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淡淡笑著,靜待殿頂那人現身。
一道黑影如鬼魅,飛掠躍入朱門,負手而立於她面前。
她定睛看去,不禁驚愕,粉唇微張,竟吐不出一個字來。
男子一襲玄黑錦衣,偉岸冷傲,渾身散發著一股無與倫比的攝人氣勢,赫然就是慕容宸睿!
「皇上?!」路映夕作震驚狀,慌忙盈身一揖。事實上她是真的驚詫萬分,他居然親自監視她?這般看得起她,或是一時心血來潮?
皇帝揚起濃眉,斂去俊容上的肅殺銳氣,戲笑道:「朕的這身夜行衣可好看?」
「皇上為何錦衣夜行?」路映夕眼露困惑,暗自沉下氣來。不知他是否聽見了一些什麼?
「朕突然興起,想趁著這美麗夜色練一練輕功。」皇帝答得一派閒適,優雅笑容裡帶著一點促狹,問道,「是否嚇著皇后了?」
路映夕輕拍胸口,嗔道:「臣妾的心疾,險些便就要發作了。」
「可依朕看,皇后不像這般膽小之人才是。」皇帝的幽眸中漸漸浮現森芒,如寒刀般掃過她的臉。他雖只聽到隻字片語,但也足夠猜到,原來她野心非一般的大!
路映夕舉眸望著他,笑吟吟道:「臣妾只是一介柔弱女子,膽小如鼠。」就算被他聽到了什麼,她也不怕,她早已有部屬,定要叫他防不勝防!
皇帝忽地放聲大笑,似是開懷至極,邊笑邊道:「柔弱女子?膽小如鼠?皇后太謙虛了!」
路映夕不語,只是抿著菱唇淺笑,而清澈明眸中並無一絲怯意。
皇帝緩緩收了笑聲,眉眼斜挑,凝睇著她,口中不緊不慢地道:「皇后可知朕為何執意要留南宮淵在宮中?」
「臣妾愚昧,不敢妄自揣測聖意。」路映夕神色不變,微笑著回視他。
「其實朕十分好奇,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皇后所不敢的。」皇帝的瞳眸深邃如潭,一抹奇異幽藍暗閃而過。
「很多事,臣妾不敢。」路映夕低了嗓音,語氣溫馴。這一句,是真話。她不敢自由翱翔,不敢隨心而活,不敢愛自己想愛的人。
「朕欣賞你敢做的那些事。」皇帝悠悠然道,唇角輕揚,意味深長。如果她是男兒身,登基為鄔國君王,他倒很有興趣與她一爭這天下。
路映夕靜靜地凝望著他,不動聲色。他眼裡的欣賞是真,可卻也夾雜著幾許輕蔑。這個男人狂傲自負,視女子如無物,這一點未嘗不是他的致命傷。
皇帝向她跨近兩步,墨黑錦袍捲起清涼夜風,湊近她耳畔,吹氣如挑逗,低柔道:「你不敢做的那些事,可與南宮淵有關?」
路映夕心尖陡顫,後退一步,無言半晌,才輕輕出聲道:「皇上,臣妾永遠是您的妻,是您的女人。」
這句話,口吻如此溫柔,也如此堅定,仿若宣誓,又如承諾。
皇帝卻毫無一絲動容,薄唇微勾,似意興闌珊,懶洋洋回道:「朕的女人,卻不只你一個。」言下之意,即隨時可廢掉她這個皇后。
路映夕的神情依然虔誠卑微,柔聲道:「皇上乃人中之龍,坐擁後宮佳麗三千,亦是尋常事。臣妾無怨尤,也無悔。」即便將來事敗,不得善終,她也無悔。
皇帝眼中的嘲諷越來越濃,唇角也越揚越高,散漫道:「確實,人不該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路映夕不願再與他打太極,低垂下眼簾。他話裡的警告這般明顯,她又怎會聽不懂。如今師父受制於人,就等同於她受人威脅,她必須盡快想辦法送走師父!
見她沉默,皇帝亦不作聲,嘴角噙著冷冽笑意。他自然知道,她急於救南宮淵出困境,但他必不會讓她如願。接下來的日子,他會叫她忙得分身乏術,自顧不暇!
兩人各自盤算間,朱門外響起一聲低沉稟告。
「皇上,已有消息。」
這聲音並非太監特有的尖細聲,路映夕轉眸看去,門外那人黑衣勁裝,身形高大,眉目冷峻,不苟言笑。
「嗯。」皇帝淡淡地應聲,往外走去。
路映夕瞇眼留心,那黑衣男子腳下無聲,呼吸極淺,應是內蘊深厚的高手。他的樣子及表情,並不像是武將,反倒更像是冷血殺手。
皇帝和那男子站在門口石階上,低聲交談,竟皆用內力控制著音量,一字都無洩露。
過了片刻,那男子抬頭向居室內看了一眼,目光如炬,熾烈灼人,似打量又似鄙夷。
路映夕對他微微一笑,那男子這才拱手行禮,而後大步離去。
皇帝慢悠悠地折身返回,走至她身旁,調侃般開口道:「皇后看得目不轉睛,莫非他比朕更英俊迷人?」
路映夕但笑不語,心中揣測著那男子的身份。方纔他那眼神,有些特別,也有些奇怪。
皇帝很大方地替她解惑,淡笑著道:「他是朕少年時結識的一個江湖朋友,名叫范統。」
「飯……」路映夕猛咳一聲,止不住想笑,掩唇再道,「姓范?范統?」
皇帝見怪不怪,頷首道:「統領之『統』。」
路映夕忙點頭,使勁憋住想大笑的感覺。這位范俠士,他的父母居然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想笑就笑,掖著做什麼?」皇帝瞥她一眼,不以為然道。
路映夕抿起唇,就是不願意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名取人,就更要不得了。
「皇后,你可知小范查到了什麼消息?」皇帝突然沉了面色,語氣肅冷。
路映夕早已習慣他的喜怒無常,平淡回道:「臣妾不知。」
「他查到……」皇帝拖長尾音,幽眸瞇細,冷冷道,「『靈機』的秘密。」
路映夕一愣,霎那間遍體生寒,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