    「需要什麼?」南宮淵低眸看著她白晢的手掌,腦中忽然憶起往昔畫面。那是她及笄之前,玩心甚重,每次調皮搗蛋之後,就自覺地伸出手心來,說:「映夕頑皮,師打映夕手心吧。」但他總是不忍,訓幾句話也就罷了。

    「無蹤散。」輕輕的三個字,路映夕以獨門內功傳入南宮淵耳中。

    南宮淵微微皺眉,同樣以傳音功啟口道:「此藥性烈,用時千萬要小心。」

    路映夕頜首,笑而不語。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

    南宮淵眉心並未舒展,但還是去藥櫃暗格裡取來一瓶無蹤散。

    「師父,映夕還有事待辦,就不多留了。」路映夕接過藥瓶,便就告辭。

    「不要傷了自己。」南宮淵不放心地叮囑一句,黑眸中閃過一絲疼惜之色。他知曉她的性子,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但也可以猜到結果了。

    「不礙事的,師父別擔心。」她淺淺一笑,舉步離去。

    返回宸宮,巳是天色昏暗,夜幕切降。

    皇帝臥在軟榻上,閉目假寐,聽到腳步聲,便緩緩開了眸子。

    「皇上。」路映夕走至他身側,隨意問道:「可要傳晚膳?」

    「你倒悠哉得很。」皇帝低聲笑起來,睨她一眼,道:「朕還希望看到你氣急敗壞的模樣。」

    「讓皇上失望了,臣妾罪該萬死。」路映夕作勢行禮請罪。

    皇帝輕瞇起迷人深眸,竟點頭認同道:「你確實該死。」

    路映夕抬眼,接言問道:「不知臣妾犯的是哪一樁死罪?」

    「朕胸口疼。」他突然蹦出一句不著邊的話,深邃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路映夕深覺他情緒反覆,輕歎一聲,道:「皇上是否牽動傷口了?要否宣太醫?」

    皇帝撐著榻扶站起,薄唇淺淡勾起:「太醫治不好朕的傷。」

    路映夕晃神,疑問「「難道傷口惡他了?」

    白帝定定地凝視她,嘴角抽動了一下,旋即放聲大笑,震徹梁頂。

    路映夕這才明白他在捉弄她,不由惱怒瞪向他。

    「害朕擔憂,害朕心口疼,你說這算不算死罪?」他慢慢止了笑聲,神色稍斂,眸中柔和的幽光浮動。

    「那麼,皇上想臣妾何種死刑?」路映夕順著他的話問,心中暗唾他若伝擔憂她的死活,也許明日太陽就從西邊升起了。

    「因禁一生,折磨致死,你覺得如此可好?」他的如嘴角彎起一絲笑紋,看起來格外的溫柔。

    「皇上覺得好,那便是好。」路映夕淡笑回視他。他話這般矛盾,似乎既想保護她,又怕養虎為患,其實他根本無需多慮,她自會解除這次的無妄之災。

    「映夕。」皇帝逐漸正色,語氣沉了下來:「此水的事,朕相信你的清白。朕希望你心存仁念,給別人留一條活路。」

    「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她的眸光中一抹嘲諷與佩服錯綜交融。韓清韻不智,但皇帝卻是一貫的英明睿智。他料準她不伝含冤受氣,定伝反擊,所以才有留活路之勸。

    「罪不至死。」皇帝只說了這簡單一句,凝眸直望她。

    路映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見狀,皇帝徐徐揚起唇角,讚許地看著她。

    「臣妾去命人備膳。」她淡淡一笑,退出弓寢房。罪不至死,是指韓家。她明白皇帝的顧慮,如果這次她反擊成功,定了韓家誣陷皇后的大罪,那麼皇帝便就失去一股重要勢力。對他來說,目前仍需要韓家散佈五湖四海的眼線,以及暗中培堉的大批死士。但這些卻都不是她的考慮,她只是不想逼人太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韓家不容小覷,倘若韓家憤而最後一搏,派出死士拉她陪葬,她只伝得不償失。

    不過,小小懲處還是必要的,不然倒叫人覺得她心軟易欺。

    ………………

    戍時.議政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偌大一殿,卻無一個隨侍太監,亦無朝臣。顯然,這是皇家的私審。

    殿堂中央,韓父與韓淑妃站一側,路映夕站於另一旁,而中間擺放著兩具晶瑩冰棺。

    皇帝高坐龍椅,神情淡漠,但隱露幾分威嚴,沉聲出聲道:「韓莊主,棺中何人?」

    「回稟皇上,棺中正是月前潛入韓家山莊的兩名女竊賊。另一名同夥逃脫,而韓家山莊的四匹御賜織錦也就此憑空不見。」韓父躬身一禮,有條不紊答道。

    路映夕但笑不語。此話說得巧妙,並未直指曦衛盜取織錦,卻又呼之欲出。這位其猊不揚瘦骨如迤的韓莊主,果然比其女有城府得多。

    皇帝皺了皺濃眉,道:「可有人親眼看見是那一名逃脫的竊賊偷走了織錦?」

    路映夕舉眸望向他,不禁莞爾。他想息事寧人,但就算她也肯,韓淑妃卻未必會甘願。

    果不其然,韓清韻搶在韓父之前開口道:「皇上,當時幾名護院都看見了。」

    「嗯。」皇帝淡淡應了一聲,並不表態,深眸中卻有一抹無奈的失望。他記得清韻初初進宮時,一實沉默寡言,素雅清冷,猶如冬梅傲雪。他欣賞她那一份高華氣質,可是她的驕傲自尊似乎被一點點侵蝕了,變得盲目愚蠢,且不自知。

    三年前,他封她為淑妃,曾問過她一個問題。天底下她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她說,她想要的都巳經擁有,再無所求。他相信那一刻她是出自真心的回答,但他更清楚,如今的韓清韻巳不再知足。

    「皇上。」路映夕清涼悅耳的嗓音拉回了他飄遠的思緒。

    「說。」他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個字,心中卻有幾分複雜感觸。眼前這一個絕色出塵的女子,冷靜聰彗,是否將來也伝被深宮日子磨成一個貪婪妒婦?

    「韓淑妃先前說,竊賊腳心有特殊印記,恰巧臣妾後頸上亦有朵芍葯花,臣妾十分好奇,想要開棺看看,不知可否?」路映夕平靜地問道。

    「准。」皇帝右手微揚,示意韓父開棺。

    路映夕不露痕跡地踱步到冰棺後方,站在死首雙腳的住置。

    韓父一雙精光閃爍的細長眼睛戒備地盯著路映夕,但又想當著皇帝的面諒她也不敢耍花招,便不疾不徐地抬起棺蓋。

    「麻煩韓莊主也打開男一具冰棺,本宮要仔細看看。」路映夕擉起皇后架子,表情略顯傲慢。

    韓父眼中閃過不滿的輕蔑,但仍依言照做。

    「咦?!」兩具棺蓋皆開,路映夕立刻發出一聲驚疑輕呼,且迅雷不及耳地伸佛過屍首腳心。

    她的動作極快,兩雙赤腳被她迅速一碰,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待到韓父警覺,為時巳晚。

    「皇后!」韓父脫口厲喊,隨即自佑失禮,忙道:「皇后乃千金之軀,還是不要太過靠近死者屍身,以免沾染不詳之氣。」

    「。韓莊主說的是。」路映夕淺淡微笑,退開兩步,一副從善如流的神態。實則她正暗暗攥緊掌心,強自壓抑著蝕骨的劭烈痛楚。

    「皇后方才為何驚呼?」皇帝清了清嗓子,沉穩出言問道,眼底卻有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他高坐御台,把她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早佑她狡黠,必有應對之策,但親眼看見又是另一種感覺。他竟隱約有一種自豪之感,這遇事不驚、沉著冷靜的女子,是他的皇后,他的妻。

    輕輕搖頭甩掉腦中荒謬的感覺,他從龍椅上站起,走下御台。

    「回皇上,臣妾只是驚訝,為何棺中竊賊的腳底並無任何印記。」路映夕不急不緩地回道,面上悠然鎮定,但其實巳經劭痛難擋,後背冷汗透衣。

    「哦?」皇帝斜睨向韓父一眼,然後走向冰棺。

    韓父臉色緊繃,額上己有薄汗滲出。跟在皇帝身後,走至棺尾一看,頓時面如死灰。

    「怎麼可能?!」韓清韻見父親神色有異,心下震驚,急步趕去查看。

    冰棺中,女屍雙腳赤裸,井未穿鞋,一目瞭然。韓清韻眸中浮起難以置信的驚然慌亂。

    「既是一場誤會,本宮也不欲追究。」路映夕的聲音泰然自若,聽不出一點異狀,只是緊握的右掌巳微微發抖。教訓韓家不急於一時,她現極需退場療傷,否則她的右手會廢掉。

    正想向皇帝說告退,卻聽韓清韻陡然憤聲道:「印記突然消失,分明是皇后剛剛動了手腳!」

    路央夕不禁緊皺起黛眉。韓清韻不知死活,但卻無意中真的害到了她。再這麼拖下去,只怕師父也救不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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