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遭襲讓常元身後的扈從大驚失色,然而,此時他們就是再策馬狂奔也難以挽回危局,除了發出陣陣叱喝之外,他們只能暗中祈求老天保佑。關鍵時刻,常元多年習武練出的靈敏迅捷全都爆發了出來。
在幾乎以毫釐之差避過直襲後背的兩支弩箭之後,他扭腰下沉,一個利落的翻身躲在了馬腹下,隨即瘋狂地將一股真氣催入馬體,受到利箭和真氣雙重刺激的健馬終於發狂似的飛奔起來,幾息功夫便脫出了重圍。饒是如此,在那鋪天蓋地的箭雨下,他的大腿手臂上仍然中了兩箭,血流如注,而他騎乘的馬匹也終因傷勢過重,馳出幾十丈距離後便頹然倒地。
截殺者並未上前追殺常元,快速裝好弩箭之後,再次朝著常元的扈從射出了第二輪弩箭,接著又是第三輪。待到他們手中箭支告迄之後,一個黑衣人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哨,所有人立刻四散開來,朝著各條道路奔逃而去,片刻便再也不見蹤影。
逃出生天的常元氣得咬牙切齒,但心頭卻隱隱生出一股難言的恐懼。親歷這一場怪異的截殺,他自然能看出那些刺客的實力,不管怎樣,剛才只要對方存心取他性命,此時此刻,他早已化作了一具屍體。
可是,截殺的刺客僅僅射出了三輪弩箭,壓根沒有其他舉動,似乎只是為了恐嚇。待到常元與死裡逃生的扈從會合時,他駭然發現,自己的九個扈從中只有兩人倖免於難,而且全都帶著不輕的傷勢。
「該死!」饒是正在氣頭上,常元也再不敢造次,就憑自己這三人想要彈壓嘩變的士兵根本就是癡人說夢,此時,他已經感覺到局勢的失控。若是不回去奏報,恐怕一切就都亂了。由於全城戒嚴,原本喧鬧的街道兩旁空無一人。就是適才那一場危險的截殺也沒有驚動百姓,所有房屋地門窗全都緊閉,只有路中央的幾具死相慘烈的屍體無聲地昭示著那一幕。
「我們回去!全文字閱讀,盡在文.學」常元利索地包裹好身上地兩處傷口,厲聲喝道。然而,正當他和兩個部屬準備返回時,卻駭然發覺自己的身軀漸漸麻痺了,似乎所有的氣力都正在一點一滴地離開軀體。兩個扈從先後不支倒地,感到事機不妙的常元奮力運功,最終卻跟著一頭栽在了地上。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場看似留有極大生機的截殺。卻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這是怎麼回事,嗯?」伍形易臉色鐵青地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常元,目光中的殺機空前高漲,「居然有人在華都城內伏擊使令,好心機,好手段!」他驟然想起了先前華王姜離含糊的警告。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這才露出了猙獰的神情,「看來,對手已經有所行動了,我們卻連他們是誰都不清楚。還要妄想什麼掌握大局?」
「馬充!」伍形易恨恨地瞪了低頭不語的蒙輔一眼,這才掃向了另一邊,「城衛府地人興許*不住了,你立刻調集王宮禁衛,務必將三家府邸前的甲士全都彈壓了!要是出了紕漏。
你自己應該知道事情會落到什麼樣的地步!」
「是,伍大哥!」馬充在八大使令中排行第六。很少獨當一面,此次驟得重任,不禁大喜過望。「些許跳樑小丑而已,伍大哥放心,只要大軍一到,他們必定化為齏粉!」他拱手一揖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
「蒙輔,你太讓我失望了!」伍形易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話,眼睛中閃爍著複雜的神采,「你去隆慶殿吧,只要能控制住陛下,其他事情都好辦。」
輔低頭應道,臉上的表情卻全都隱藏了起來。
待到蒙輔離去之後,伍形易的臉上才掛上了重重陰霾,以他多年周旋於權貴之中地閱歷見識,怎會看不出這個曾經視若兄弟的蒙輔已經存有私心?只可惜,使令只有八個,他不得不使用這些戰力非凡的人,此外,除了他自己,這些使令中沒有人明白十二年前發生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他並不懼華王姜離有什麼別的花招……
「天絕地煞!」他的目光掠向僅剩的兩人,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你們倆記住,不到最後不得下殺手!如今的敵人也可能是最後的盟友,我的活局變作了如今地亂局,卻未必不能起死回生!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手,明白了嗎?」
剛才還殺氣騰騰地天絕地煞愕然斂去了渾身氣勢,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
作為八大使令中殺機最重的兩個煞星,他們輕易不出手對敵,卻是伍形易手中最大的威懾力量,如今眼看著局勢一步步走向失控,伍形易卻不准他們動手,自然令兩人氣悶得很。
「你們下去吧,幫我看好交泰殿,免得虞姬這個短視的女人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伍形易冷笑一聲,又想到了自己苦心扶持的那個癡情女子,不禁又添了一句,「另外,你們去見舒姬,告訴她,陛下即便真的對她有情,也難抵當年那個女人。若是她想要平安度過現在這段日子,就不要過分癡心妄想。」
空曠的欽尊殿中只剩下了伍形易一人,他一步步走向了那原本屬於使尊的寶座,猶豫再三後緩緩坐了上去,面上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表情。該做的他全都做了,癲狂又怎樣,他恨不得將整個天下焚燒殆盡!
自小就被灌輸了一堆又一堆的典故常識禮制,到頭來卻被別人逼得逃離故土,而後又猶如一場夢境一般成為了天命的使令,偏偏那高高在上的使尊卻早已銷聲匿跡了數百年,他還能怎樣?
突然,大殿中傳來了一個慵懶而悅耳的聲音:「伍大人,事到如今您還能如此鎮定,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咦,你怎麼坐在這個位置上?那位本該在此地的使尊殿下呢?」
伍形易渾身巨震,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紫色外袍,風度優雅的貴婦正含笑而立,眸子中除了幾許譏誚之外,便是說不盡的從容篤定。
「一別二載,想不到再次見面時,伍大人已經不復當年的聲威了。」
中州華離王二十二年八月十三日,華都郊外三十里地的小樹林中,一場慘烈的伏殺正在展開。十幾個黑巾蒙面的漢子正死死地圍住了幾個披甲騎兵,兵刃交擊,鮮血淋漓,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其中大多數是中州軍士模樣的打扮。
首領模樣的騎士突然狼狽地躍下馬來,就在那一瞬間,伴隨著他征戰數年的愛馬頭頸處血光乍現,轟然倒斃於地。雙方交戰不過幾十個會合,這騎士麾下的勇士就折損了大半,隨著他坐騎的倒下,所有馬匹都耗損殆盡,他們就算殺出敵陣也難以傳出命令了。
「殺!」陷入絕望的騎士終於爆發出了最後的力量,聲嘶力竭地大喝一聲後,他突然棄下了慣用的長矛,錚地一聲抽出腰中佩劍,團身一躍朝幾個下屬的戰陣中殺去,圍堵的黑衣人猝不及防,竟被他衝出了一條血路。就在他會合了僅存的三個下屬想要突出重圍時,樹林中突然又鑽出了數個漢子,手中全都端著冷森森的弩箭。
「爾等既為中州勇士,就當為陛下效力,還不束手就擒?」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眾目睽睽之下,十幾個家將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身著玄色官服的老人,分開那些黑衣人站在了四個騎士面前。老人面色凝重地喝道,「如今陛下被困隆慶殿,爾等奉伍形易亂命胡作非為,難道真想做亂臣賊子嗎?」
奉命出城的人雖說都是伍形易心腹,但底下的人卻不知道天子被軟禁的隱情。三個普通騎士聞言立刻勃然色變,望向上司的眼中充滿了驚懼,而領頭的騎士卻冷哼一聲反問道:「伍大人乃是中州使令,奉陛下旨意掌握兵權,臨機專斷也是應當的。你命人截殺我中州士卒,其罪當誅!」
「老夫太傅張謙!」老人鄭而重之地掣出當年天子御賜的令符,高聲告示道,「此物乃陛下所賜龍令,爾等若是執迷不悟,老夫只得命人大開殺戒!」
不待首領有所反應,三個騎士立即扔下了手中兵器,他們身為王宮禁軍,自然認識這至高無上的龍令。不管是論情勢還是論律法,他們都再沒有選擇。首領卻不肯就範,仰天長歎一聲後,狠狠地揮劍自刎,面上猶自帶著不甘的神情。
張謙也顧不得地上的死人,他這一次主持城外大局,滅掉的信使不下百人,好容易才抓到了三個俘虜,自然是喜出望外。「速速回報使尊殿下,就說一切順利!」他急匆匆地吩咐身邊的從人,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中州華離王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炎侯陽烈親領炎國大軍陳兵中州邊境,以伍形易謀逆犯上為由,揚言將大合諸侯齊謁華都,擇立儲君,中州情勢頓時陷入了十萬分緊張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