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二卷半壁晴天半壁陰 第二十五章:抽絲剝繭
    寢居被毀,路映夕在皇帝的軟言命令之下,只得暫住宸宮。

    後宮女子皆想爬上的龍床,她卻睡得骨頭發酸。並非龍床不夠舒適,而是她睡不慣。內心似有一團陰影,總覺四處都是慕容宸睿的氣息。腦中更無端縈繞一句話,生則同衾,死則同穴。越想,便越覺得渾身不自在。

    晨曦初照,她就起了身。不過皇帝比她更早一些,已去上朝。她不免感歎,無尚尊貴的帝王,竟比販夫走卒更加辛勞。

    用過早膳,她便出了宸宮,前往鳳棲宮。不知一夜大火,將她的居室焚燒成如何模樣。

    入得宮門,她並未直往寢居,反卻去了偏殿。這兩日皇宮內不平靜,但棲蝶這邊寧靜得異常,她自然要去看一看究竟。

    剛踏進殿門,就見棲蝶已聽到宣稟聲出來迎接鳳駕。

    「恭請皇后娘娘鳳安!」棲蝶盈身行禮,面帶微笑,仍是以往怯懦的甜美。

    「免禮。」路映夕坐上殿堂的主位,溫和開口道,「前夜鳳棲宮中生亂,可有驚嚇了你?沒有動了胎氣吧?」

    棲蝶垂眸恭敬回道:「托皇后鴻福,棲蝶無礙。前夜棲蝶就寢的早,聽見宮女們慌亂驚呼聲,才驚醒發覺宮中走水。」

    「那麼,早前有刺客潛入你偏殿之中,你亦未發覺?」路映夕隨口問道,其實刑部尚書沈奕早就照例詢問過,棲蝶的口風緊得很。

    棲蝶微微抬眼,露出後怕之色:「幸好那刺客及早被晴沁發現,不然……現在回想起來,真真可怕。」

    路映夕抿唇淺笑。這宮闈裡,人人都有做戲子的天分。鳳棲宮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棲蝶居然從頭至尾都懵然不察?

    見她不語,棲蝶亦不出聲,安靜地侍立著。

    「棲蝶。」路映夕突然喚她的名字,語氣漸沉,明眸熾亮,「那刺客直入你殿閣,顯然欲要對你不利。你心裡若有懷疑之人,只管直說,本宮定會替你做主。」

    棲蝶嘴唇細微蠕動,遲疑半晌,訥訥道:「棲蝶不敢胡亂揣測,只是……」她一頓,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先前棲蝶似乎得罪了姚、姚……」她似是惶恐不敢說完,神色惴惴不安。

    「嗯。」路映夕淡淡應了一聲。她也想到這一點,如果是姚賢妃記恨在心,且不願看見棲蝶誕下皇嗣,確實極有可能暗中出手。

    「皇后娘娘。」棲蝶輕輕一喚,目光含怯,囁嚅道,「棲蝶聽到宮婢們碎嘴,刑部好像查到一點線索,似與韓淑妃有關?」

    「此事刑部自會去查,你毋須憂心,亦毋須多事。」路映夕掃了她一眼,眸光敏銳。不難看出,棲蝶的矛頭指向姚賢妃,不希望韓淑妃背了黑鍋而使姚賢妃脫罪。

    「是,棲蝶多嘴了。」棲蝶溫順低首。

    「你有孕在身,多多歇息。」路映夕站起,客氣叮嚀一句,便就舉步離去。

    「恭送皇后娘娘。」棲蝶微一曲膝,未有贅言。

    路映夕邊走邊無聲歎息。棲蝶也不問皇帝的傷勢如何,似乎毫不關心,看來她和皇帝之間,只有利益關係,並無感情可言。

    行至自己的寢宮門外,舉眸望去,滿目瘡痍,就連庭院種植的花草亦被燒得難辨其狀。

    路映夕輕皺鼻頭,有股松油味仍未散盡。能把一座偌大寢居燒燬得這樣乾淨,必然需要大量的松油。刺客能帶著許多松油潛入宮?若說沒有內應,實在難以教人相信。她愈加肯定,這事和皇帝有關。照此推斷,鳳棲宮的事,恐怕會不了了之。

    而宸宮潛伏刺客之事,皇帝應該會嚴加追查。他平白受了重傷,想必不會善罷甘休。

    路映夕淺淺彎唇,想透了這一切,她開始覺得心情舒爽。倘若是霖國的人刺殺她,連累了皇帝,於她最是有利。至於韓家被蓄意嫁禍,可能是姚賢妃順手而為。此次事件當中,總共應該有三路人馬。

    她旋了身,沒有跨入宮門,揚長而去。她自然不會傻得在這敏感時期去密道。

    回到宸宮,皇帝已經提早下朝,半躺龍床上,神情倦極。

    「皇上,服過藥了嗎?」她慢慢走近,溫聲問道。

    皇帝凝眸望向她,冷不丁道:「韓淑妃來向朕哭訴。」

    「哭訴?發生了何事?」她疑問。

    「刺客,織錦。」皇帝只吐出兩個詞,眼眸半闔,眉頭緊鎖,似是心力交瘁。

    路映夕安靜了會兒,再開口時卻問:「皇上,姚賢妃是否出身武林世家?」

    皇帝忽地睜眼,眼光犀利:「皇后為何有此一問?」

    「臣妾只是好奇而已。」路映夕淺淡微笑,口氣平和。姚賢妃若要栽贓韓家,就必須先偷得一些織錦。而她又有死士,可見家世並不簡單。

    皇帝定定凝視她,許久,低歎一聲,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你要查,也是可以查得出,那不如就由朕直接告訴你。凌兒自幼就被培養成為殺手,因為她父親是江湖中一個殺手盟的盟主。凌兒憎惡那樣暗無天日的生活,私逃了出來。那時朕還是皇子,常出宮遊歷,恰巧遇見凌兒被人追殺,朕出手救了她。她恨自己的身世,便說自己是鏢局鏢頭之女,被仇家滅門,只餘她僥倖逃生。朕見她孤苦伶仃,就偷偷把她帶回了宮。」

    路映夕靜默傾聽著。可以想像當年一個俊朗少年邂逅了俏麗的少女,憐她身世坎坷,惜她無親無依,漸漸萌生情愫。但是到了最後,少年登基為帝,不可能立一個孤女為後,一段純潔青澀的感情自此便就生了裂痕,再難以彌補。

    「朕後來查出她真實的身世。」皇帝語聲低沉,有些黯然惆悵,「朕並不在乎,也未曾與她對質過,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罷了。只是朕真的無法遵守諾言,封她為後。」

    「明知做不到,為什麼要許下承諾?」路映夕的聲音很輕,亦有些感傷。她沒有機會聽見想聽的承諾,自己更不敢輕言出口。有的感情,或許注定沒有善果。

    皇帝唇角輕揚,勾起一抹苦笑,回道:「年少輕狂,朕曾經想過,朕可以為了心愛女子,放棄皇位,做個逍遙王爺。但有時並不是自己可以選擇,若退一步,就是深淵,必會摔得粉身碎骨,於是只能毅然迎上前去。」

    「臣妾明白。」路映夕點頭接言。也許只有同樣生在帝王家的人,才會明白。皇權爭奪戰,比任何戰役都殘酷。同胞兄弟為了一席帝位,互相殘殺,即使有人甘願棄權,對方也不會相信,只會趕盡殺絕,以滅後患。據她所知,當年皇朝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即慕容宸睿同父異母的胞弟,在慕容宸睿登基繼位之前不多久,離奇暴斃,死因不明。這是皇家秘辛,對外當然宣稱染病逝世。但不難猜測,當初的風雲暗湧,是何等激劇慘烈。

    「可惜凌兒不明白。」皇帝輕聲歎息,幾不可聞,又低低添了一句,「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也不會原諒。」

    路映夕無言地望著他。他堅毅英挺的眉宇間,隱蘊幾許清冷寂寥,似被風霜染就的一抹滄桑,令人看著心中生疼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