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平日可以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面對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閔西全還是裝不出任何矜持的神情。夏國名士鬼谷子王詡的名字,天底下無人不知,就憑他那縱橫天下的無雙辯才和對時勢大局的敏銳掌握,天下便無人能出其右。如今,這個手持乃師薦書,且又是出身沒落名門的蘇秦成為了他的人,他怎能不欣喜若狂?那位興平君姜如初至洛都就和他的大哥有了嫌隙,若是長此以往,不愁他不注意到自己。
「好,好!古人曰一計值千金,想不到蘇先生的計策如此實在,僅僅是一個訊息就成功得令我佔到上風,真是令人驚歎啊!」閔西全一臉的讚賞之色,顯見心情極佳。不過,他畢竟是城府深沉的人,片刻功夫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那麼,依蘇先生之見,我如今可是應該去再次拜訪那位興平君殿下?」
蘇秦沉著地搖了搖頭,旋即露出了一絲頗為無奈的笑容,連魏方尚且不知興平君姜如乃是練鈞如的分身,他自然不會知道這些隱秘。不過,如今閔氏兄弟政爭激烈,若是堂而皇之地找上門去,到時夏侯也會知道其中勾當。「全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勞神,您既然傾慕霍家小姐,那就多多上門拜訪好了。雖然如今洛都似乎又有絕色出現,但以原公子的秉性,絕不容許有人染指他看中的女人。倘若讓霍小姐知道此人的真實面目,就是霍大人也會傾向於您這一邊。原公子當初會為了一丁點小事和興平君殿下起衝突,未必就能忍氣吞聲。
閔西全含笑點頭,他對於霍玉書倒是真心實意,在中州為質數年早已磨練了他的心志。所以對於那些絕色的抵禦力遠遠大於養尊處優的閔西原。他想起孟嘗君斗御殊那張千變萬化地臉,心中不由暗歎,倘若此人乃是他的嫡親舅父,他就不必處心積慮地算計未來。這世子之位鐵定無法逃出手掌心,可惜……他只是略略將此念頭在心中一轉便撂開了,這種天方夜譚的想法,對於現實並無任何幫助。
「蘇先生,你說得雖然有理,可是,若不接觸那位殿下,我又怎能和他攀上真正的同盟關係?」閔西全地心思細密遠勝於常人。只是思量了須臾便臉色微變,「難道,蘇先生願意親自前去為我解除後患?」自從他派人摸清了蘇秦的所有來歷之後。對其的信任頓時無以復加。口口聲聲的蘇先生尊重到了十分。不僅如此,蘇秦的居所乃是他暗地裡安排的,表面上和他沒有一絲關係,正是為了避人耳目。
蘇秦將手中折扇突然一合,霍地站了起來,「既然身屬公子之人,便當盡心竭力,這種事情讓我去比殿下更有勝算。一來。公子乃是諸侯之子,身份干礙太大;二來,那位殿下身邊自有才識之士。說不定早已說動了其主,只要我再曉之以利便定能夠令其所動;至於三嘛,我自出師以來還從未用過這三寸不爛之舌,若是放過了這一次機會豈不可惜?」
主從兩人相視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此時此刻,他們的心底充滿了暢快。閔西全是慶幸自己擁有一個真正有頭腦的幕僚,而蘇秦則是因為閔西全地絕佳信任。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了一個極強的衝動,倘若,閔西全是他的真正主人,橫掃六合統一八荒地夢想,是否可能在這個男人手中達成?然而,這一絲額外思緒只在他腦中停留了少許時間,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練鈞如在豐都地臨時居所,正處於權貴雲集之地,因此每日總不時有賓客來訪,讓負責接待的明空很是心煩。這一日,他好容易得了閒,才在籐椅上舒舒服服地放下了身子,耳畔便想起了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七哥,你告訴我,清華別院的那場火,究竟是怎麼回事?」
明空只覺渾身一震,回頭之後方才看到一臉寒霜的孔懿,心頭陡地一沉。他知道孔懿一向的脾氣,連忙強裝笑臉道:「小懿,你這是何意?那一場祝融之災分明就是因為有人不小心,這才失了火。我那天正好有事離開,你跑來向我興師問罪,未免太離譜了吧?」
孔懿聽著明空那天衣無縫的說辭,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七哥,好,你真是好,如今竟然學會瞞著我了!」她從衣袖中掏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倏地在對方眼前一晃道,「此物乃是當日我在火場中找到地,不就是你那隨身寶劍上的佩飾麼?他人不知道,我可是自小就把玩過多次,你想要欺瞞我卻不容易。香洛儀嘉不過是兩個女子,你要是擔心殿下因為她們而親近了周國,尋個方法讓殿下冷落了她們也就是了,為何要用這等殺人的法子?」
一連串地問句和鐵證讓明空啞口無言,他怎會想到,孔懿竟會找到那麼細小的東西。仰天長歎一聲之後,他的面色突然變得鄭重其事,「茲事體大,你可曾告訴過別人?」
「你也知道茲事體大?」孔懿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淡,「此事若是被殿下或是外人知道,恐怕引起的風波就大了。所幸香洛儀嘉都沒有大礙,否則……哼!」
「那兩個女人死了最好!」明空殘酷地一笑,眉宇間再不見往日的陽光,「伍大哥的密令早已來了,我看你最近和那位殿下走得太近,所以沒有告訴你。那場火確實是我放的,遵的也是伍大哥的密令!」他見孔懿一臉驚愕之色,又無奈地搖搖頭道,「小懿,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你最好時刻記住,不要輕易信任別人。所謂殿下不過是伍大哥的一枚棋子,隨時可以拋棄,也隨時可以用來攻打別人的軟肋。若是讓他和列國權貴太過於親密,將來還能夠控制麼?就憑他上一次對我說,可以幫助閔西全成事,這就全盤否定了伍大哥的計劃!」
孔懿聽著明空幾近咆哮的聲音,心中越來越覺得冰冷一片。「小懿,他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若不是伍大哥,他還不是一樣在那個村子裡等死,他的父母能夠享受這榮華富貴?一朝被人托上神壇,轉眼就想要自己造勢,這樣忘恩負義的人,你還一心一意地為他著想,對得起伍大哥麼?他如今頂著中州王子的名義四處周旋,若是不給他一點警告,他日吃虧的只有我們!」
「你們都變了!」孔懿喃喃自語道,「想不到多年身處高位之後,你們也全都變了!」她驟然提高了自己的聲音,藏在心底已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出來,「沒錯,伍大哥當日是救了他,不過,他用練氏夫婦為質,迫使他坐上使尊之位,難道這也算是有恩?我們八人全都是出身平民,如今伍大哥為了權勢,早已全然喪失了本心,沒想到你也是一樣。為了一己之利而不顧他人死活,這等權貴所為你們也都學會了,實在是活學活用啊!」
聽著孔懿字字誅心的言語,明空的臉色不由一陣青一陣白,卻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八人之中,他和孔懿是最年輕的,所以往日也最為要好,也曾經萌生過一點情愫,誰知如今竟會有這樣大的分歧。想到當日共坐觀星,想要一掃天下疲敝令百姓安居樂業的夙願,明空竟是覺得心中一陣陣發慌。事到如今,就連他自己也不再相信所謂的公理,伍形易的一舉一動,他又何嘗不知道就是強權,然而,他還有選擇的餘地麼?望著孔懿憤然遠去的背影,他只覺得週身上下再無半點氣力,今日這一次爭執,會不會就象徵著他們之間的決裂?
「鈞如,剛才孔姑娘去找過明空,兩人似乎爭執得很是激烈,最後孔姑娘拂袖而去,似乎真的鬧翻了。」
嚴修無聲無息地進了房間,見練鈞如用徵詢的目光看著他,便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所見所聞。「看來,那一日的大火確實是明空搗的鬼,而孔姑娘應該毫不知情。」
練鈞如漠然點了點頭,眉間已是深深地擰成了一個結。「周國那邊有消息麼?這樊嘉成了世子,但這日子應該不消停才是。哼,突然冒出來一個雙生兄弟,若是他人想要李代桃僵,他豈不是痛失好局?」對於周國冊立世子時的那天大變故,他至今猶覺得心悸,「何況,我到現在仍舊難以分辨孰真孰假,要是再這樣下去,不用將來長新君樊威慊發難,豐都就自己亂了!」
嚴修知道練鈞如不想就身邊的那兩個人多做囉嗦,也就順勢轉過了話題。「長新君的信使估計也就在這兩天,不過,他既然放心讓樊欣遠跟在你身邊,想必是有了十足把握。對了,你當初只帶了姜明四人,其他十四人都留在了中州訓練其他家將武士,是不是讓那位少宮主設法把人調出來?如今的中州早已成了眾矢之的,你短時間內也回不去,還不如讓他們發揮一點作用。你那位總管老金似乎也不是尋常角色,還是讓人摸摸他的底吧。」
練鈞如面沉如水,如今,他也只能先指望黑水宮這個後盾了。伍形易能夠指使人要香洛和儀嘉的命,也就自然而然可以輕易對付自己,要能夠扭轉不利局面,也唯有兵行險著而已。