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賀如霜柔弱的喚聲打破了無形的僵持,路映夕微垂眸子,默然不語,靜觀其變。
只聽賀如霜軟聲道:「皇上,皇后姐姐說,空玄子神醫能夠救治臣妾的病症。」
皇帝走至她身旁,憐愛地擁住她嬌弱輕顫的纖肩,低聲道:「愛妃放心,有朕在,你一定會痊癒。」
路映夕心中嗤笑。他在又有何用?他懂醫術嗎?
彷彿察覺她的心思,皇帝忽地冷睨她一眼,眸色深沉:「朕現在就下令特赦南宮淵,准他在宮中自由走動,皇后認為如何?」
「一切但憑皇上做主,臣妾並無意見。」路映夕淺淺而笑,姿態溫順。
皇帝盯著她頰畔露出的小小梨渦,幽眸倏然一暗。她笑起時,格外甜美,似有一種毫不設防的稚氣純真。但是他很清楚,她決非天真無知的少女,她是他遇見過最具有殺傷力的女子。
「皇上?」賀如霜輕扯了一下皇帝的衣袖,眼帶迷茫惶惑,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皇帝收回視線,薄唇揚起優美的弧度,柔聲道:「愛妃莫急,朕這就陪愛妃回宮。」
賀如霜遲疑地望向牢籠中的南宮淵,張口欲言,卻被皇帝一個手勢打斷:「皇后也許還有話要和她師父單獨談談,朕陪愛妃先行。」
舉步離去時,皇帝突然轉頭,對著路映夕高深莫測一笑。
路映夕只作沒有看見,低掩著長睫,但心底卻泛起一陣涼意。看來就算師父治好了賀如霜,也未必能輕易脫身。
「映夕。」一直沉默的南宮淵此時才開口,溫潤的墨眸中閃著點點笑意,「你如此警戒,倒叫我驚訝。」
「師父?」路映夕舉目望他。
南宮淵面帶微笑,似饒富興味:「你五歲就拜我為師,至今已十三年。你天資甚佳,無論武學或才智,極少人是你的對手。如今,你怕是遇上了第一個真正的對手。」
路映夕亦笑,眸光沉靜:「師父心如明鏡,洞悉世情,映夕無法否認。」她本以為,這世間最出色的男子便是師父。誰知竟還有一個,也叫她遇上了。
南宮淵慢慢斂去唇邊的笑,正色道:「映夕,他是聰明人,你若要對付他,不能用計。」
「那麼?」路映夕接言疑問。
「要用『心』。」南宮淵點到即止,不再細說。
「用心?」路映夕低喃。她明白師父話裡的意思,可是這代價太大,她付不起。何況,她還有「心」可給他人嗎?
靜默間,她凝視著南宮淵,半晌,才輕聲幽然道:「師父,我的心……早已尋不回來了。」
南宮淵不由輕歎一聲,朗逸眉宇間浮現一絲隱晦痛色。對他來說,她的心,是全天下最珍貴之物。可是他不能要,也要不起。
兩人對望無言,一股淡淡感傷瀰漫開來。
一名獄吏走入石牢中,默不作聲地替南宮淵解了枷鎖。
「師父,你要保重。」路映夕輕輕地叮囑,未再多留,旋身離開。
她能感覺到,身後那道柔和溫憫的目光,一直緊隨著她。但她卻不敢回頭,怕一回望,就會失去繼續走這條路的勇氣
回到鳳棲宮,已是晚膳時間。棲蝶見她返來,乖巧伶俐地端上繪有金凰的紅漆膳盒。
路映夕一向喜愛素食,口味清淡,並不講究皇后排場,也不必宮女試毒。
她舉筷慢食,棲蝶安靜地侍立在旁。其實她之前早已吩咐過,讓內苑太醫來替棲蝶看診,但這小宮女頗為固執,竟婉拒了。
「娘娘,參湯。」待她食畢,棲蝶送上一盞精緻瓷盅。
路映夕瞥她一眼,笑道:「今日為何有參湯?」
「回娘娘,是御膳房送過來讓娘娘補身的。」棲蝶恭敬地答道,頓了頓,又添了一句,「皇上體恤娘娘體弱,特地交代御膳房專門燉的。」
路映夕不出聲,直視著她,唇角噙著一抹笑。這盅參湯裡,多了一樣不該有的東西,她一聞即知。
棲蝶被她清冽迫人的眼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禁低下了頭。
「棲蝶。」路映夕突然喚她名字。
「娘娘?」棲蝶一驚,忙抬起頭來。
路映夕盯視她片刻,歎息著道:「罷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棲蝶看了看膳桌上未動過的參湯,眼中似有遺憾之色。
路映夕感到好笑,乾脆端起瓷盅大喝一口,末了,咂嘴讚道:「味道甚好。」
棲蝶這才心滿意足地退下,眼角眉梢暗藏著絲絲竊喜。
路映夕無奈搖頭,過了須臾,揚聲道:「晴沁,進來!」
「娘娘。」容貌秀麗的宮婢踏入膳居之門,謙卑跪下。
「查出來了嗎?棲蝶是誰安排的人?」路映夕半瞇明眸,冷冽地掃過那盞潔白如玉的瓷盅。
「奴婢無能,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晴沁微仰起臉,柳眉皺了皺,接著道,「娘娘,此人來歷不明,心存不軌,不宜留在身邊。」
路映夕卻只淡淡道:「除掉一個棲蝶,又怎知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再來呢?」她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撫摸著瓷沿,再道,「晴沁,後宮女人玩的這些把戲,不足為懼。但賀氏的事,要叫曦衛們盯緊了。」西關兵權,她勢在必得!
「是,奴婢知道。」晴沁頷首,見她無意再開口,才起了身默默退出去。
路映夕端坐不動,暗自凝神,心中一凜。
殿頂上有人,且輕功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