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二卷半壁晴天半壁陰 第二十七章:慘遭移禍 [VIP 海天中文]
    屋外突然一聲驚雷巨響,路映夕心神俱震,條然收回手。她這是怎麼了?竟因抵抗不住他的誘惑,而要狠下殺手?如果此時殺了他,她籌謀的一切不就全都化為烏有?緃然慕容宸睿駕崩會致使朝野大亂,可卻也會引來皇朝全體軍民的滔天恨意。正所謂哀兵必勝,她小小一個鄔國,又怎敵皇朝的百萬雄帥?就算皇朝不發兵對付鄔國,還有一直虎視眈眈的龍朝,一旦龍朝趁機滅了皇朝,鄔國失去盟國助力,必會被噬得寸土不剩。

    她當切甘願嫁予慕容宸睿,不正是因為龍朝來犯?那麼現塹又豈可意氣用事。

    無聲地長吁了一口氣,路映夕的目光一點點黯淡了下來。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由不得她心高氣傲,任性而為。

    「下不了手嗎?」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問,彷彿從天而降的驚雷,令她不禁驚駭。

    「皇上醒了?」勉力鎮定,她若無其事地輕聲開口。

    「朕忽然感到一陣陰寒之氣,便就醒了過來。」皇帝單手撐起身子,睥睨著她,深邃瞳眸中浮現幽藍色的冷光。他確實是驟然驚醒,只因混沌間感受到一股隱隱殺氣。

    「可要添一褥錦被?」路映夕平靜地問,巳定下心來,莫名的,她突然一點也不介意被他看穿圖。事實上,他也時常按捺著殺意不是嗎?她與他,彼此彼此。

    「不必。」皇帝輕咳了兩聲,將軟枕墊在腰後,坐正身姿,徐緩道:「映夕,你是聰明人,知道孰可為孰不可為。又為何要抗拒愛上朕?為何不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只有朕,才是這天下唯一能夠與妳匹配的男子。」

    他說的狂妄自負,但神情沉穩毅然,並無一絲謔語之意。

    「皇上又如何知曉臣妾內心的聲音為何?」路映夕亦坐起,定定地望著他狹長幽深的眼眸。

    「如果你不是害怕愛上朕,又怎麼會想要玉石俱焚,一了百了?」皇帝回望她,薄唇緩緩勾起,笑得傲然篤定。

    路映夕心口一窒,竟覺喘不過氣來。他說的沒錯,她是害怕。以情誘人,必先付出心力,她怕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招架不住。他是一個優秀的對手,她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映夕,你愛過人嗎?」皇帝冷不防冒出一個問題。

    「……」路映夕無法回答。她愛師父嗎?那種衣賴信任的感覺,是否就是愛情?她只知道,如果這一生再也見不到師父,她會哀傷惆悵。

    「愛一個人,不是一種習慣,也不單單是一種信賴。」皇帝凝眸直直望著她,彷彿要深入她眼底和心底,語聲緩慢而低柔,「或許朕也不是真正懂得愛的人,但朕知道,愛情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令人無法自拔地沉淪。」

    「皇上對姚賢妃,便是這樣的感覺嗎?」路映夕輕輕地問,不是刺探,只是不懂。倘若愛情真如他所說的那般神奇,為何他最終還是能夠選擇割捨?

    皇帝聞言一怔,隨即低聲苦笑,回道:「朕那時的確痛苦掙扎過,也認為那就是愛情,永生不變的愛情。」

    「可是,巳經變了。」她直言反駁。

    「是,巳經變了。」皇帝沒有否認,深眸中染上一抹暗色,似悲涼又似自嘲。

    「那皇上又有何資格教臣妾什麼是愛?」她的話語聽來不敬,但並非蓄意冒犯,只是心中無端生起彆扭的執著。他亦是不懂愛的人,憑什麼對著她指東畫西?

    「一直以來,朕的心裡都存著一個疑惑。到底,這句間有沒有不變的愛,堅如盤石。」皇帝揚唇輕笑,歎道:「朕不該與妳談論這些,因為妳只會覺得朕居心不良。」

    路映夕也露出微笑,回話道:「;;巨妾不敢。不過臣妾倒是很意外,皇上也會有想不通的問題。」

    「朕又不是得道神仙,自然有悟不透想不明的事。」皇帝的口吻轉為輕鬆,打趣道:「看見朕的軟弱無能,皇后是否覺得心中透涼舒爽?」

    「男女情愛,與天賦才能並無關係。」路映夕笑答。

    皇帝頜首,深表贊同:「和聰明人說話,果真省力。」

    路映夕只笑不語。和帝王相處,果真禍福難測。他時而凌厲深沉,時而閒散親和,叫人無法捉摸。

    「朕這會兒真的倦了,估計睡下去便會不知人事,雷打不醒。」皇帝笑睨著她,意有所指。

    「臣妾卻無倦意,想出去走走。皇上好生歇息,臣妾就不在此擾人清夢。」路映夕原就是和衣躺著,利落地翻身下床,向他盈盈一禮,而後就顧自離去。

    皇帝望著她修長窈窕的背影,慢悠悠地勾起薄唇,眸中亮光熾熱。一場交心的戰鬥,巳然拉開序幕,他一定要贏。

    路映夕出了宸宮,漫無目的。

    空中烏雲蔽日,悶雷滾滾,很快就伝有一場滂沱大雨落下。她走入御花園,站在涼亭裡觀賞暴雨前的風雲暗湧。

    不多久,狂風大作,雷電嗚響,傾盆密雨急落而下。

    路映夕微微瞇眼。刺目的閃電劃亮天際,復又瞬間消逝,天色驟然昏暗。

    她心有感觸,只覺天地遼遠莫測,具有無窮的神秘力量。個人的命運在這雲雨變幻的天穹下,變得細微渺小。可是,她依舊相信,人定勝天。她的未來,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雨勢急遽,但遠遠的卻有人大步奔跑靠近。那人原是要尋避雨處,未料到路映夕佇立在涼亭中,腳步跨上亭台石階,頓時一僵。

    「沈大人。」路映夕淡一笑,示意他進亭再說。

    沈奕躬身一揖,才恭謹地踏入涼亭,渾身巳是濕透,臉上亦是濕答答一片。

    「沈大人怎會來御花園?」路映夕溫聲問道。

    「回皇后,微臣本畏去宸宮覲見皇上,途徑御花園,卻逢雷雨,只好先就近避雨。」沈奕略低著頭,因著一身狼狽,神情有些窘迫。

    「是否沈大人查出刺客身份了?」路映夕隨口問。

    沈奕搖頭,稍抬起眼,看了看她,遲疑回道:「尚未查到,但是……」

    路映夕不作聲,直視著他。

    對上她清冽明亮的眼眸,沈奕驀然心頭一顫,再次低下文去,恭聲道:「之前皇上微服出宮,半途遇襲,經追蹤查證,確是霖國奸細所為。」

    路映夕驚訝,疑道:「此言不虛?」她原本以為是父皇使計,就連慕容宸睿也這般認定,可實際上卻是霖國人?

    「微臣不敢欺瞞皇后。」沈奕的下顎低得幾乎碰觸到胸口,臉色一變再變。他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此事算是軍機政事,不應告知後宮之人,但他卻不自禁地想與皇后多交談幾句,這是何心態?

    發上雨滴落,滑入他的衣襟,潮濕粘膩,讓他愈加焦躁不安。他對皇后,難道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這是國法不容的事,他怎能如此癡心妄想?

    涼亭外猛烈的冷風襲來,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巳分不清是天寒還是心驚。

    「織綿蒙布的事,查得如何了?」見他神色忐忑,路夕轉移了話題這樁案子與她有切身關係,畢竟她的寢居被燒燬了,所以她出言探問也是合情合理。

    沈奕暗自深吸口氣,挺起瘦削胸膛,定神沉聲答道:「純黑織錦查實是韓家山莊之物,自盡的刺客所服之毒亦是韓家死士慣用之毒,微臣正要向皇上請示此案。」

    路映夕更覺訝異,問道:「孔雀膽是韓家死士慣用的毒?」竟不是用立時斃命的劇毒?

    「韓家祖輩自創了一套內功心法,能夠解孔雀膽之毒。如果死士能夠在服一刻鐘之內,趁人疏於防範時逃生,便可自行運氣驅毒。如若不能逃脫,也可運功加速毒發。外間傳言,這是韓家待人厚道之處,留有餘地,亦是籠絡人心之法。」沈奕如實道來,頗有知無不言之態。

    路映夕暗歎自己情報收集得不足。倘若真是有人嫁禍韓家,那人對韓家倒是瞭如指掌,指不定早就想下手,只是沒有找到適當機會罷了。這回,韓家恐怕有不小的麻煩了。

    亭外雨勢稍弱了一些,沈奕舉目望去,便急急欠身道:「雨漸小,微臣告退!」

    見路映夕點了點頭,他就匆匆奔了出去,倉促如逃命。

    路映夕無奈搖頭,他越想掩藏,就越容易曝露。她巳有九成確定,他對她起了綺念。不過,他的感情怎會來得這樣快,快得令人費解。

    她站在原地未動,耐心等候雷雨完全停歇。

    大低過了半個時辰,雨止風息,烏雲慢慢散去,天空逐漸明朗起來。一彎雨後彩虹,懸掛於天邊,絢爛而美麗。

    路映夕仰臉眺望,頰畔露出小小朵渦。風雨之後,便見彩虹,她希望她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踏濕漉的石徑,她悠然緩慢地走回宸宮。

    入了寢門,看見皇帝巳起身,坐在外堂皺著眉頭喝藥。

    她夕身微笑道:「皇上,湯藥是否很苦?臣妾命人備一碟蜜餞可好?」

    皇帝低哼,一口飲盡碗中苦,藥才開口道:「皇后當朕是嬌弱的姑娘家?」

    路映夕輕笑起來,他惟有傷病的時候才會偶爾像一個孩子。

    皇市斜睨她燦爛的笑顏,忽地唇角一勾,掠起一道邪魅的弧度:「映夕,過來。」

    「是,臣妾遵命。」她心情甚好,溫順地走到他旁側的椅中坐下。

    皇帝唇邊的笑意漸濃,毫無預警地向她傾身靠去,驚了她一跳。

    「不許退。」他低聲命令,眸光灼灼,直盯著她。

    她的身子後仰,眼看著他的俊臉越俯越低,而自己的腰肢幾近彎折,再也退避不了。

    「再退?」皇帝惡劣地嘲笑她一句,然後條地逼近吻上她,狠狠地在她唇瓣上摩擦輾轉。

    路映夕大感惱怒,正要一把推開他,但他卻巳自動抽離,眼含笑意地望著她。

    「苦口良藥,朕想與妳一同分享。」他說得冠冕堂皇,一派理所當然。

    「多謝皇上恩典!」路映夕咬牙回道。這人厚頻無恥,而且還小雞肚腸,分明是記恨她剛才拿他消遣。

    見他如怒氣難消地鼓起腮幫子,皇帝更感愉悅,朗聲大笑。

    笑了幾聲,他突然止了住。路映夕瞥他一眼,不再氣惱,反而徐徐綻唇,揚起淺笑。

    皇帝捂胸,濃眉微皺,顯然是方才笑得太用力,震得傷口發疼。

    「皇后這是在幸災樂禍?」他覷她一眼,心中覺得啼笑皆非。他從沒想過,他與她竟也能這般相處,沒有爭鋒相對的算計,只是無傷大雅的鬥嘴鬥氣。

    路映夕笑著不說話。這看似諧趣寧馨的氣氛,實屬難得。但她和他都應該很清楚,這不過是片刻的幻象。待到他傷癒待到她重回鳳棲宮,一切又會恢復原樣。他將繼續她護衛故國的重任。

    靜謐間,兩人視線交纏,相視莞爾。但僅是須臾,就不約而同地移開。

    …………………

    韓氏遭疑,皇帝下令嚴加徹查。旨意下傳不久,韓淑妃就一臉冷疑地前來宸宮。

    皇帝休養了幾日,氣色好轉,慵懶地高坐殿堂之上,靜待韓淑妃開口。

    路映夕端坐於側位,不動聲色地觀望。

    「皇上。」韓清韻行禮之後沉默良久,才從紅唇裡迸出兩個字。

    「嗯?」皇帝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皇上懷疑韓家忠誠?」韓清韻美眸圓睜,兩團怒火隱約升騰而起。

    「既有疑點,自然要查。」皇帝不疾不徐地回道。

    韓清韻柳眉緊鎖,極想辦駁,可卻又苦于思索不出有利的澄清證據,心下越發憤恨。有人誣陷她韓家,這並不難看出,她不恨皇上秉公處理,只恨那幕後黑手的陰毒。想來必定是後宮嬪妃之一,若非賀貴妃,便是姚賢妃或皇后。

    皇帝默望她半響,忽然發出一聲歎息,走下高台御座,站在韓淑妃面前,低聲道:「清韻,朕不會殘害忠良。」

    只此一句,韓清韻冰冷的神色便微有軟化,沉靜接言道:「臣妾相信皇上。」

    路映夕一直面??平淡地旁觀,直到此時才淺淺勾唇,劃出一抹輕嘲。皇帝只說不會殘害忠良,但卻沒有說會追究真兇。

    韓清韻的眼角斜覷,瞥見路映夕面露淡淡的譏誚之色,心中剎時又生慍怒。皇后在看好戲?想要漁翁得利?又或者根本是她幕後主使?

    路映夕心思敏銳,見她目光不善地射來,就知她巳草木皆兵。但這也怪不得韓淑妃,後宮本是是非之地,誰都必須戰戰兢,防備他人。只是她覺得有些惋惜,韓淑妃只剩清高,再無傲骨了。

    但她並沒有料到,韓清韻會突然間發難道:「皇上,如果韓家有嫌疑,皇后也未嘗沒有嫌疑。」

    「哦?此話怎講?」皇帝帝挑起長眉,閒閒問道。

    韓清韻冷冷一笑,道:「刺客最初潛入殳棲宮的偏殿,目標直指棲蝶才人。棲蝶才人原本只是一介宮婢,會與何人有深仇大恨?當初是皇后彗眼識美人,宣召棲蝶才人進鳳棲宮當值。後來棲蝶才人有幸得皇上青睞,懷上龍種,也許正因此招人嫉妒,進而欲要殺之而後快。」

    路映夕微微淺笑,並不言語。

    「繼續說下去。」皇帝沉穩出聲,不顯喜怒。

    韓清韻看了路映夕一眼,接著道:「臣妾決非針對皇后,只是把所知的疑點說出,皇后師承南宮神醫,精通藥理,必定珍藏無數良藥,或許也有孔雀膽這種尋常毒藥。且以皇后的尊貴身世,有幾個死士在身邊並不是稀奇的事。」

    路映夕依然靜默,笑容不減。罪名太牽強,實在無需她自辯清白。

    韓清韻眉目漸漸泛寒,嗓音清冷而鎮定,再道:「最重要的一點,前月韓家山莊失竊,獨獨丟失了幾匹御織錦。家父未敢上報,是家父的不是,不過幸好擒到其中兩名女竊賊,雖然竊賊當場伏誅,但從她們身上發現了奇特印記。」

    路映夕唇邊仍噙著淡笑,但心底巳是一片冷颼颼,彷彿霎時墜入凜冽冰凍的雪地。她怎會如此失算?之前為蠱毒藥引的事,她派曦衛潛入韓家山莊,因此算失了兩名曦衛。但她卻不曾顧及,韓家行事竟這樣的謹慎細密,能夠發現曦衛腳心的印記,並且查探到那印記的來由。

    韓家一直瞞著此事,如今看來是蓄而不發,等候最好的時機,再一舉重創她。剷除了她,韓淑妃便是最有可能登上後位的人。韓父真可謂老謀深算,處心積慮。但可惜韓清韻沉不住氣,現下就揭了出來。

    是誰真的偷盜織錦,現在巳經不重要了,韓清韻急於為韓家洗脫罪名勢要移禍江東。

    「是何印記?」皇帝神色不變,沉聲追問。

    韓清韻又望了路映夕一眼,見她處變不驚,不禁有點欽佩。她本來沒有害人之心,但父親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即使她不犯人,別人卻未必不會欺她。只有成為至高無上的皇后,與皇上並肩而站,她才能保衛她的愛情,保衛她的家族。何況,這次韓家有難,她不能坐視不理。

    說服了自己,韓清韻冷傲仰首,緩緩道:「那兩名女竊賊的腳底心,皆刻有一朵芍葯花。」她雖不知那芍葯花有何深意,但父親既然自信篤定,她自是不需要慌張。

    「芍葯花」三字一出,皇帝的深眸中驟然出現森冷銳芒,直射路映夕。那冷冷的眸光,鋒利得似要穿透她,盯向她的後頸。

    路映夕始終未發一語,像是任人宰割,又像是胸有成竹。

    韓清韻看不透她的情緒,但皇帝卻巳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幽光。

    「傳朕旨意,立刻宣韓家山莊韓莊主進宮!」皇帝突地揚聲,語氣甚是冰寒冷冽。

    路映夕舉眸凝望著他,淡淡地笑了笑,無奈而自嘲。她嫁入皇朝兩百多日,今日第一次真正領教到後宮謀斗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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