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催情熏香之事,在後宮鬧得沸沸揚揚。眾人皆言,皇后為了拴住皇帝的心,無所不用其極。
當然,更尖酸難聽的話,亦有。比如,皇后擅用床第之術,平日看似端莊正經,實則私底下淫媚浪蕩。比如,宮女棲蝶受皇后脅迫,不得不代其頂罪,皇后手段強悍,心腸歹毒,是不折不扣的蛇蠍美人。
對於這些蜚短流長,路映夕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倒是皇帝為以示公允,下令搜了所有嬪妃的寢殿。但顯然僅是做個樣子而已。
棲蝶一直不肯認罪,堅持自己的清白,可仍舊因證據確鑿而挨了三十大板。一身血淋淋地被抬回來,幾乎去了半條命。
路映夕去看望過棲蝶,心中有些疑惑。那傷,絕對是真傷,沒有半分作假,也無一點手下留情。如果棲蝶真是皇帝安插的密探,皇帝也未免太心狠。如若不是,那麼到底是誰察覺密道的端倪?
「娘娘。」侍婢晴沁垂首斂眉,溫聲開口,輕柔語氣中隱含一絲陰沉,「奴婢認為,寧可錯殺,也毋放過。」
路映夕抬眼看她,淡淡笑道:「如此一來,本宮豈不是正應了眾人的評價?做賊心虛,於是殺人滅口。」
晴沁不禁語塞,深思半晌,才又低聲道:「奴婢往後會更加嚴密地監視棲蝶。」
「嗯。」路映夕頷首,叮囑一句,「莫要做得太著痕跡。」
「奴婢知道。」晴沁欠身應道,長睫低掩的眸中快速閃過一抹殺氣。
路映夕微瞇清眸,敏銳地掃過她,明白地警告道:「小沁,你若敢擅作主張,本宮決不會輕饒你。」
晴沁的頭垂得愈加低,恭馴回道:「奴婢不敢。」
路映夕輕歎一聲,揮手讓她退下。凡是一個人心中起了殺意,就必定會散發無形的凌厲之氣。即使小沁的姿態再謙順,也遮蓋不了那股戾氣。她並非心慈手軟,只是心底總隱約感覺,棲蝶的身份極不簡單,殺了她恐怕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靜坐片刻,待到小沁再次折返,稟告皇帝今夜宿在宸宮的消息,路映夕才施施然去沐浴。皇帝不來,但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在這非常時刻,她若啟動機關進入鳳床底下的密室,難保不會被人暗中窺見。縱使她自恃內功甚好,耳力甚佳,但也不能夜郎自大,畢竟這世上人外有人。更何況,也許皇帝是故意不來,存心給她有機會與曦衛會面。
沐浴過後,她換上月牙白羅裙,並沒有打算就寢。她不喜歡被人佔盡了掌控權,她要反被動為主動!
亥時,月明星稀,夜風習習。
路映夕踏出寢居,不讓任何宮女隨行,獨自出了鳳棲宮。她先在御花園隨意逛了一圈,至子時,才在靜僻處展開輕功,飛於瓊樓殿宇之上。耳側隱隱聽到十分細微的風聲,她彎唇悄然一笑。這不是正常的風聲,而是衣衫掠動的異響。
她只作不察,依然疾速而行,直到躍入無憂宮的朱色高牆,才落了地。
這一座宮殿,寬廣而死寂。沒有燈火,沒有人聲,荒草萋萋,壁畫斑駁。
這裡,就是皇朝的冷宮。可極為諷刺的是,它取名為「無憂宮」。是否先帝認為,女子無爭無求,才能無憂?
路映夕繞過大門緊閉的正殿,到了陰森的後苑。在一棵不起眼的小矮樹旁,她蹲下身,摸索著地面泥土。須臾之後,她像是放心般吁出一口氣,繼而悠然離去。
她相信,那一路暗隨的人,一定會把她今夜的行蹤詳盡地告知皇帝
隔日上午,賀如霜依約前來。如同上次一樣,她卑微地雙膝跪地。
「妹妹身子孱弱,起身說話吧。」路映夕示意侍候的宮女賜座,而後宣退宮女。
賀如霜等到那宮女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柔柔開口:「皇后姐姐,已經三日了。」
路映夕微笑著點頭,乾脆應允道:「本宮決定幫你。」
「真的?」賀如霜驚喜地低呼,難掩喜悅,忙問道,「皇后姐姐可想好如何勸說皇上了?」
「既然答應幫你,本宮自有把握。」路映夕揚起黛眉,笑得自信,卻再道,「但是,妹妹必須為本宮做一件事。」
「何事?」賀如霜微微收斂了歡欣之色,眼露疑慮。
「賀老將軍手下一名得力副將,年輕有為,驍勇善戰。本宮希望賀老將軍力薦此人,接掌西關兵馬。」路映夕頓了頓,笑看著她越發狐疑的表情,繼續道,「妹妹也是知道的,本宮是鄔國人,在皇朝並無任何可信賴的朝臣。」她點到即止,沒有再贅言解釋。
賀如霜亦非笨人,一點即明,柔美臉龐綻開了笑容,應道:「如霜定當盡全力說服父親。其實陸副將確實是難得將才,以往皇上也甚欣賞,就算不會晉陞陸副將為西關統帥,也應會委以重用。」
路映夕但笑不語,神情似頗為滿意。賀老將軍雖已辭官,但多年來培植的朝野勢力仍不可小覷,他要推薦一人上位,並非難事。但這卻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要轉移皇帝的焦點,讓他不會懷疑到她安排的人身上。那人才是真正年輕有為的將才,十七歲入軍,十年間建立大小功勳無數,但有時鋒芒畢露並不是好事,所以她才要再暗中推一把。
賀如霜見她不說話,也不便再追問她到底打算如何勸服皇帝,只好站起告辭。
「妹妹保重身子,其他的事無需擔心。」路映夕笑吟吟地與她話別。
「皇后姐姐對如霜的恩德,如霜今生絕不會忘記。」賀如霜盈身一欠,話語感激而誠摯。
路映夕依舊只是微笑,目送她離開。她的感激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大家只不過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罷了。
午膳時間將近,皇帝身邊的隨侍太監前來傳話,請她去一趟宸宮。
她揚起菱唇,清淡一笑。她正想知道,他對於她昨夜的行跡有何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