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中州的巨大變故以及父親的吩咐,閔西全的婚禮辦得椎噥算隆重。大哥被囚,他獲得世子之位,孟嘗君斗御殊這個後援,霍玉書這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一系列的變化讓他幾乎難以反應過來。直到輕輕掀開嬌妻的紅色蓋頭時,他才真正醒悟到,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房中的大紅蠟燭跳動著明亮的火光,映襯著房中那喜氣洋洋的陳設。目所能及之處都是紅色,包括那一對渾身披裹著紅色吉服的新人。
進喜果的僕婦丫鬟早已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鬧新房的人也被閔西全早早擋在了門外,今夜,只屬於他們這一對歷經風雨的情人。
心滿意足地躺在愛郎懷中,霍玉書心裡充滿了說不出的柔情蜜意,臨出嫁前父親的叮嚀也早變成了耳旁風。如今閔西原早已落馬,而且根本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那麼,她的丈夫又怎麼可能再有傾覆的危險?再說,她不在乎名位權勢,她在意的只是能否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玉書,在想什麼呢?」摟著身旁玉人,閔西全的心裡出奇得寧靜,「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世子夫人了!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地愛你,保護你,將來,你一定會成為最幸福的夏侯夫人!」他的話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這一刻,他似乎看到自己和妻子登上那至高寶座的榮耀時光。
「我不在乎!」霍玉書輕輕扭動了一下纖腰,這才鄭重其事地抬起了頭,「只要你今後少招惹一些姬妾就行了,否則,我在爹爹面前就沒法過了!」儘管不想多說這些煞風景的事,但她思量再三,還是決定把父親霍弗游的顧慮全盤托出,「西全,出嫁之前,父親曾經和我談過一次,他似乎有些擔憂。說什麼你雖然登上了世子之位,卻並沒有穩固的基礎,所以還不到得意的時候,應該事事謹慎……唉,這些事情還是今後你問他吧,說了也無趣!」她似乎真的有些倦了,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一雙手卻仍舊擱在閔西全赤裸的胸膛上。
閔西全一下子陷入了驚愕和沉思之中,待到他還想追問些什麼時,卻瞥見了妻子沉靜的睡姿,只得搖頭歎了一口氣。沒有穩固的基礎……這句話還真是說到了點子上,他可以確定,自己用一次又一次完美的表現收攏人心時,卻只有少部分中下級官員投入了麾下,剩餘的那部分頑固權臣,則都全部在觀察斗家的臉色。相比擔著諸侯之名的閔氏一族而言。可以說,斗家才是夏國真正的主宰,斗御殊那個狡猾的老狐狸,會不會真的後悔了?
「父親!」霍玉書嫻雅地屈膝行禮道,臉上猶自帶著**的那一抹嬌羞。儘管她如今是世子夫人。論禮制絕不應該保持從前的禮節,但對於父親霍弗游,她卻一點都不想端著貴婦的架子,「您那天吩咐的話我都對西全說了,不過。您是不是太多慮了?」
霍弗游緩緩搖了搖頭,事關重大。即便是女兒女婿回門的那一天,他也隻字未提朝中之事,閔西全也知趣地沒有多問。如今看來,這個世子女婿怕是也知道了事情的棘手。名分雖定,但是,世子的位置不好坐啊!他陡地想起了那一日和練鈞如的談話,心頭不由一動:「玉書,回去之後你和世子殿下提一提,讓他有事不妨多和興平君殿下商議,此人連你那如笙姐姐也那麼看重,就絕非平常之人!」
此時此刻,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離開事宜的練鈞如,絲毫沒有和閔西全會面的興致,即使這個人曾經是他百般拉攏想作為後援的異姓兄弟。在事實和利益面前,他不得不做出抉擇,在斗御殊的野心和實力威脅下,閔西全能夠反擊麼?思來想去,他還是對身旁的嚴修說道:「請他進來吧,把堂堂夏國世子拒之於門外,若是傳揚出去,他人又要以為我擺架子了!」
閔西全自然不知道事情突然起了這樣的變化,即便練鈞如這些時日和他疏遠了一些,他也僅僅認為那是因為華王姜離遇刺的緣故。
「如弟,你這府邸可是好難進啊,見你一回竟要等這麼久,再這麼下去,恐怕我這個作大哥的就要退避三舍了!」隨著那爽朗的笑聲,閔西全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書房裡,「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前些日子還能見你出門訪友,如今竟整日縮在家裡。我知道你憂心中州之事,但好歹也得勞逸結合吧?」
練鈞如被閔西全忽東忽西的話語折騰得一陣眩暈,好半晌才苦笑了一聲,虛手請道:「大哥請坐,你前一段時日籌備婚禮,現在又是新婚燕爾,我再去打擾豈不是自討沒趣?我最近心煩得很,所以也沒興致出去訪友,唉!」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心中卻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念頭,說起來,華王姜離和伍形易當初的計策並沒有錯。一旦自己真能夠把握大權,那麼,有了大義名分的那三個傢伙就成了最大的敵手,一旦他們從國內抽出手,那麼……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煩躁的目光也逐漸柔和了下來。
「如弟,你放心,此事父侯也提起過,伍形易若是真地敢以下犯上,我們四國君臣沒有人會放過他!」閔西全把話說得震天響,輕蔑之意也藏不住了,「身為使令卻只想著權柄,甚至想要染指立儲之事,你想想看,難道四國諸侯都是不管事的麼?你是堂堂中州王子,陛下親自認可的人,誰也奪不去該你所有的東西!」
儘管知道對方的話裡寬慰之意居多,練鈞如還是回報了一個感激的笑容,「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如今局勢非常,要想輕易挽回並不容易。」思量再三,他便開始逐漸露出口風,「大哥要知道,商國和周國都是自身未定,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輕易插手中州之事,如今能騰出手來的,最多也就是你夏國和炎國了。炎侯之心路人皆知,指望他也是白搭,可你剛剛登上世子之位,夏國哪來的餘力?大哥,你如今立足未穩,還是好好盤算一下自己吧!」
閔西全此來本就是為了套話,一聽到這些,臉色就不由自主地陰沉了下來。他自己所想的以及霍弗游的提醒,再加上此刻練鈞如的敲打,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他奪嫡一役中最大的功臣
孟嘗君斗御殊。
可是,他拿什麼和這位夏國的極品權臣相鬥?
渾渾噩噩的他也不知在練鈞如書房中耽擱了多久,直到走出那座華美府邸時,他的腦子依舊是昏昏沉沉的,即便在車中也是如此。驀地,他想到了自己府中的那位無雙國士,神情立刻鎮定了下來,與其在這裡琢磨分析,還不如交給能者。閔西全冷笑一聲,終於悠閒地閉上了眼睛,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個時候,絕不能亂了陣腳。
寂靜的大廳中,一個白衣身影正直挺挺地跪在那裡,昏暗的燈火下,纖長的影子正落在地上和牆上,流露出一股無比落寞的氣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端坐在大廳中僅有的座位上,神情中卻充斥著冷漠和不滿,有若實質的目光不停地在白衣人身上打量著,最終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你就這麼回來了,一點都不記得我傳下的令諭麼?」
「弟子無能,辜負了師尊的厚愛!」從那白衣身影的口中吐出了幾個不帶一點感情的字眼,「弟子無法面對那個人,所以已經揮劍斬斷了情緣!若是師尊答允,弟子情願削去這三千青絲遁入空靈堂,從此只修補師門典籍,再不問世事!」
「胡鬧,你太讓我失望了!」老人霍地立了起來,重重一掌拍在面前的石几上,只聽砰的一聲,那結實的青石桌案便爆成了漫天碎片,其中一片恰好劃過了白衣人臉頰,頓時帶起一抹血光。老人彷彿沒看見心愛弟子的傷勢,痛心疾首地道,「你自幼在此地長大,不僅深得我的武學精髓,而且更是精通音律典故,文武皆不輸給你師兄,可是,你為何就這般固執不知變通?」
老人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憤怒的咆哮,滾滾聲浪在大廳中久久迴旋不去。「你戀上許凡彬有什麼關係,只要將他的心拉過來也就是了,一個旭陽門首徒有多重要,難道你就一點都不知道麼?明萱啊明萱,枉我一直稱許你的聰明才智,為什麼在碰到這種事情後就變得這樣糊塗!」他顫抖著抬起了自己的手,狠狠地命令道,「什麼遁入空靈堂,我絕對不准!你現在就給我回夏國,務必和許凡彬重新和好,若是不能讓他倒戈,你,你就再不是我無憂谷弟子!還有,盯緊姜如,不管他做什麼你都得跟著,我無憂谷絕不能落於人後!」
明萱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面上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眼神中空空洞洞的,彷彿再也沒有了靈魂。「恭領師尊諭命!」無知無覺地應承了一句之後,她有如行屍走肉般地離開了大廳,背影中再也看不見一絲神采。
「萱兒……」老人神情複雜地呻吟了一聲,頹然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蒼老的臉上彷彿又多了幾絲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